下阎王坡的时候,又碰上了丢娃。
葛凯琳几乎每回去县里,路上都会碰到丢娃,大多时候都是在阎王坡附近,要不是没听说过阎王坡有打劫的事,葛凯琳都会怀疑丢娃是专门在阎王坡做伸手生意的。
自从去年听高争气说过,丢娃要高争气加入他们的工程,葛凯琳就对丢娃更没好感,这次碰上,只是称呼了丢娃一声叔叔,葛凯琳没打算再开口。
丢娃却没话找话,一直说个不停,还不时偷看绪祥一眼,有几次话头都往绪祥身上引,明显想要和绪祥搭腔。
只可惜绪祥不接他的茬,只是耐心等着葛凯琳,连眼神都没有给丢娃一个。
“叔,我要赶着去县里办事。”葛凯琳打断丢娃的喋喋不休。
“行,那你赶紧去吧,记得早点回家,晚了天就冷了,你身子受不住。”丢娃体贴道。
葛凯琳无语,已经在坡顶吹了老半天风了,这会儿你才想起我身子受不住。
下着坡,葛凯琳问绪祥:“你认识丢娃?”
绪祥摇头:“见过。”
这是啥答案,又是摇头,又说见过,到底是认识不认识。
葛凯琳懒得再搭理绪祥。
沃水有家名为“文房四宝”的店子,牧老师说过,那里面的东西是全县最齐全的,一到沃水葛凯琳就直奔“文房四宝”。
葛凯琳还在挑,绪祥递给她一沓宣纸:“你用这个。”
葛凯琳没接,用疑问的眼神盯着绪祥。
绪祥把宣纸放在葛凯琳面前的柜台上,又去挑了毛笔和墨条,犹豫了下,再选了一个砚台,和宣纸放在一块,淡然道:“这砚台是我送你的。”
葛凯琳都不知说啥好了,这家伙咋这么自作主张,她想要发脾气。人家还送她东西,让她有脾气也不好发。
她还没说话,店老板先开了口:“这小子一看就是行家,选的这几样东西都是最适合参赛用的。质量不错,价钱还不贵,要是来我店里的人都是你这样的人,我还赚个啥钱呀。”
葛凯琳让店员给她拿宣纸的时候,就说过是参赛用的。
绪祥对老板的话不置可否。葛凯琳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驳绪祥的面子,只有交钱出店。
一出店门,葛凯琳就质问绪祥:“你一向都喜欢替别人做主吗?”
不是说绪祥选的东西不合她心意,就是觉得绪祥太霸道。
绪祥嘴唇紧抿,直盯盯地看着葛凯琳不说话,清冷的眼神看不出他在想啥。
葛凯琳更气,推着自行车就走。
“等下回去一路上坡,先去喝碗羊汤,增加体力又暖身子。”绪祥拖住车后座。
葛凯琳把自行车掉头。
她再生气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置气,绪祥说的话有道理。何况她也想喝羊汤了。
绪祥伸手要从葛凯琳手里接走自行车,葛凯琳已经跨上自行车往前骑。
绪祥没有坚持,大步跟在自行车一侧。
看似走地不紧不慢,葛凯琳却始终甩不脱他,心里有种挫败感,干脆把车子让给绪祥,自己还是坐在车后座上。
吃完饭,葛凯琳又买了一大堆的肉包子和麻花,这回连绪涅和绪欣毓的份都算上了。
两人返回的一路无话。
回到村里,绪祥没有跟着葛凯琳一块回家。而是径直回了高争气家。
总算甩脱这个霸道鬼了,葛凯琳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见绪涅在撮弄几张皮子,葛凯琳问他在干啥。绪涅说是硝兔皮。
“你连这个也会?”葛凯琳好奇。
村里只有几个老人家会硝皮,大家想要用皮子做个衣服坎肩啥的,都找那几个老人家,其中就有隔壁的武老。
“是我哥教我的。”绪涅一副与有荣蔫的口气。
葛凯琳气馁,又是绪祥,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出人意料的本事。
甩脱绪祥只是暂时的。吃饭的时候总会碰面。
晚饭时间一到,绪祥准时到了葛凯琳家,递给葛凯琳几张写了字的宣纸:“这个给你。”
葛凯琳接过宣纸打开,看上面的字迹有点面熟,内容是的歌词。
“这是你写的?”葛凯琳眼睛盯着宣纸,问绪祥。
“你练这个。”绪祥答非所问。
