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可信吗”别克车内,脱了高跟鞋的简爱揉着脚问但丁。“看她那副热心劲儿,应该说的是实话。”但丁将夹了自己耳垂一上午的耳环掰下来,又忙不迭去拔指头上的戒指,“看起来他们这儿的住宅楼买得不太好,估计她的收入缩水缩得厉害,于是她急着想往销售别墅的部门儿跳槽儿。别墅的购买对象都是收入高的人,销售的趋势也许比住宅楼稳定,她这样儿的王牌儿售楼小姐把买卖做成了,提成儿也一定很可观。”
但丁料得不错。这位王牌售楼小姐近两个月的卖房收入不容乐观,与上司的关系也愈来愈不融洽,“跳槽”这个念头已在蠢蠢欲动。可目前地产市场整体起伏不定,换一家公司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弄不好比现在更糟。她擅长交际,在公司内外“姐妹”颇多,有一位在公司某管理部门做秘书的姐妹私下将靠近北京的郊区将要建别墅的消息漏给她,怂恿她伺机申请调过去卖别墅,那样能多挣些钱。她自然乐意,遂暗暗做起了准备,人还没调走,便开始培养她的第一个客户了。
此行,愚公原计划到这个世恒在北京的最主要售房中心搜罗他们近期明面儿上的商业计划,刺探他们可能的动向,如能偶遇这家地产公司的某位高层,记住他的长相和行事风格,甚至与他聊上两句就更好了。评断眼下世恒与大羊屯村的各种潜在关联及其可能性,本应是回去以后结合刑天收集的世恒各位首脑的资料进行情报分析时再慢慢做的工作,没想到临走前但丁无心插柳般的一句暧昧搭讪,竟然超额完成了任务。难怪但丁插车钥匙的工夫,简爱送上了带刺的夸奖:“你立功啦,花花公子。”
但丁的脸“腾”地红了,仿佛他才是被花花公子调戏的人。来这儿的路上,愚公还反复向他强调要发挥这一角色的特点:“凭你的演技,别的不是问题。不过你得试着接近他们的女工作人员,比如售楼小姐,她们可能为好几家干过,也可能掌握着一些小道消息,跟她们套套近乎,能多搞到一些情报。记着别用谈工作的态度,要显得风流些,也别太下流了。”和陌生女人套近乎,还是成熟的职场女性,这对但丁来说是异常艰巨的。他来不及后悔没有在监视翼腾网的那段时间和曾经的梦中情人肯德基小姑娘开口,只顾翻来覆去地设想会遇到何种脾性的职场女性,而文学作品中著名的花花公子在各种情况下又当如何应付。然而,初入售楼处,进入实战阶段,见到第一个合适的目标,他表现出的风流技艺太过拙劣,他的笑容得到的是王牌售楼小姐窘迫的回应,这极大地挫伤了他的信心,对异性的羞怯又攫住了他,他内心比售楼小姐还不好意思。他生恐造成更加难堪的局面,便不敢再越雷池半步,接下来的他安分得像个败家子,只流露出了游手好闲的一面,却丝毫不见花花公子的风流。好歹在这场戏的最后关头,出于对任务的认真负责,他鼓足了勇气,向同一个目标又卖了个殷勤,总算有了意外的收获。
“愚公,咱们还去哪儿吗”但丁饿了,这一问的潜台词是“如果不去别的地方,就一块儿或者各自散了吃饭去吧”。愚公正在深思,答道:“得去大羊屯咱们还得去一趟大羊屯。”
愚公发觉了小组情报的落后,将之前刑天报告的常金柱安然回家同今日获悉的世恒郊区别墅重新启动的消息结合起来,他有一种不祥之感。“得赶快去。”愚公自语,他感到再入大羊屯迫在眉睫。
愚公的感觉是正确的,但有些迟。当他们还没去世恒的售楼处,已有人第二次来到了大羊屯。那人便是欧洛川。
这天下午两点多,大房车悄悄地又驶上了背面的山坡,但欧洛川没有像上次那样朝拜般在山上闲庭信步,而是交叉着双手径奔大羊屯村而来。
这一次,书记常九城在村委会大院,李金明也在。不过他没空儿泡茶,“老九”让他执一回笔杆子,撰写杏树、核桃树种植的宣传材料并复印出来,他出入办公室、资料室和复印室间,忙得团团转,全无工夫招待欧洛川大师了。没关系,欧洛川不找他,下班时他才知道欧大师来过。欧洛川在传达室只问了常九城书记在哪儿,然后老实不客气地出现在了村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口。
