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往左边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到水流,但却感受到了些危机。
他举起双手,两个侍卫握住他的手,然后咬牙切齿的发力。
“啊……”
两个侍卫把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可韩琦实在是太重了……
“啊……”
噗!
两人力竭,手一松,韩琦就跌落沟底。
完蛋了!
韩琦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沈安站在边上,看到王雱冷冰冰的,不禁说道:“你那个……装也装和气些啊!”
王雱摇头,结果一个东西从他的脖颈上飞了出来,正好掉在了沟渠里。
然后沈安就看到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我说……”
他徒劳的伸手,却拉不住果断的王雱。
而正在绝望中的韩琦却深深地感动了。
刚才大伙儿都在伸手想拉他,可老夫那么重……不,是那么魁梧,怎么拉?
为啥就没人下来把老夫顶上去呢?
他正在绝望时,就看到一个人影跳了下来,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人啊!
等看清是王雱时,他不禁赞道:“好个小郎君!”
“闪开!”
王雱刚蹲下,一个巨大的大汉从上面俯身下来,伸手喊道:“抓稳。”
韩琦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大汉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一个发力,就把他提溜了上去。
“好汉子!”
韩琦这时才认出了大汉,正是刀斧手的指挥使王却。
他喊道:“快把王雱救上来!”
多好的少年啊!
就在大家放弃了老夫的时候,他竟然能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这份果断和勇敢……真是让人感动啊!
他想起了王安石。
老王这个人很讨厌,和自己不对盘,但他的儿子不错啊!
见义勇为的王雱,得到了韩琦的嘉许和感激。
“伸手!”
王却第二次轻松的把王雱拎了上来,水流就冲了过来。
一股泥腥味随着水流四处弥漫。
韩琦侧脸,“多谢了。”
他这话是对王雱说的。
稍后他准备去一趟王安石家,好歹当面向老王道谢,并祝贺他教养出了这么一个勇敢的儿子。
“总算是找到了。”
王雱的手中握着一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泥土,冷脸上难得浮现了笑意。
原来他跳下去是为了捡自己的玉佩?
自作多情的韩琦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沈安觉得王雱太不会做人了,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让韩琦感谢自己不好吗?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才是王雱。
冷傲不群,不屑于和凡人作伪。
这就是王雱。
别说是韩琦,就算是赵曙那里,他也不屑于作伪让对方领自己的情。
可王却那里他却领情了。
“多谢。”
王雱很认真的拱手。
须发斑白的王却颔首道:“不敢当。”
韩琦也走了过来,拱手道:“多谢了。”
王却侧身,“不敢当韩相的礼。”
两米高的魁梧大汉站在那里,韩琦的身板显得娇小了许多。
“你很好!”
韩琦显然是记下了这份情,这对王却的以后有很大的好处。
“去查!”
转过头,韩琦就冷着脸喝骂道:“当时官家就在下面,若是被水冲到了怎么办?你等万死莫恕!”
他怀疑有逆贼,所以目光中多了阴郁。
一群侍卫过去了,赵曙累的不行,正在那里喘息。
“解暑汤来了。”
一队大车缓缓而来,车上的大木桶里全是解暑汤。
“喝解暑汤了!”
这时候大家都饥渴交加,听到这话不禁都吞了一口口水。
赵曙也是如此,他今日干了那么久,基本上就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
现在活干完了,百姓和军士们的崇敬目光就在周围,让他很舒坦,但却饥渴的不行。
“来一碗!”
大车上的学生一手拎着勺子,一手拎着碗,不停的把解暑茶送过去。
“多谢了。”
沈安喝完之后把碗还回去,诧异的发现学生就拿着自己喝过的碗,洗都不洗,就这么重新舀了一勺子解暑茶进去,又递给了赵曙……
这个……这个有些不卫生啊!
赵曙喝的有滋有味的,然后还赞道:“味道不错。”
学生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官家,这茶就是我们熬煮的。”
这是一个年轻的学生,脸上洋溢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大宋皇帝,紧张是难免的,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赵曙喜欢这种情绪,所以含笑道:“好,辛苦了。”
“不……不辛苦。”学生激动的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随手又舀了一碗解暑茶,这次是递给韩琦。
韩琦仰头喝了,砸吧了一下嘴,说道:“再来一碗。”
“一人就一碗……罢了。”
学生本想拒绝,可看到韩琦一身泥土,脸上灰扑扑的可怜,就再给了他一碗。
“舒坦啊!”
