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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你们?只是你们么?萧宣赞没有领军亲来?只有你们这四百骑?”
马扩眼中精光四射。死死的盯着汤怀的面孔,数十骑士,将他和汤怀方腾几人簇拥在当中。这些都是这支先期来援的骑军当中的小军官。每个人都是神色凝重,前面他们得到的消息,只是女真大举南下。现在等到赶到檀州左近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女真已然破口,岳飞孤军死守在古北口的消息!
他们只有四百骑,萧言所领主力,天知道是不是还在高梁河,现在就这四百人,该何去何从?
最要紧的还是,萧言会不会来?
而汤怀的目光,同样毫不退让的迎着马扩锋利的眼神,只怕这一辈子都没这么言辞便给过。
“俺岳家哥哥呢?怎么就留他在古北口关塞死守?俺们就四百骑,可也足够接应岳家哥哥退出来了!”
马扩一怔,吼了回去:“女真未被击败之前,古北口必须死守,退不得!”
“那马宣赞为何不死守古北口?”
汤怀闷声闷气的顶了一句回来。
马扩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谁也没想到,木讷如汤怀,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这句话。正说到他内心最为愧疚处,当即脑袋热血一涌,深吸一口气,调马向南:“也罢,俺来领路,这就杀回古北口去!俺和鹏举一起死守,你们在外面能击退女真鞑子便罢,不能击退他们,俺就和鹏举死在一处!”
汤怀哼了一声,也扯动马缰绳:“不用你进去,俺进去便罢,就请马宣赞在外和女真鞑子搏战,俺和岳家哥哥死守古北口,以待宣赞大军!”
两个人都发了性子,结果马缰绳分别被别人扯住。扯住汤怀的是他的副手余江,扯马扩的却是方腾。
余江倒还罢了,马上老手,一把就拽得结实。方腾却是笨手笨脚的,差点给带得掉下马来,只是苦笑高喊:“马宣赞,小心在下性命!”
马扩涨红着脸勒定马,朝着方腾怒道:“方参议,这是做什么?俺马扩死则死耳,不能落下一辈子的骂名!”
旁边汤怀也在冲着余江发怒:“此路兵马,俺是统领!你要胆怯,不必跟去!”
余江却是神色严肃,冲着汤怀声调也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俺们是要将女真击退。不是杀进古北口去送死!俺带着二百常胜军弟兄,都是乱世里挣扎出性命来的,不能这等白白去送死!”
方腾和余江两句话让汤怀和马扩两人,算是稍稍冷静下来一些。马扩恢复得最快,他的见识经验,远非初出茅庐,又是沉默寡言的汤怀所能比拟。
现在虽然遇到援军,却只是萧言分出的四百骑。若说能杀进去解围古北口,那是痴人说梦。踏破燕山之军,基本都是真女真兵,他深知女真兵的战斗力。山地之间限制这些女真骑士不能尽情驰突,再有岳飞这样的绝世猛将,尚有一搏之力,虽然最后仍然还是败阵。
现在燕山以南边地,全是女真铁骑和董大郎所部一部精锐纵横驰奔,能稳住此时阵脚就算不错,何谈能直破女真铁骑,直逼古北口,将岳飞接应出来?
现在最现实的选择,就是稳住阵脚,将南下女真限制在檀州以北。防止这些女真鞑子震动边地,招降纳叛,壮大实力。并且指望岳飞能死守古北口,让越过燕山的这些女真骑军后路始终被截断,然后最重要的还是依托这一带,等待后援大军到来,集结主力,将这些踏足燕山之南的女真骑军击破。
这南下锋尖折刃,只怕女真大队,也会思量是不是值得真的大举来南犯罢?
可这关键,就在于岳飞能不能尽可能久的守住古北口,和后面萧言到底会不会大举来援,如果来援,到底要多久才能赶到!
方腾看着沉默不语的马扩,微笑道:“马宣赞,此时此刻,我们也只能做最为正确的事情…………血气之勇易逞,而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心思清明,大局在握!”
