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五章出击
乐支城西南,药泉山,七里寺。
药泉山分了南北二峡,粮峡中有一条古道,通往山外一座小城的废墟。
东汉和帝曾在此修筑城堡,名为龙耆城,后来城池移到乐支,此处便荒废了下来。
药泉山出名,是相传六月六这天,药王会向泉水中撒药,这股泉水有一股微微的辛辣味道,牛羊服用后会长得异常健壮,而人饮此水,也往往就会痊愈。
后来有几个僧人便将小城堡废墟改成了寺庙,在此地修行。
寺庙在吐蕃语中叫做“曼曲达杰日朝”,意为“药水兴旺静房”,又因为距离乐支城只有七里,汉人称之为七里寺。
禄令占带领着五千手下,从北峡摸了出来。
从洒金坪与大军分道,翻山越岭通过小道摸到乐支城东南,然后目送纳尔温继续南下,自己则潜伏修整了两天,手下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好在药王菩萨保佑,峡谷比较暖和,还有古城废墟利用,他这一支算是罪过受得最轻的。
山谷很安静,先头部队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在日头开始西移的时候,禄令占转回到了一条正常一点的路上。
这里又有一座小城堡,名为古鄯堡,相传唐代文成公主出嫁给吐蕃最伟大的赞普,曾经再此歇过脚。
禄令占在此最后一次进行修整。
古鄯堡修建在一座山峰之上,山下是一个大弯峡,绕过这个弯,前路再无遮挡,能看到建在河谷上的乐支城。
禄令占还是很谨慎的,派遣偏将登上古鄯堡,不一会儿,堡上摇动起旗号,表示前方安全。
禄令占抽出长刀:“全都打起精神来,乐支城里只剩万人,咱们的军命,就是缠住他们!等待两路合军。”
“咱有大军五万,堆也能堆死他们,只要打下乐支,宋人的给养,牦牛,全是咱们的!”
“他们去打青唐城的两军,就给我们断了后路,大宋皇帝就只能乖乖送上绢帛赎人!”
“大帅有令,谁拿下先登首功,谁就先挑一头牦牛货品,只要不怕把牦牛压趴下,能拿多少拿多少,想拿什么拿什么!”
“嗷嗷嗷——”如此丰厚的赏给,让每一个蕃军都兴奋异常,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再不出来劫掠一番,只怕他们自己就先要在窝里砍杀起来了。
禄令占将骑刀一挥:“杀!”
出击的时间卡得很精准,禄令占都已经计算好了,就算此番出师不利,也可以趁夜色降临撤回来,反正等到天明大帅和纳尔温的大军就到了,这个首功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大军刚绕过古鄯堡来到平野,前方突然杀来了一支骑军!
“杀——”结药密挥舞着骑刀,骑着自己的河西骏马:“一个不留!”
结药密的身后,是两位穿着灰色呢子军袍,外罩抱肚板甲,头顶红缨钢盔的大宋新军:“杀——一个不留!”
禄令占大惊失色,连忙朝古鄯堡上看去,却见城堡废墟上,飘扬起了红底宋字的牙旗!
中计了!看到前方多达万人的骑军,禄令占以为自己掉进了宋人的陷阱。
如果这里都有万人骑军,那乐支城里会有多少?!
就在这时,堡上“嘭嘭嘭嘭”一阵闷响,无数铁疙瘩从山上抛弃,向着谷口飞落了下来!
“轰隆轰隆轰隆——”
无数炸点在禄令占的后军炸开,蕃军们瞬间肢飞骨裂,刚出谷的大军就如同被石头砸中的马蜂窝一般,沿着平野向两侧奔逃。
散乱的步军在冲锋的骑军面前,那就是被砍的瓜,被切的菜。
两部蕃军,装束相近,武器相同,不过骑刀本来就是骑军的制式武器,当年董毡和种诂第一次拿到手,不约而同地评价都是——这刀子在马上是神器,在步战时就差了些意思。
蕃军的武器,是自己的私产,是传家的宝贝,青宜结鬼章手下的骑刀,都是宋廷的赏赐,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有拿着骑刀站在地上,和自己马上曾经的同袍对战的一天。
而马上的蕃人,和地上的蕃人,战力同样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自幼生长于马背,更加擅长马战。
几乎如本能一般,结药密和鲁尊的骑军,在奔行中就自动分作四队,瞬间切入到禄令占散乱的步军当中,便如同四柄滚烫的尖刀,刺入了一团牛油那般毫无阻碍!
黄虎和高乐臀部离鞍,已经训练到骨子里的马前六斩,让他们带领的两支锋矢所向披靡!
说起来这套刀术,还是青唐领袖董毡最先悟出来的。
被石薇见过之后,又将之简化到了极致,成为大宋轻骑的马战刀术。
最先得到传授的,除了西军中的少数将领如种诂、姚兕,以及被石薇一直训练的种谊、孙能,第一次成阵,却是在金明池演武的时候,由法喜院的女兵们施展出来。
当时大放异彩,狠狠地震了大宋君臣一把。
禄令占前方视界转眼就被两支彪悍的骑军清空,眼睁睁看着两匹怒马朝着自己本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知道大帅的战无不胜的谋略这次彻底落空,知道青唐已经没有了未来。
青唐人骨子里的血勇,让他发出不甘的怒吼,挥刀朝着左侧的骑手劈去。
他清晰地看到左手那名骑手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闪亮的高筒皮靴轻轻一松,身子坐回到了鞍上。
他坐下的马儿因此产生了一个微小的减速,而他身边的另一匹奔马,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从自己的右侧一掠而过。
禄令占看到自己持刀的右臂在空中挥舞,骑刀没有脱手,还徒劳地撞在原先左侧那名减速的武士的板甲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紧跟着自己视线猛然升高,看到了整个充满了杀戮和怒吼的战场。
战场开始疯狂地翻滚,到处都是血花和雪泥,刀光闪烁,马蹄翻飞,和阴云密布的天空交替出现。
视线翻转间,他突然看到地面上一个没有了头颅和右臂的身躯,正在着谷口的积雪扑倒。
视野飞快地下坠,最后滚了两滚,定格在地上一丛枯黄的草桩上,上面沾满了鲜血。
他甚至听见了刚刚在自己左边的那位骑手豪迈的声音:“高老弟,承让!”
古鄯堡上的炮弹还在不停落下,爆炸的声浪和威势,让失去首领,被冲得四散的蕃人,宁愿选择在平野面对飞掠的轻骑,也不愿再从那已经变得恐怖的原路逃回。
一万养精蓄锐的轻骑,对付行军大半日,疲惫不堪的散乱步军,战斗在短短三十分钟内,便已经基本结束。
一支小队从古鄯堡上下来,身边还有一支上百人的蕃人,扛着炮筒和未用完的弹药。
还有几个被反绑着手的青唐探路斥候。
白栎是这支小炮队的头目,见到前来接应的黄虎,摇头道:“黄大哥,禄令占这也太大意了吧?真的就用摇旗子传讯,都不待斥候回报……”
黄虎对身边的结药密说道:“今天我们靠团练指点的这招占了大便宜,不过团练也要从里边吸取教训啊。”
结药密派自己得儿子怯凌前往兰州告状,其实就有质子求援的意思,待得见到谷口那番变故,也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连连点头:“郎君说得对,这场战事要是没有各位的指挥,怎么都做不到如臂使指,精彩,赢得精彩!”
黄虎看了天色:“走,赶紧回城,接下来还有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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