韩琦在舒坦,沈安在回忆那个碗的经历。
好像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两人喝过了那个碗吧?
这样不卫生,要是有个乙肝丙肝什么的……很纠结啊!
“回城!”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但依旧炽热。
赵曙一路仔细看着,看到干裂的土地会下马询问老农,回头交代人及时把消息禀告给自己。
沈安就在后面看着,他觉得赵曙的感情是真挚的,甚至在看到一个生病的孩子时,他焦急的令人去请郎中,那双眼中的焦虑没有半点虚伪。
他就像是在关注自己的财产般的在关注着这个天下。
这是王雱的理解。
在王雱的眼中,这个世界大抵没有几样是真实的,凡人都是在蝇营狗苟。
回到家中后,王安石已经下衙了,正在院子里纳凉。
王安石的俸禄还行,但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所以日子并不宽裕。
吴氏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养些鸡,好歹每天有鸡蛋吃。
养鸡最烦的就是鸡屎。鸡这种生物拉屎的频率很高,不注意收拾的话,一脚下去就没法活了。
王安石就刚踩到了一泡鸡屎,他看了一眼表妹,想了想,柔声道:“娘子,为夫的俸禄还是能养活一家子的,这鸡……”
吴氏随手撒了米糠,十多只鸡蜂拥而至,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官人,这些鸡每日都能下五六个蛋呢,家里每人一个正好。”
王安石无奈,心想凭着老夫的俸禄买鸡蛋不是事啊!
看表妹的意思,分明就是闲极无聊了,养鸡来解闷。
罢了罢了,随她吧。
王雱进来行礼,王安石又板起了脸。
“先去洗洗,回头给为父说说今日之事。”
王安石今日没有随同出城,但城外的消息还是听了一耳朵。
王雱先去洗刷自己,回来后吴氏就弄来了茶水点心。
“看着瘦了一圈,我的儿,下次干活别那么卖力。”
吴氏的话让王安石不禁想翻白眼。
“他才去了半日,怎么就瘦一圈了?”
王安石看看儿子,觉得没啥变化。
吴氏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大郎的脸都黑了。”
母亲总是能发现自己孩子的细微变化,然后心痛的……
“快去买只鸡来,给大郎补补。”
她自己养的鸡是万万不能杀的。
王安石和王雱满头黑线。
不过是出去干了半天活,怎么就要补补呢?
回过头,吴氏就觉得儿子的终身大事该抓紧了,于是就嘀咕了半天。
“大郎啊!那个女人不错,回头你去见见,若是满意,娘这里给你个钗子,就留下给她。”
这是相看,在此时算是比较开放的一种相亲方式。
王雱默然,然后眸色微亮,多了些内疚。
“爹爹,官家还是小气了些。”
“哦!”王安石有些不高兴了。他虽然执拗,但却不喜欢孩子贬低官家。
“韩琦只是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就被官家揪着干活,最后回城时,韩琦累的在马背上打盹,差点就跌落下来……官家真的很小气……”
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王安石冷冷的道:“还有呢?”
“还有……”王雱继续说道:“曾公亮干活会偷懒,他使锄头很轻,一下就挖一点泥土,堪称是偷懒的行家里手……”
“还有欧阳修,他老眼昏花的,一锄头差点就砸到了韩琦的屁股……”
“孩儿觉着这些宰辅大多不称职,若是让孩儿来选,韩琦顶多能做个三司副使,可以用他的脾气去压各方伸手要钱的人。曾公亮最多只能去枢密院担任枢密副使……哎呀!”
呯!
王安石一巴掌扇过去,王雱反应很快,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巴掌,就熟练的低头,被拍在脑袋上。
正在外面忙活的吴氏听到动静后,下意识的就喊道:“大郎快跑!”
王雱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王安石脱下左脚的鞋子追杀出来。
“你这个小畜生,那些话是你该说的吗?站住!”
他刚冲出房间,侧面早就瞄着的吴氏一把就抱住了他。
“大郎快跑!”
王安石被表妹抱着,想挣扎又怕伤到她,就只能扔出了手中的鞋子。
啪!
王雱后脑中了一鞋底板,他反手摸了一下,正好摸到一坨鸡屎……、
这是……
他把手伸到眼前,就干呕了一下。
没法活了啊!
“咯咯咯……”
一只老母鸡在窝里出来了,骄傲的踱步。
大抵是刚下了个蛋,所以它很得意,就这么停了一下,然后拉了一泡鸡屎。
“娘,家里别喂鸡了。”
留下这句话后,王雱一溜烟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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