马扩紧紧握着马鞭,胸口一起一伏。仿佛在做着最为艰难的决定。汤怀犹自不肯罢休,怒吼道:“俺是统领,俺不管什么道理,俺只要去接应岳家哥哥!”
马扩转头向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俺是北伐大军宣赞,是协助萧宣赞统领前军副手,既然俺在此处,就由俺发号施令!俺和鹏举在古北口同生共死。难道俺不想将他救出来?可是现在,古北口比鹏举重要!将女真人打回去,比救出岳鹏举重要!你要还是俺们宋军将领,只要还是一个宋人,就不要再说这等话!”
“记住,此时此刻,你是一个宋人,是俺宋军战将!不是少年结义,纵横乡里!”
马扩这句话,几乎是带着胸头郁结的热血,一起喷出!他面色狰狞到了极处,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不管不顾,跟着汤怀一头撞向古北口,和岳飞同生共死在一处!
可是他却不能做这样的事情,现在萧言去向未知,拦在女真南犯铁骑和高梁河之间的,也许就他这四百骑而已!
汤怀吃马扩这么一喝,终于低下倔强的头,死死的抓住缰绳,一句话也不再说,重重的喘着粗气。间或抬头,只是不甘的朝北而望。
马扩仰首向天,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只能听见每个人粗重的喘息声音。半晌之后。马扩仰着头,闭着眼睛,轻轻发问:“鹏举能守住古北口么?或者,能守多久?”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哪个人的回答,而哪个人也语气平淡的缓缓答话:“对于鹏举,在下只能说,他会竭尽所能,他心思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明,知道古北口有多重要,我们却不要辜负了他的苦守…………”
回答的,自然就是方腾。他神色憔悴。但是眼神依旧清亮。古北口这一场经历,似乎磨去了他身上不少汴梁子的富贵气和书生气,和马扩他们站在一起,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那俺们以何处作为战守依托,一面挡住女真鞑子的南犯,一面等待大军的到来?”
方腾淡笑,举手四下一比:“我们不就在此处么?什么地方,能比得过此处檀州?”
马扩睁眼,缓缓四下扫视。四百来援轻骑,正散处四下,遛遛马,喝点水。几十名骑兵在更外围游弋警戒,有的人已经到了檀州城下不远的地方。檀州城头,密密麻麻的都是神情紧张的城中青壮,全神贯注的戒备着这突兀而来的这支骑军,石块滚油,各种守具,全部上了城墙,甚至还有几具弩机架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在那里上弦。青壮当中,披甲之士也有一些,正按着垛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城下。
城上那么多人,一声都不吭。不做挑衅之举,但也绝没有开城以待王师的意思。
马扩低声道:“只怕据此的豪强,没有让俺们借为依托,做战守根据的意思…………”
方腾一笑:“乱世豪强,无非谁有醋钵大小的拳头,就听谁的。难道这些豪强还以为他们能自立一辈子?无非都是在择主而事。女真南犯,自然也先要抢这个要隘,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女真人马,恐怕就要来了!在这里某等要是能击退女真所部,再表示大军尚源源于途,未必没有以檀州作为战守根基的机会!”
马扩点头:“那就是得打一仗了,那就来罢…………方参议…………”
他语调缓缓的,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又猛的掉头,死死看着方腾,等待着最后一个答案。
“…………后续大军,会不会来?萧宣赞,到底会不会来?”
方腾默然,也突然大笑出声,指着南面:“萧宣赞此人,胸中亦有一股血气在!不然怎么能得鹏举这等豪杰驱策,得马宣赞归心?若纯是为荣华富贵,他怎么会在涿易二州,这般行险?只怕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罢?他想成就的,是无负此生的英雄事业!
…………若然专力与燕京,对其他事情只当作不见,他怎么又会遣出汤虞侯一军?做此等大事业的人,绝不会行此三心二意之事。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关罢了!但当得到古北口女真南下警讯,萧宣赞定然已经闻讯起行!