葛凯琳讽刺:“没想到你一个男娃子家,写出的字这么娘气。”
宣纸上的字体娟秀,透出女子特有的婉约和灵气。
郝沈梅凑过来:“我看看。”
她虽已多年没练过毛笔字,不过鉴赏的眼光还是有的。
“凯琳,我觉得祥娃写的这个才适合你,牧老师写的字太过刚硬,不适合女娃子家。”郝沈梅对着宣纸直点头。
“哈?他倒是一个男娃子家,咋没见他写的字有罡气。”葛凯琳反驳,意有所指。
“哥哥教我写的字不是这样的,和憨琳姐你平时练的字一样,有罡气。”绪涅辩解。
“这是哥哥教姐姐写的字,好像又有点不一样。”绪涅纠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滚蛋,吃饭了。”葛凯琳喊院里的高争气,不想再继续这茬。
绪祥教绪涅和绪欣毓写的字,葛凯琳见过,当然知道绪祥的字不是没有罡气,可她气绪祥的霸道,就是要故意歪曲而已。
接下来几天,葛凯琳还是按照牧老师教她的字体练习,也是的歌词,绪祥写的字郝沈梅给收了起来。
比赛的结果,因葛凯琳臂力不足,经过几番淘汰,她虽进入了决赛,却也只是排在末位,她的字得到的评论是,形似而缺乏应有的神气。
唱歌比赛的成绩也不理想,也是进入了决赛,最后的名次是第六名,没有得奖。
往常年绪欣毓独唱,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这两个项目你都是第一次参赛,能有这个成绩。已经高过我的期望了。”马校长安慰。
葛凯琳苦笑,这确实是第一次,可也是最后一次,上了高中自己就不在本县上学了。就是再有机会参加比赛,也是市级或省级的了,哪里还能代表柿珍公社。
猜谜比赛的结果还和往常一样,葛凯琳和绪欣毓合作,得了全县第一名。
和往常年一样单薄的奖状。年年都有的塑料皮笔记本,没有给葛凯琳带来多少兴奋。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也是星期六,葛辛丑和两个儿子都回来了,葛益芬和葛凯健也回来了,还有一个张着大嘴胡咧咧的管管。
中考后,葛凯森和葛凯拓直升恽县一中高中部,葛益芬考入了恽县一中,姑侄三人同在一个年级,不是一个班。进入高二后分文理班,葛凯森选了文科,葛凯拓和葛益芬选了理科。
葛凯健如他自己所说,初中毕业没有接着上高中,而是报了一个中专师范学校,学的是体育专业,他的志向是毕业后当体育老师,最好是分在离家近的学校。
郝沈梅自己做了月饼,提前给亲戚朋友都已送过,当然也收到了亲戚朋友送来的月饼。
葛凯拓边吃月饼边抱怨:“以前是姨姥姥做月饼点心。硬的能砸死个人,现在换做舅妈做,倒是没那么硬了,甜得能腻死个人。”
“哈哈。你不是喜欢吃糖吗,这不正好随了你的意。”葛凯琳幸灾乐祸。
高争气重新包好葛凯拓拆开的月饼包,乐呵呵道:“那我把这包月饼送给祥娃去吃,他最喜欢吃甜的了,保准不会抱怨甜得腻人。”
“咦?滚蛋有进步哈,能想到别人喜欢吃啥东西。”葛益芬调侃。
她跟着葛辛丑一块回家。先和郝沈梅聊一会儿,然后每样月饼捡几个包起,准备去葛跟丑家吃饭,主要是要陪孙颖梨过中秋。
“嘿嘿,小姑你喜欢吃西红柿鸡蛋面,这我也记得,明儿个中午你过来吃饭,我做给你。”高争气憨笑。
葛益芬鼻子发酸。
她虽然有妈有哥,这两年过得却是没根的日子,大哥大嫂待她如同父母,可老妈却跟着三哥,每次回来她只要在大哥这里停留的时间长一些,三嫂就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去了三哥家她要不停给自己找活干,就怕三嫂说她是吃白食的,给老妈气受。
忙活到晚上,无论大哥家还是三哥家,都没有她住的地方,她要去后院和二婶住。
二哥二嫂待她和待葛凯健没啥两样,都当自家小娃子一样,可她的心总是空的,或是挤满的,她也说不清。
“小姑,凯强喜欢吃肥肉,你拿块五花肉去吧。”葛凯森提溜起案板的肉。
又问管管:“管管叔,行吗?”
