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马蜂窝
“我个人觉得,如果从两国利益考虑,贵朝最好将罔萌讹的人头交给我带回去交差。涪国公爱民之心,天下尽知,将残酷的战争加诸于无辜百姓的头上,就必然要承担这样妄为的后果。”
梁屹多埋正要说话,沈括却制止了他:“涪国公还说了,这样的事情,他不希望在今后的战场上再次见到。”
“这一次要求只诛首恶,算是给贵朝提一个面子,如果再有类似事件发生,那就无法容忍了。”
“同样,大宋也对等承诺,在今后的战争中,绝不会使用这样驱敌国之民登城赴死的残酷手段。”
“即便是战争,那也是应该是有底线的!”
梁屹多埋听得心中暗喜,大宋这是自己给自己绑上了手脚,宋襄公之仁!
假装思考了一阵:“那如果我朝诛除罔萌讹,宋夏关系,是否就恢复旧观?”
“诛不诛罔萌讹,权利完全在贵国。”沈括回答的很坦然:“我朝所声明的,只是大宋对于此事的态度,并不干涉贵国内政。”
“罔萌讹不除,大宋将会采取对等措施,如此而已。”
梁屹多埋内心烦躁:“经略使为宋朝来谈判,一句准话都给不了?”
沈括笑了:“准话,早就在国书里边写的清清楚楚,节度要我复述一遍,不是显得多余吗?”
帐中变得异常沉默,梁屹多埋脸色变了数次,最终还是泄气了,拱手道:“既然如此,便请经略使稍待片刻。”
梁永能和梁格嵬站起身来:“我们随你去。”
数人一去就是很久,沈括面上依旧毫无动静,不过重新端起马奶的时候,手指在微微颤抖。
似乎过了很久,三人再次回来,带回了一个四方木匣。
沈括身后一名随员上前验看,转身对沈括点了一下头。
沈括将马奶放下:“你们营中有石灰和香药吗?”
梁屹多埋大怒:“贵使休要欺人太甚!”
沈括命随员将木匣收了:“很好,环州之战被俘的贵军人员,我们会在七日后释放,你们到时候安排在环州城外接人便是。”
梁屹多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朝的岁币?”
沈括说道:“此一事,彼一事。此次沈括前来,一是为了送还贵国驸马都尉尸体,二是为了取回战犯的人头。其余的,不在此行职责范围之内。”
“贵朝诛除罔萌讹,只是消弭了环州战事带来的影响,但是此次战事,说明了贵朝朝命紊乱,边将跋扈,让大宋对贵朝政局稳定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我朝从三月开始,连续发给贵国三道国书,要求贵国就禹藏花麻,李文钊反应的贵国事态,就贵国君主秉常和侍读大臣李清的遭遇下落,做出详细的回禀与阐释。可贵朝至今置若罔闻,未见答复。”
“有鉴于此,大宋只能采取相应的制裁措施。”
说完摇头:“我大宋如今,真不缺那数十万贯。这些东西堆放在陕西,地方官员责任重大,战战兢兢,反而成了他们的负担。”
“对了,此次赏赐贵国君主的生辰贺礼,我也带来了,这就交给节度。而岁币就在渭州,因为关系重大,如今只能暂缓发放。”
“为了贵朝利益计,还请节度赶快给予大宋满意的答复,将岁币取走。”
沈括这是一推二五八万,还外加倒打一耙,无耻得让梁屹多埋瞠目结舌。
梁格嵬又沉不住气了,起身怒喝:“我们已经杀了罔萌讹,你们还不给?!不怕我们点起兵马越过横山?”
沈括冷冷地看着梁屹多埋:“这就是贵国的答复?”
“不是不是……”梁屹多埋赶紧摆手,说完有转头:“格嵬你太放肆了!给经略使道歉!然后给我滚出去!”
梁格嵬怒气冲冲地一拱手,冲出了营帐。
沈括也站起身来:“贵使抓紧吧,涪国公给出的底限是六月,六月一到,今年的岁币可就麻烦了。”
梁屹多埋拱手道:“还请经略替屹多埋转达涪国公,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八月,八月以前,我一定带领使团,亲自赴京,向贵国陛下和国公请罪!”