凡大丈夫,行此挽狂澜于既倒事业,天下攘攘,举目皆敌,又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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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猛的打了一个喷嚏。
他扶扶头上死沉死沉的铁盔,苦笑道:“谁这么惦记着老子?老子都四五章没有出场了,怎么瞧着也不大象主角…………他**的,现在背后想老子死的人,还会少了?这次决断,真他**的是大错特错…………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在他身边,大军隆隆而行,数千骑军,连同辅军,那是相当浩荡的阵容。更不用说加上那么多战马驮骡大车了,虽然老种答应源源接济,可是萧言还是恨不得将自己大营家当全部搬了过来。
大军向北,自有一种肃杀沉默之气。特别是全军上下,几乎都明白他们是在和燕京背道而驰,直奔向远方燕山脚下,更是和整个大宋西军,甚至包括那个在雄州的童贯宣帅,分道扬镳!
但是这支骑军,自有他们的一份骄傲在。当日在十几万大军畏缩在雄州以南,不敢朝白沟河北望上一眼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统帅,带领他们率先北渡,行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之险,立下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绝世功绩!
再度北上,他们是先锋,他们压迫得萧干不敢越过高梁河一步。而当女真南下之际,又是他们的区区二百袍泽,当在最前面!萧言已经带领他们做了太多惊世骇俗的事情,现在这支骑军,在整个大宋北伐军中,也享受着的是仰望的神情。这一次,虽然朝北而去,虽然背离燕京,虽然和整支北伐大军几乎闹翻,可是那些跟随萧言最久的老卒,还是相信,萧言会带领他们立下另外一场奇功,会带领他们及时赶回来还是最先登上燕京城头!
这种藏在北上全军当中的情绪,让萧言自己都觉得有点无奈。
他似乎也隐隐约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白梃兵和胜捷军都是他这支骑军的骨干。作为大宋精锐当中的精锐,自然有一份骄傲在。前面的战事,却憋屈得实在太狠。作为精锐,自然也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在骨子里头,自己这般行事,加上前面立下的丰功伟绩,竟然很对这些麾下将士的胃口…………
要是此次毅然北上获胜,毫无疑问,自己会成为这支大宋精兵心目当中的神,一声令下,他们能毫不犹豫的赴汤蹈火而去。
…………可是要是到了最后,功劳没捞到,自己灰溜溜的鞠躬下台,这些将士死伤一大堆却落不了一个好下场,估计背后捅自己一枪的心思都有吧…………”
前面局势,到底怎么样了?
轻骑哨探虽然已经派出,试图尽快和走在前面的汤怀,甚至古北口死战的岳飞马扩他们取得联络,但是毕竟差着好几百里路程,现在这支大军行进速度又没法儿快到哪里去,要接应上,还得有几天呢。
萧言骑在马上情绪并不甚佳的想着自己的心思,想东想西,他就是不去想留在后面的王贵和小哑巴他们,还有童贯将如何对付自己。反正这些想了也没什么用。在刘延庆面前自己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现在却郁闷得没法说。
来到这个时代,怎么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赶鸭子上架?一场接着一场的风波迎面而来,让人没有喘息的时候,想说不玩了都不成…………
身边传来马蹄声响,萧言没精打采的转头看去,就看见韩世忠策马赶了过来。这个泼韩五倒是显得精力充沛,一边过来还一边招呼着麾下将领。
“别像个娘们儿似的,非要踩着鼓点子走路?打起精神来!早到一步,早砍几个女真鞑子的脑袋,到时候又是策勋一转到手!燕地平了以后,以后这种功绩可不好捞去了!跟着萧宣赞,没其他的,就是立功容易,升官儿快!”
一个小军官也笑着回应:“立功是容易,可跟着萧宣赞,也得有一副好牙口,什么样的大敌,什么样的苦差事,都给俺们摊上了!”
这一声,激起了无数人应和,接着就是一阵爆笑。韩世忠摇着脑袋笑骂两句,策马来到萧言身边,萧言斜眼看看他:“士气如何?”
韩世忠依旧摇着脑袋:“宣赞自己不会看?出了奇了,这等苦差事,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
萧言在马上活动活动有点发僵的身子:“就为这个事情找我?”