不用他通姓名,“老九”也猜到了他是谁。他请欧洛川进来,两人互相作了自我介绍,客套两句,分宾主落座。“听说欧先生祖辈是这里的人,那按一百多年前算,您和我,还有大羊屯的乡亲,也可以称得上老乡啦”“老九”揣摩着对方的来意,开了个玩笑。“哦,是啊,一百年前是老乡。其实无论山南海北,大家同为炎黄子孙,都是一家人嘛。”
“欧先生今天光临,是想叙叙那叫啥乡愁的吗”“哦,乡愁,乡愁”欧洛川霎时犹如神游天外,喃喃道,“实言相告,常先生,鄙人此番冒昧叨扰,确是为了一份乡愁,但这乡愁不是鄙人的,而是鄙人的一位挚友的。”“您这话是是咋个意思”“哦,惭愧。常先生,上次鄙人对那位李先生说了谎。”见“老九”诧异中加了一分警惕,欧洛川说起话来依然平淡如水:“鄙人的先祖并非是本地人,祖辈居于此地的,正是鄙人的那位挚友。”“您的朋友,跟俺们一百年前是老乡”“老九”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您第一次来的时候干嘛不跟李金明说实话呢”“哦,鄙人对此深表歉意,但也请常先生理解。皆因鄙人的朋友寻根问祖之心甚切,不得已而为之。您有所不知,几年前他误以为先祖居于山西某地,亲赴该地查访,孰料当地乡级、县级文化部门见他乃无名之辈,反嫌他没事找事给他们添麻烦,怠慢于他,令他心灰意冷。这一回他唯恐再逢山西的遭遇,故而请我代他来探一探本地文化部门的态度,俗谚所谓拉大旗作虎皮嘛。我来后见李先生待人颇有礼貌,亲切和蔼,也就吃下了定心丸”“等等,欧先生。您说您那个朋友先去山西认祖宗,山西那边对待他态度不好。那他现在既然来大羊屯认祖宗,我就问一句不客气的,不中听的话您别见怪:他是不是因为生山西那边的气,才不在山西接着寻根了,而来我们这里了”
“哦,哪里哪里,常先生误会了。”欧洛川平心静气地摆摆手,“您不太了解我的朋友,他绝非这种人。”“那您能给我介绍介绍他是啥样的人吗”“哦,他姓常,名义发,是福建人,是鄙人多年的同窗。他家人丁兴旺,宗族庞大,但家中一直流传,常家根基不在福建,其祖辈是从北方迁徙而来。一个凭据是,他家所在的那个乡,不算外来务工者,竟只有他们一家姓常,这使得他家多年来有无根的心结。这些年他家家业壮大,他便有了寻根的念头,他家存有一些实物和文字记录,所以他找了我,我也就略尽绵薄之力了。”
“那您咋肯定他家祖上就在大羊屯呢”“哦,这是初步的推论,是我根据他们家的记录,结合我在北京、福建的图书馆档案馆,以及本地的县图书馆和地方志查阅史料研究分析得出的,要彻底确认,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啊,也是。您尽管考证吧,需要我们提供啥资料就说话,虽然这事跟我也没啥关系”“哦,不,常先生,有关系。”“啥”“我的朋友说了,如果大羊屯村真的是他祖居之地,他愿意在此投一笔资金,发展本地的经济,算是为祖居之地的乡亲作些贡献。”“他不是个你说的无名之辈吗咋还有钱投资呢”“哦,无名不代表无业啊。”欧洛川道,“他是个小商人,不是电影明星,也不是全国全省首富,当然名气不大。但他经营着家传的生意,在祖地投资的资本和热情还是有的。”“那他投资想干些啥呢”“老九”的警惕性加大了。
欧洛川清清嗓子,说:“哦,他家一百多年前在这里的家业也很大。经我考证,贵村北面的山坡,很有可能是他家的庄园所在之地,也就是说,那里曾是他家的祖宅。他非常想包下那座山,开辟出一些建筑和设施,但他保证在承包和经营的过程中,将想方设法为村里,为村里的乡亲们提供实惠。比如每年分出较高比例的利润用于改善村民的生活,以及雇佣无生计的村民去他那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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