这肉是管管买的,葛凯森征求管管的意见。
“我买的够多,益芬多拿点,凯红喜欢吃马莲,肉多了动回油锅也划得来。”管管咋呼。
“我就拿这块小的吧,大哥这边人多,拿多了不够吃。”葛益芬手脚麻利包起一块肉,出了屋门快步出屋。
因为她的原因,侄子侄女还有管管哥,都帮她讨好三嫂和凯强凯红,她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流泪。
葛凯琳从窗户看着葛益芬的身影从院门消失,心里叹息一声,问高争气:“今儿个是中秋节,祥娃一个人是咋过的。”
昨晚绪祥回去的时候说过,今天他想自己做点喜欢吃的,就不过来吃饭了。
高争气说:“他蒸了红枣江米饭,放了很多糖,我还吃了一碗呢,糯糯甜甜的,很好吃。”
葛凯琳嗤之以鼻:“嘁,一个男娃子竟然喜欢吃这么甜糯的东西。”
高争气没有应声。
凯琳不喜欢吃太甜的,也不喜欢吃江米饭,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蒸江米饭,凯琳还几乎不吃。
他明白,葛凯琳说这话,最主要是她不喜欢绪祥,咋看绪祥咋不顺眼,高争气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葛辛丑嘱咐高争气:“你去叫祥娃来家里一块吃饭,大过节的就他一个人,怪恓惶的。”
他一回来就听郝沈梅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知道绪祥平时都是来家吃饭,没道理过节就撇开人家娃,再说,多个人也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
“滚蛋,你现在就去,饭菜都差不多了,你回来就能吃饭了。”在伙房忙活的郝沈梅催。
“哦。”高争气提溜起月饼就走。
绪祥跟着高争气来的时候,端了一海碗红枣江米饭:“算是添道菜。”
葛凯琳看得直眨眼,这家伙蒸了多少江米饭呀,这东西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当地人做酒席,红枣江米算是一个甜味菜。
有着管管的大大咧咧,葛凯拓的逗趣,葛凯琳和葛凯森默契的合伙和前俩人对着干,一顿饭吃得是乐趣横生,很少喝酒的郝沈梅,因心情很好也喝了两杯。
期间葛凯琳有意观察绪祥,那家伙虽然不咋吭声,有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脸色却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其他人开怀大笑时,他也能跟着凑趣,呵呵笑几声。
吃过饭,绪祥问郝沈梅:“大娘娘,我想拿包月饼去一趟绪家堡。”
郝沈梅爽快答应:“一包太少了,拿两包。”
嘱咐葛凯拓:“你挑最好吃的包两包。”
葛凯拓好吃,嘴巴也叼,让他挑吃的最合适不过。
绪祥拿着月饼走后,葛凯琳问郝沈梅“妈,你说他今儿个回去能和解吗?”
郝沈梅叹气:“他能想到中秋节回去,是个有心人,绪向阳一家养了他好几年,就是养个小动物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我看这回有戏。”
管管不乐意了:“你俩在打啥哑谜呢。”
他喝的有点多,葛凯拓正往他脸上铺冷毛巾呢。
“说活阎王家的男娃呢。”葛辛丑把另一个冷毛巾盖在管管的光脑瓜子上。
“嘶——,”管管冻得一个激灵,瞪葛辛丑:“你和我有仇咋地。”
葛辛丑逗他:“我可不和你有仇吗,头发都掉光了还不娶媳妇,老赖着我伺候你。”
管管自己抓起毛巾把整个脑袋擦了一遍,抗议:“我头发哪掉光了,明明是才理发,这师傅真狠,硬是顺根给我理,弄得人家都以为我是老头子咧。”
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实,也就这两年才添了那么一点点白发,比起满头灰白头发的葛辛丑,看起年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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