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自号是书仙,当然老徐这帮货是不会喊他仙的,便和棋痴一样以痴名之。
看见书仙的时候,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倒骑水牛,一晃一晃,悠悠然地在看书。
老实说,这种场面确实有点仙家意,可比皓首穷经的老学究模样更为有意境,只是此时的秦弈无心欣赏。
徐不疑也没那心情欣赏,过去一把就将小孩拎了下来,探头看了一眼他看的什么书:《金什么梅》。
还是插画版。
徐不疑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心情看黄文!”
小孩懵然:“这不是黄文,这是世情之文。”
“胡扯淡,看这插画,这是啥,葡萄架还投壶呢?这不是跟你一样猥琐的货色能写得出来?还特么世情……”
小孩鄙视道:“此即世情。其中市井鬼蜮、小人心肠,入木三分,只见炎凉,智者见其世,淫者方见其淫也。再说了,人间显贵生活大半如此,非世情而何?倒是某些人平日里一女难求、以手作妻,偏偏口中讽刺只有低龄者才意淫于此,自命成熟以显优越,检举以彰道德。书中是世情,书外亦世情,可知矣。”
徐不疑嗤了一声:“贴什么金呢,把作者喊来,问问他写的到底是下流还是世情?”
小孩的手指指向了秦弈:“作者来了。这是此人拜入我琴棋书画宗的拜师礼。”
徐不疑:“……”
“……神特么拜师礼。”秦弈抚额:“书仙师……”
顿了一下,想喊师叔,实在有些喊不出口。话说棋痴那样子的,喊师叔就很自然,对着个小屁孩喊就真有点难度……哪怕他刚才的话秦弈现在还在回味。
秦弈也觉得自己有些怪,不是无相了么,所谓无相根本就不该再囿于这种外表感受,可偏偏就是办不到。
他索性没往下喊,转口道:“我真的不是作者。话说老徐,你是来干嘛的?难道不是来找书仙问状况的?揪着一本书扯个没完是干嘛?”
还是麒麟靠谱一点,揪着小孩道:“你知道的边角杂料比谁都多,知不知道天演流光怎么找?”
小孩懵然:“那玩意不是该在南极之处么?只是藏于时空间隙里,我们无法捕捉。”
秦弈忙道:“问的就是不通过南极怎么找。”
小孩皱眉沉思片刻:“理论上可以通过回溯最初布置的节点,走时光通道。但这肯定不是随便找个地儿就可以的,一样需要一个特殊的地点,若此地点不在南极,我也不知道该往何处。不过……”
秦弈心都吊了起来:“如何?”
小孩骑上水牛,一路狂奔:“跟我来。”
虽在村子里住了几个月,却不是谁家都去过。
秦弈就第一次来书仙的家。
进去就看见茫茫多的书,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好像完全不够格。
看似小小的屋子,实际有空间之幻,真实的大小怕是比一个十万人的练兵场还大,书架一列一列竖排着,就像是秦弈见过的图书馆排列一样,而明显他所见的任何图书馆都没有这么大、这么多书。
秦弈不知道这一系人士为什么都喜欢这模板,明明一个玉简就可以容纳恒河沙数的文字,偏偏爱用纸张书籍来记录——甚至还有石板金器竹简刻字的,至于吗?
当年师姐也是如此,屋里都是纸质书,话说回来,师姐闲读道书的样子真美。嗯,可能该谢谢这系的奇怪癖好,否则拿个玉简在那感知的画面美感就差多了……
总之光是书架的数量恐怕都过了万,架上有多少书那是真没法统计了。
这是世间十万载,所有能收藏的任何书籍记录,甚至包括了一些只言片语的流言记录。
高端绝密的功法另论,除此之外,那是古往今来几乎没有缺漏,就连此时正在创作还没发布出来的作品,这里都有。
秦弈清晰地看见屋边有很多书桌,书桌上有很多纸各自摊开,上面自动出现字迹,那是人家作者在创作,这边不知道通过什么术法,已经同步抓取了。
尼玛比盗版网站还牛逼。
书仙到了屋子,也不理人了,一溜烟钻进了书架里,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徐不疑拍拍呆滞的秦弈:“知识量实在太多,以他的神念都无法直接直接在记忆中调用出来,需要查查索引。”
秦弈:“……”
麒麟指了指最里面一排书架里的石板金器和竹简:“你想知道吾皇的过往,那里比较齐。”
果然是原始人野蛮人牛头人部落大酋长棒棒。
再也不说你用狼牙棒砸人违和了。
秦弈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抚过石板金器竹简,仿佛看尽了人类文明的沧桑,在其中浮沉。
历史本来就是很能涤荡人心的事情,尤其是当主角是棒棒的时候。
“帝曰:天地肇始,万族并立,惟人是灵……帝曰:你们不要用这种极致压缩的话语记我说的话,是我们的竹片不够用还是怎么的?”
秦弈:“……”
“帝曰:金石竹木之类,笨重不便,于教化无益,只能是一时之用。都是一群沐道者,都研究去,除了神识烙印玉中,是否还有不需求修行也能铭刻记载的传承方式。”
“帝曰:什么没必要?蠢货。这是为了将来,别以为这种一出生就是腾云晖阳的日子能永恒!人为什么是万物之灵,因为能教化,龙凤都还吃生肉呢我们都煮熟了还知道加盐,他们还围兽皮呢我们都有漂亮衣服穿了,所以我叫流苏,而它们未名。”
“臣白泽记曰:有服章之美是为华,此天道所刻,吾皇近道矣。”
“帝曰:近个球的道,真当我就为了漂亮?嗯可能虽然是。反正这是因为我们懂得向前走,别学那群兽类蠢货天天脑子里就想着祖圣之开天,什么都祖圣,要你何用?文字记载、教化之功、开拓传承,才是我们人族之本。造纸的事情速度去做,谁做出来重重有赏!这才是我们的优势,总有一日,就算天地崩毁,灵气全无,我们也能发展出万般新道,他们还在吃生肉呢,笑死个人。”
“臣白泽记曰:我也是妖,吾皇好像压根忘了。”
这应该是一份君臣对话记录或者是会议记录之类的玩意,都是言论记载。
但秦弈眼神已经有了些怅然。
今日人族之盛,恐怕功劳要有八九成记在这高瞻远瞩的人皇身上。
可是没有人记得她。
只在这世间根本寻不到的考古记录里,能寻见她跳脱却又深邃的目光,今人看见了古往,而她却似看见了今来,于是目光交会于此,犹如对视。
秦弈默默抽出了另一片竹简。
“天降十日,炙烤大地,黄土开裂,桑麻无出。帝乃独赴旸谷,斩金乌于扶桑,裂天幕于苍穹。不日洪水降世,群魔乱舞,乃携瑶光共逐天魔于南极,铸鼎镇四方,洪水遂定。继而逐龙于东海、驱凤于苍梧,立人皇大道于门前,独揽众妙、分赐人族。自此人道大盛,成就霸主。”
“尝有人言,阴胜于阳,牝鸡司晨,此大道不祥也。然此定鼎四方,昌盛一族,功盖史册,千秋不朽。方知万古人皇,惟女帝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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