韩世忠咧嘴一笑,神情凝重了一些:“这样走太慢,前面马宣赞和岳家兄弟在古北口再不能撑多久的,加上汤怀也不成,说不定现在女真都已经破口!俺的意思是,俺先领轻骑上前,能接应上前头的人马便罢,不能,就给宣赞先拿下一个可以依托战守的地方来!到时候宣赞带着重骑和辎重上来,直娘贼的,俺们就和女真鞑子硬碰硬一场又何妨?”
萧言看着韩世忠,嘴里只是吐出了两个字:“檀州。”
韩世忠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点头笑道:“俺给宣赞拿下来就是!”
萧言又不是白痴,论起智力水准来说,只怕还超过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穿越以来,一直在生死当中挣扎,一直在行伍当中奋战。身边又是马扩韩世忠等军中老手一直耳濡目染。生死之间,这军务上的事情,自然学得飞快,女真若然破口,这檀州就是阻挡住他们直抵高梁河最重要的地方!古北口岳飞马扩的命运如何,他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了,只要能扼住檀州,他还有将女真死死扼在幽燕边地,燕山脚下的机会,通过一场决战,只要取胜,还能将他们赶回去!
萧言看向北面,目光悠远,低低说了一句:“但愿岳飞和马扩他们撑得住啊…………”他不等韩世忠回答,转头认真的看着韩世忠:“檀州一带,必须控制在我手中!要是檀州不能掌握,女真在幽燕边地站住脚,老子只有拍拍屁股掉头,将手头这点家当全部交还给童贯,用前面功绩换一个不死。哪怕抱着他大腿哭老子也不在乎!这女真鞑子的事情,就让童贯他们去头疼了,老子无能为力!你自己知道这事情的轻重!”
韩世忠表情肃然,这是他跟随在萧言身边之后,第一次被放出去独当方面。而又是这样的重任!马扩和岳飞,只有两百人,汤怀接应军马也不过四百,而且都是才提拔上来的领兵将领,临阵经验不过如此。女真南下大军,足有数千,马扩也早已和他们说过这些女真人的惊人战斗力,谁也不知道古北口是不是还在,或者早就丧失。女真人有董大郎这个识途马引路,又有击垮大辽帝国的威名在,要是在幽燕边地站住脚,一呼百应,不知道能造出多大的声势!
更不用说还可能有女真大军源源南下的可能!
他们这几千没有后援的人马,到时候当真是有心无力。萧言将注意力转到这和女真人的战事上之后,终于选准了关键之处,并且将这重任交给了他韩世忠!
韩世忠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朝萧言默然拱手。原来大大咧咧的表情,收拾得干干净净。
“檀州是俺泼韩五的了!俺在那里静候宣赞!”
萧言笑笑,侧身过去拍拍韩世忠的肩膀,沉默半晌之后,才低低开口:“要是马宣赞和岳飞还在,给他们带句话,虽然迟疑了一阵,可我还是来了。这次,是我对不住他们。以后如果大家还能有命,我萧言再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些袍泽,而我,也再不会做让他们失望的决断!”
韩世忠咧嘴大笑:“只要不是叛国背家,俺也决定,以后就跟着宣赞到底!俺可是能吃能喝,养小老婆还好赌,到时候,可断不了朝宣赞伸手!”
萧言也给韩世忠逗笑了,摆手赶人:“滚蛋!点上人马快点走!老子还是穷鬼,你比老子还穷,就敢先在涿州养了两个外室!要钱老子没有,要命还有一条!不过你得和全天下的人争去,不知道这个时候,多少人想要老子的脑袋!”
