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盟、洁曦掌门、赵无恤2014、ufgw、西风越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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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河面飘浮着若有若无的霜雾,河风疾劲,亦吹之不散,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看不出半点日出迹象。【】
太尉杨彪一大早就起来,来不及享用逃难数月以来第一顿鱼肉鲜羹,只匆匆喝了两碗梁米(最上等的米)粥,便下船沿河巡察水势,并询问本地船工。直到辰时初,才回到楼船上,向天子禀报,近期内河水(黄河)不会冰冻,但此地不宜久留。从陕县到河南尹平阴的孟津渡,不下四百里,顺流而下,至少需五日。为防万一,天子必须尽快启程。
刘协爽爽地嚼着一份炙羊腿,吃得不亦乐乎——也不怪堂堂天子如此吃相,只要想想这位天子已经整整三月不知肉味,向李傕讨几副牛骨头还被羞辱,就能理解一二了。
不过,纵是美食当前,刘协还是压抑住食欲,擦脸净手后,端坐于席,仔细听了杨彪的建议,略为犹豫,拿眼看向屏风后——在天子御榻后面,隔着一道帛纱玉屏,蒙蒙胧胧可看到一个倩影,自然是万年公主。
万年公主哪会不知弟弟心意,曼声道:“君子尚不立于危墙,何况陛下万乘之尊乎。”
刘协点头,轻吐一口气,正要开口,室外传来小黄门通报:“启禀陛下,兴义、奉义、横江三位将军与匈奴右贤王俱已返回,求见陛下。”
刘协眉毛一扬,难掩喜色:“快、快宣!”
不一刻,室外脚步沉重。甲叶振响,前一后三,四个披着铠甲,风尘扑扑的将领现身于并不宽阔的大门外。
马悍早得到消息,身着甲胄,立于天子之右,眯眼看去,为首一将,年约四旬,长脸。重髯,眼睛不大,看人时总透着一股子狠劲。看样子这个人就是杨奉了。
杨奉身后三将,匈奴右贤王去卑最好认,他大约三十不到的样子,头戴翻毛浑帽,身着厚袄,大饼子脸,短眉细眼。大鼻阔口,左耳垂一金环,胡须结辫,以红绳系之。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凶戾与剽悍。
去卑左侧两个一胖一瘦的将领,样貌平平,不过依据二人体貌特征,马悍已分辨出。胖子是韩暹,瘦子是胡才。
四将一入雀室,一齐躬身请罪:“我等为拒郭、张叛军。未能及时救驾,陷陛下于险地,请陛下降罪。”
刘协享用了一个难得的美食早餐,而且又身处绝对安全之下,心情舒坦,轻松摆摆手:“诸君戮力同心,勘乱剿叛,只有功,何来过?请罪之事休提。嗯,与郭、张之战如何?”
杨奉代表四人说道:“臣等与二逆战于曹阳亭,斩首五百余级。因心牵陛下,不敢恋战,故引军而还,并别遣宋果、徐晃先行折返。未曾想到,陛下竟被李逆凌迫于斯……幸有辽东太守马君不辞千里,忠义护君,幸甚。”
刘协朝一边的“准姊夫”望了一眼,含笑点头,马悍谦逊一笑。
四将同时注意到了天子近身之年轻将领,心下俱是惊异不已。他们在来之前,已经从李乐、宋果、徐晃那里,得到关于马悍的情况,心里有所准备,但见到真人时,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这就是那个一夜之间就将公孙度掀下马,鲸吞辽东,更以数百骑摧折李傕中军,一举拔之的新晋右将军?果然很年轻啊……
马悍却在冷笑,斩首五百余级?呵呵!他在入雀室之前,乌追就送来消息,杨奉四将在距此五十里的曹阳亭东南与郭汜、张济大军接战,几乎是一触即溃,被斩千级。若非有匈奴人在侧翼牵制,四人能不能安然回来还得两说。当然,斩首还是有的,据乌追说还不到百级,不过在三国时代,夸大军功是常事,已经是惯例了。
斩首多少,胜负如何,显然不是刘协关注的重点,他在意的是,这数支大军能否尽可能保全足够的人马归来——在这位少年天子眼里,质量并不重要,数量才是最紧要的,人马越多他才越安心。至于另一面,人马越多人心越杂,越容易出乱子,则被他忽略了。
刘协心满意足轻拍案牍:“好,诸君安然返回,可喜可贺,召集诸公卿,共商东行之议。”
御前会议,其实只有两个问题:一是谁走水路,谁走陆路;二是粮秣配给问题。
辽东军船只载重有限,从辽东出发时,基本是满载的,只是一路南下,人吃马嚼,临近雒阳时,已消耗粮草近三分之一,空出了**条漕船,正好可载天子、后宫、百官、侍卫及宫人。其余军队不用说,自然是走陆路,在这一点上,没有异议。争议的重点,在于董承与李乐,坚持要求在天子护军中加塞部分自家人马,不能全由你马悍包圆了。
董承有部分官员支持,而李乐则有主力白波军支持。马悍虽然有船、有粮、有人,奈何初来乍到,一时还真不好硬掰。
最后在杨彪、刘艾、伏完等人的斡旋下,马悍同意分出三百个名额,或者说是舱位,让二人均分。马悍将留下一百轻骑、一百步军、一百辅兵,从陆路行军,同时押运从李傕大营缴获的军资。而白波军则必须保障白狼军这一部及军资的安全。
粮秣配给,矛盾也产生于白狼军与白波军之间。白波军一向不事生产,以寇抄为能事,过黄河勤王,先胜后败,且一败再败,本就不多的辎重粮草早就丢得差不多了。眼见天降马悍这么一个大金主,哪有不叫嚷着刮油水之理。