“那我就先回去了,立即上书朝廷,将你们的难处告知中枢。”沈括一脸的诚恳:“为了两国和平大业,沈括自是义不容辞。”
梁屹多埋将沈括和随人们一直送到帐外,目送他们离去,这才脸色铁青地回到营帐:“将罔萌讹的遗表给我。”
梁永能将遗表送上:“贤侄,这事情……”
梁屹多埋将遗表打开,边看边说道:“我梁家如今算是到了风口浪尖,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熬过去。叔父,宋国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准备大战吧。”
梁永能看看梁屹多埋手中的遗表,又看看梁永能,有些忐忑:“太后那里……”
梁屹多埋冷笑道:“面首小人,以身求进,难道还真明白军机要略?”
“三弓床弩,如今被狄咏收在环州城头,三百劲甲,也成了宋军的武装。”
“打破环州,不过是侥幸。就算破了一个环州又怎样?后边还有庆州!延安!如今我大夏,还有多少攻打宋朝大城的能力?”
“信中这些妄言,不足一笑。”梁屹多埋将遗表扔进火盆:“我大夏立国之基,终究还得是骑射,学宋人附城而登,金鞭班直,就是下场!”
“叔父与太后,终究是骨肉亲人,国难当头之际,又岂能因一外人起了隔阂?”
“罔萌讹不识时务,肆意妄为,让叔父难做了,死不足惜!”
梁永能激动得双目含泪,当即就想下跪:“多谢贤侄周全。”
“叔父这是干什么?”梁屹多埋赶紧将梁永能扶住:“沈括之言,即便是真的,我们也万万信不得。大夏何时将命运交到过别人手上,祖宗何曾指望过别人的仁慈?”
“太后既然命我全权,那诛杀罔萌讹,责任自然由我来担下。”
“朝中诸事,尚有国相主张,叔父不用替我担忧。”
“不过边陲军务,叔父,真的只得靠你了啊……”
梁永能对曲意保全自己的侄儿感激不尽,颤声说道:“老臣纵然粉身碎骨,也必保大夏国祚永续!”
……
壬辰,河北路转运副使苏元贞,代转苏迈上奏:“天下二税,有司检放灾伤,执守谬例,每岁侥幸而免者,无虑三二百万,其余水旱蠲阁,类多失实。”
“民披诉灾伤状,多不依公式令。诸县不点检所差官,不依编敕起离月日程限,托故辞避,乞详定立法。”
这是苏迈到任之后的第一炮,准确的说,跟他屁关系都没有。
但是苏迈在赴任的途中,发现了河北政务上的许多弊端,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朝廷在灾年蠲免河北夏秋二税,对百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加上地方官员不尽职,调查不详尽,朝廷派出的救灾官员,在路上故意拖拉,或者借故逃避责任;甚至上下其手,隐瞒灾情,吞没钱款。
朝廷德政,并没有施加到百姓的身上。
因此苏迈一到任所,立即送上给赵顼的谢表,并将沿途所见所闻,添加在谢表当中,依照流程,让河北路转运司代为呈递。
要换做普通进士初任到普通地方,这娃就不用再混官场了,苏辙就是在制科里骂了皇帝,之后近二十年都不得正经差遣,全靠大佬庇佑,给安排一些教谕之类的职务混饭吃。
不过河北四路转运安抚使,名义上是文彦博,而实际上真正主管河北路转运司的主官,是苏元贞。
苏元贞将谢表交给了文彦博过目,文彦博看过后笑了:“小小苏不错啊,才走了一趟,就能看到河北之苦,在役不在赋。”
苏元贞也笑:“不过还是缺乏历练,却没有看到,河北吏治,在官不在法。”
“‘祥定立法’四字,没有官员执行,那就还是竹篮打水。这事情牵扯太大了……”
文彦博微笑着看向苏元贞:“怎么?无咎打算捅一捅这个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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