韩世忠大笑着策马向前,唿哨一声:“弟兄们,跟着俺去檀州!轻骑先行一步,昼夜兼程,将女真鞑子打回去!男儿大丈夫纵横天下,总有杀不完的胡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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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脚下的村镇坞壁,转瞬之间,就遭遇了一场从北面席卷而来的劫难。
宽肩膀矮个子的女真铁骑,骑着他们鬃毛未经修剪的战马,在这边地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呼啸而至,踏破村寨,擒获生口,搜掳财物。
而董大郎就冲在最前面,用武力压迫各处坞壁归顺。为女真铁骑提供粮草,提供马料,提供辎重,更提供青壮作为辅兵以壮声势。银可术已经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可以以女真名义给当地豪强以官衔,名正言顺的牧守一方。
女真突然南下,让边地州郡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支力量,代辽而立,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不过女真一面对天祚帝苦苦追索不休,一面还在平定辽东。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南下。而大宋北伐大军已经深入幽燕之地腹心。各地自保豪强,这风色可一时还看不准。也只有结寨自保,等待最终结局。
当已经成为辽人噩梦的女真铁骑突然越过燕山而至的时候,这些地方豪强的反应自然也没有了悬念。多是开壁纳降,接受女真名义。提供这些人马所需要的一切。要女子生口,也有的是,燕地本来就是流民满路,各处坞壁也多有这些没根基的流民,给女真人送上就是。
短短时间,这些女真铁骑后面就跟上了杂乱的队列,各处提供的青壮成了辅兵,照料着辎重粮草,还看管着那些属于女真人的女子生口。这些地方豪强谁也不知道,呼啸来去的女真铁骑,也就这么寥寥数百人,再加上董大郎的一点人马。大队兵马,还被古北口卡在燕山那头,在古北口,还有岳飞在死死卡住!
女真人的后路,远远没有到打通的时候!
可是这个时候的大辽,实在是太脆弱了。除了燕京,和一些较大的州郡,其他地方,已经对不论从哪里来的敌人,都没有半点抵抗的意志!
女真铁骑南下的风声,就从这些投顺的边地坞壁向南海潮一般的席卷而去,直到震动整个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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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降了下来。不远处的坞壁紧紧的闭着寨门,墙上插了一圈牛油火把,夜风将火苗扯动得老长,映照出影影绰绰的人形。每个人,都在紧张不安的注视着坞壁之下的景象。
女真铁骑,并没有入寨修整,而是在寨墙不远临水处,席地幕天,升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在那里熬茶烤肉。这个时候的女真,虽然掳掠起来毫不留情,但是还是极其朴实能战。大群生口给拘在不远处自家在啃干粮,也只有寥寥数骑女真带着才换了主子的辅兵们警戒看管。并没有拉来多少女子一起胡帝胡天。他们围坐篝火旁,连酒都未曾沾唇。
所有女真战士,外面重甲卸了,里面一层皮甲还是不曾卸下,围坐篝火旁边,兵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哨探游弋之骑的身影就在远处的黑暗当中若隐若现。这些闪电般摧垮了一个大帝国的战士们,在那里低声谈大声笑,兴致到处,还有人在纵情高歌他们的女真小调,每一点声浪,到了最后都能激起他们一阵粗豪的笑声。
篝火仿佛将他们的肩膀映得更宽,在黑夜里如同一个个魔影憧憧的大头巨怪,就是坐在那里,也带着森然的杀气和来自北方的彻骨寒意。哪怕现在处于最为放松的状态,一旦有敌来袭,他们还是会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战马,将敢于挡在他们马前的所有敌手踏得粉碎!
夜色当中,除了这些女真战士的笑语之声,就只剩下那些他们掳掠的生口偶尔发出的三两声抽泣,也转瞬就消失在夜风当中。
外围游弋的哨探,突然向这里传来尖利的唿哨声音。篝火之侧的女真战士都是马上住了谈笑,绷紧身体戒备,有的已经将兵刃抓在手中,女真战士的篝火本来就分散,马洗刷过了,喂过了,备马卸了马鞍肚带,主马却至少有一半还扎束得整整齐齐。一旦动作,就可以有几支小队迎向敌人来袭方向,为后面大队集结赢得时间。这个时候的女真,还完全是一个战斗民族!