刘协也是为难,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他也懂。白波军渡河之初,又是出人又是出粮,可谓雪中送炭,他一直心存感激。可惜他这位大汉天子却无半点钱粮赏赐,能赏的,只有空头官爵。眼下虽然凭空降下大笔钱粮。但这些物资还真没他这个皇帝什么事,这年头粮食可是能当金子使的硬通货,让他如何开得这个口?只有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屏风后的皇姊。
万年公主对随侍左右的赵英姿低声说了几句。赵英姿随即转出屏风,向马悍低声传达公主之意,马悍点点,表示知晓。然后清清嗓子,目光朝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去卑等人脸上一扫,伸出一根指头:“一万斛,粟米杂豆麦,不能再多了。”
白波诸将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手下所有兵马加起来不过六、七千,万斛粟米豆麦,足够支撑一月有余了。第一次能讨要到这么多,已经算不错了,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就好办了……
马悍神色平静,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他之所以与白波军磨叽,只是要让对方明白。粮食不是那么好要的。白波军就象一条恶犬,不能喂饱,也不能饿着,如此。才能驱使之扑咬所指的目标。
分配完毕,计议已定,当日午时,辽东军船队。满载大汉最后的精华,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
正当杨奉等白波军将乐呵呵卸下万斛谷粟,喜滋滋运输回营。整军收束,准备由陆路东撤函谷关时,数十里之外,黄河南岸曹阳亭以南,连绵数里的西凉军三大营中的李傕大营,正被一片愁云惨淡所笼罩。
镇西将军李利,只率两个扈从,来到一座不起眼的营帐前,躬身行礼,神态恭敬道:“李利拜见先生。”
营帐里传出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略为沙哑的声音:“是益民啊,请入帐。”
一向居功自傲,又自恃为李傕从子,向来在西凉军中眼高于顶的李利,竟异常恭谦道:“利此来是代叔父向先生致歉,悔不听先生之言,放天子东归,以至今日之祸。”
那先生沉默一会,独特的嗓音再度响起:“过往休提,今辽东虎贲天降,天子东归已成定局,吾亦无能为也……唔,莫非大司马欲谋辽东军?”
李利由衷叹道:“先生真神人也!前夜辽东数百铁骑袭营,人马俱重甲,箭矢不透,辽东太守马悍更是勇悍绝伦,一骑当先……我军从未伤亡如此惨重,西凉儿郎,十停已去四停。叔父已砍坏了他的一柄宝刀,中军帅帐几乎被拆散架……叔父已发誓,此仇不报,绝不回池阳……”
先生打断道:“辽东军虽不多,但极精锐,这一点,与白波军完全不同。若我所料不差,两营辽东军,战力当在四部白波军加匈奴人之上,而我西凉三军却是面和心不和。大司马若因怒而兴兵,恐有不忍言之事。”
“利亦有同感,只是叔父正怒火攻心,难以劝诫,故问计于先生。”
先生沉默不语。
李利再三恳求:“请先生看在数千殒命的西凉儿郎的份上,务必帮我等一把。利亦会在叔父面前为先生去留美言,必不令叔父留难先生。”
先生轻哦了一声,略加沉吟,道:“既如此,诩便再献一策——可夜袭辽东军!”
李利大讶:“先生方才不是说怒而兴兵,只会招致兵败么?为何……”
先生语气自信而笃定:“马悍已护卫天子乘舟东下,我军无战船,纵是追上亦无奈之何。但其留下半营人马,守护缴获我军之辎重。此半营辽东军,可歼之!”
李利既喜且忧:“若能歼之并夺还辎重,我军必士气复振,叔父亦可向麾下儿郎交待。只是……此半营辽东军与辎重,俱在白波军团团环护之中,外有匈奴人巡哨。怕是……怕是……”
先生淡淡道:“当初白波军与匈奴人渡河,侧击我西凉军,令我军大败,其状一如前日之辽东军。可是你可曾见董承、宋果、伏完诸军感激他们么?”
李利也不笨,一经提醒,眼睛顿亮:“先生之意,白波军与匈奴人会袖手旁观?”
“是否袖手,端看攻击路线——趁夜从两部白波军寨之间突入,并派出骑使,绕营宣称只为寻辽东军复仇,无意与白波为敌。以白波军新败之颓势,杨、韩、胡等辈更不会为辽东军而自陷险地,势必不敢出营助击。”先生金属音中透着一丝杀伐之气,“此计最关键点,在于不可动用太多人马,以五百至八百骑为宜,少了难以全歼辽东军,多了则会引起白波军诸将不安与猜忌。切记、切记。”
“先生妙计!”李利大喜,深深一鞠,“利代叔父谢过先生。”
李利离开之后,帐内沉寂良久,传出长长叹息:“天子东逸,西凉无为,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李稚然啊李稚然(李傕),我已仁至义尽,往后,也该为自己与族人打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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