在队伍当中的三两个带队谋克却笑着摆手:“是董大郎那厮!这家伙打仗不成,带着俺们行猎却是好手,要不是他,哪有那么多寨子坞壁望风归降?看来不管打哪里,总得有几个这样的家伙带路!”
大多数女真战士都放松下来,继续他们的谈笑议论,但是还有几十人翻身上马,迎了过去,做万一的准备。
夜色当中,不多一会儿就看见这迎上去的几十骑女真回头,夹着十余骑而来,正是董大郎所部心腹嫡系。这些追随他翻越燕山的都是老常胜军,战马是选缴获中的好马,身上甲叶也是辽人当初的军国重器铁甲,除了战斗力不如,装备一点也不差似女真嫡系军马。
董大郎就在这十余骑头里,看来是一路疾驰过来,满头满脸的大汗。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服色杂乱的汉子,身上甲胄也不完全,看来就是董大郎搜罗的望风归附的当地豪强中人了。
董大郎他们到来,在场女真甲士都发出了一阵嗤笑的声音,放肆一些的,还对着董大郎指指点点,满满的都是鄙视。但是董大郎就是有这份功夫,对周遭一切都是视而不见,急匆匆的直奔向领兵谋克所在的篝火堆,远远的就已经翻身下马,带着那几个当地豪强恭谨的直奔过去。
人还未曾到跟前,董大郎就已经叉手行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他的示意,那几个当地豪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手撑地,不敢仰视。
“宗设贵人,斡朵贵人,拉合马贵人,这是前路檀州左近几个坞壁之主,闻女真天威南临,输诚易帜,发自肺腑,求三位贵人收纳!”
这三个谋克都是完颜家的,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女真人打仗本事那是百年来渔猎锻炼出来的,这收复地方豪强的本事还在摸索当中。银可术对他们事先也有所交代,本来大剌剌的坐在那里的三个女真谋克对望一眼,都起身起来,捺着性子将这几个坞壁土豪扶起,岁数最大,稳重一些的宗设还挤出点笑容,拍拍他们肩膀:“好生做,跟着俺们大女真,都管,元帅,什么官都有得做!你们坞壁寨子,有多少好马,有多少能打仗的精壮?粮草什么的,随份就可以了,投靠了俺们,总不会让你们吃亏!”
看起来最为年轻剽悍,脸上有着长长伤疤的斡朵,却朝着董大郎笑道:“燕山那里,南人面前大郎你进一步退两步,现在却跑得飞快,俺们都不如你!看来银可术交代得没错,这个时候,你才能派上用场!”
看到女真对董大郎的态度,几个地方小土豪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董大郎人熟地熟,常胜军郭家小董之名,当年在幽燕之地也算是一个人物。败逃投奔女真的时候,也经过了这里,还向经过坞壁要了一点供应,算是都有交情。这次边地大震,女真席卷,他们自然也被震动,董大郎提兵打着女真旗号而至,没费多少周折就开寨纳降。反正他们也总要找一个主子投靠。
大家总以为董大郎现在挂着这么大的头衔,在女真那头总算是个人物,没想到在这些真女真面前,却直这般被轻视!
董大郎却根本不顾这些人异样的目光,只是看着宗设等三人,抱拳疾声道:“宗设贵人,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俺们女真岂能亏待来人?要紧的是这些坞壁之主,都是离檀州不远,他们回报,今日临晚的时候,已经有宋军一队骑军,迫近檀州!檀州所在,就是幽燕边地最要紧的地方,俺们得此,可以依托此处,俯视燕京,但得宗翰主帅援军接应,燕京不足取也!
…………可万一南人据此,就可依托檀州,将俺们限制在这幽燕边地!此处不过燕云穷乡僻壤,而燕京,才是财货山积,更有无数生口,辽人公卿贵女,全集于此。这才是值得女真铁骑南下的真正目标!
三位贵人,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连夜出动,以俺本部为先锋,拿下檀州!”
三个谋克对望一眼,南下之前,这一带的山川地势,要害之处,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檀州要紧,大家自然知道。可是现在兼程赶去,仿佛就变成董大郎指挥他们了。燕山董大郎败阵,让他们对这个姓董的轻视到了骨子里头,听他调遣行事,岂不是笑话?
再说了,虽然见识到南人绝非软弱可欺,但是一离开燕山那些崎岖难行的山地,眼前是足可纵横驰奔的山地,女真甲士,顿时就如同解开了束缚一般,天下虽大,南人虽然尚能战,又何尝能是女真健儿的对手?
南人取了檀州,当真的要夺的时候,再抢回来就是了,直什么鸟紧?
三人对望,最后都心意相同。斡朵哼了一声,不屑的将头转了过去,拉合马也只是嘿嘿冷笑。宗设勉强笑道:“檀州要紧!大郎,你先打前站,去抢就是了。拿不下来,再说话就是,反正银可术已经给了你全权…………”
旁边斡朵终于忍不住,扭脸过来冷笑道:“难道是你败得怕了,看见南人就要尿了裤子,非得讨着俺们女真铁骑,才敢和南人照面?俺们收你下来,不是光为了吃饭!一败再败,到时候看宗翰银可术还会不会保你!”
几个地方豪强,用万分尴尬的目光看着董大郎,一句话也不敢说。董大郎僵在那里,良久未曾说话,在这一刻,他一向高大的身形都显得略略的佝偻了下去,但是转瞬之间,他的脊背又挺了起来。
“…………三位贵人,俺董大郎对女真事业一片忠心,可鉴日月!檀州之要害,不必多说了,俺这就先期领兵前去,打下檀州,城中财帛子女,俺董大郎不取半分!为女真拿下燕京,定鼎燕云,才是俺董大郎此行心愿,纵死何伤?三位贵人,俺董大郎领本部兵马先行一步!
…………南人北伐之师,有十余万,南人更擅守城,据檀州之后,俺们就真的难以寸进了,俺们此行,以女真数年灭辽之威名,难道就只是扫荡边地这些坞壁城寨么?”
说罢此话,董大郎掉头就,翻身上马唿哨一声,带着从人就纵蹄远去。
斡朵和拉合马站在那里,看着董大郎第一次在他们这些女真将领面前发作,都气得脸涨得通红。斡朵怪叫一声:“俺去抽他一顿鞭子,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宗设却一把拉住他,沉吟道:“董大郎可恶,可他说得没错,俺们要是只是打个转就回去,宗翰和银可术那里须交代不过去,银可术都替俺们去打古北口了,放俺们在这里快活!
檀州须是要紧的地方,俺们就去罢,不过跟在董大郎后面,看这厮在南人手里又吃了败仗,再去收拾局势…………这董大郎一败再败,银可术也保不住他了!”
拉合马一击掌:“宗设,就这么干!这董大郎口口声声俺女真俺女真的,他算哪门子女真?更不用说,他都能连舍了两个老子!一旦吃饱了,俺们女真身上,他也会啃上一口,还不如早早收拾了要紧!”
三名谋克商议定了事情,顿时就分开四下传令,女真骑士闻命立刻整束,唿哨上马。后面掳获的生口,叫开旁边坞壁安顿,只带精壮辅兵跟着他们前行。一切战前事务,安排得既快又稳,打仗对于这些女真人来说,就可吃饭一样再自然不过。
看着身边这些粗壮的女真甲士穿梭往来,谁也没多看他们一眼。几个跟着董大郎来投的地方土豪,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有的时候还得赶紧给经过的女真兵将让路。
宗设已经翻身上马,辅兵替他安顿好挂在备马上的甲包。一转头间,看到了这几个地方土豪,宗设用马鞭指着他们笑道:“倒忘了你们!如何,能抽出多少可以上阵的精壮出来?投了俺们,就得见见血,得了什么,总少不了你们一份!你们瞧着吧,这个天下,没有人能当俺们女真铁骑一击,这燕云之地,是俺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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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真不错看,最近在追看。
临高启明,就略微平淡一些了,似乎太醉心于将种田的事情讲清楚,矛盾起伏不够。
嗯,奥斯卡最近就在看这两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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