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白马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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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年十一月末,公孙续终于完成使命,请来救命援军。

  黑山军平难中郎将张燕,率领数万救兵分三路向易京进发,不过,最终只有张燕公孙续这一路从并州成功绕开袁军阻截并抵达。其余两路,一路误期,一路被冀州守军层层堵截,损兵折将,最后不得不退回黑山。

  尽管只有一路如期抵达,但张燕这一路是主力,步骑合计二万余人,如果与公孙瓒里应外合,绝对能给袁绍造成重创。

  由于此时易京已被袁军重重包围,来往传讯风险极大,历史上,公孙瓒就在这通讯方面吃了大亏。

  当时公孙瓒派人给公孙续送密信,约定以点火为信号,内外夹击袁绍军。结果这封信被袁绍的巡哨截获,袁绍将计就计,依照约定的信号点起火堆。公孙瓒以为救兵已到,率兵出城合击,结果遭到袁绍伏兵的痛击,损失惨重,把最后一点本钱都赔光了,再无力翻身。

  不过,在这个时空,却发生了一点变化。由于马悍率先使用了鹰讯,并且不断完善加以制度化,通讯手段远远走在三国群雄的前面。同在幽州,公孙瓒也耳闻此事,并且也尝试使用这种飞鹰传书方式。不过,无论是公孙瓒,还是他的部下,明显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结果折腾几回,也没能建成一个真正的通讯网,始终摆脱不了鲜卑乌丸人那种原始的鹰奴传书方式,有效距离只有百里。

  而正是这学得半桶水的飞鹰传书,使公孙瓒成功避开袁军巡哨。将密信传到公孙续手里。

  于是,这回变成袁绍吃大亏了。

  这一次袭营,双方损失都很惨重,原因就在于公孙瓒约定的攻击时间是晚上,也就是夜袭。

  夜袭这种高难度的活计,一向是精兵的专利。训练不足配合不佳的普通军队根本玩不转。公孙瓒选拔的突袭军队勉强可算是精锐,但黑山军就不好说了。

  结果黑灯瞎火之下,几万人混战,造成大量伤亡。战事最紧急时,张燕曾率百骑冲入袁军大营。距帅帐不过百步。彼时呼喝之声相闻,金铁交鸣入耳,甚至有箭矢洞穿帅帐,其状之危,几如当年界桥之战小村遇险。

  最终,在张郃率大戟士奋力反击之下,终于击退张燕。而公孙瓒的突袭,也被袁军大将文丑率部殊死拼杀所败。天明之后。公孙瓒黯然率残部退回城内,而张燕也无力再攻,引军自去。

  袁军伤亡虽重。但大败敌军,士气非但不坠,反而愈发高涨,围城愈急。

  十二月初,寒冬将至,如果再未能破易京。就得曾时休兵,待来年再战了。

  袁绍发了狠。一边紧急从冀州并州青州抽调增援,一边让诸将立下军令状。诸将俱督促各部加紧挖掘地道。一直挖到台楼下,先用柱子顶着楼基,然后火烧支柱,楼台也就随之崩塌。袁军就用这种方法,短短半个月内,摧毁了公孙瓒的数十重营垒,犹如蚕噬桑叶,逼近正中央最高的飞楼……

  ……

  正堂内,坐着一个须发灰白,容色枯槁的老人。若是马悍见了,只怕无法相信,这竟是他初临三国时,所见的那个虎虎有威,气势凌人的一代枭雄公孙瓒。

  堂下伏跪着三个人:从弟公孙范长史关靖广阳太守田楷。

  公孙瓒目光从这三个追随自己到最后一刻的心腹面前扫过,声音低沉道:“孤不会曝尸于袁本初之前,尔等可自去,或降或走,孤绝无恨意。”

  “主公,让我再冲一次,再冲一次!”田楷情急大叫。

  公孙瓒摇头:“不必多此一举,事已至此,再战无益,徒令将士横死而已。孤意已决,与易京共存亡,诸君散去吧。”

  三人无不垂泪,伏地大恸。

  公孙瓒再召来扈从军侯,低声吩咐一番。

  军侯先是惊愕,接着噗嗵一声跪下,重重叩首,抬头时已泪流满面:“主公,不可啊……”

  公孙瓒抄起案旁佩剑,漠然道:“你若不敢,孤便自己动手。”

  军侯低下头,再重叩一记响头,颤声道:“喏!”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空旷的大堂上,只有公孙瓒孤独的身影,他缓缓抽剑出鞘,刃泛寒光,亮可鉴人,剑格刻着四字铭文:麴氏百炼。

  这把剑,正是马悍初临三国时,误杀麴义所获,后进献给公孙瓒。麴义为公孙瓒生平第一大敌,他的佩剑对公孙瓒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故此公孙瓒一直留用至今。若今日用这把剑染上公孙氏之血,只怕麴义在九泉之下也会大笑翻身吧。

  公孙瓒摇摇头,随手将剑抛于阶下,缓步走向高台。

  此时内院之中,正室侯氏将十余妾室召集到身边,在她的膝下,是一摞白绫。

  侯氏对送来白凌的扈从军侯点点头:“不劳典军动手,我等自决即可。一刻之后,再请典军入室收殓。”

  军侯含泪退下。

  飞楼,是易京最高建筑,飞角斗檐,接天连云,四面廓轩,极目天穹。夏日凉风满楼,冬日以板隔断,围成密室,点起炉火,煮酒炙肉,倚栏极目,别有味道。以往这里是公孙瓒最喜登高望远之处,而此时却已堆满齐人高的柴薪,还有一捆捆晒得干黄的秸草。

  公孙瓒一袭灰袍,临轩远眺。从这里,可以看到数百步外,那密密麻麻的袁军士卒,象蚂蚁搬家一样。不断运土,将重重堑壕一点点掏空。轰!一声闷响,烟尘弥漫,又一座营垒坍塌。看这架势,用不了多久。就将蚕食至此。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阴霾欲雪,狂风怒号,城外杀声隐隐,侧耳倾听,似在呼叫:“活捉公孙瓒。立封都亭侯!”

  公孙瓒就象一尊雕塑,一动不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那扈从军侯与数名卫士,他们手里,各执一根猎猎舞动的火把。还有一罐罐火油。

  公孙瓒点头,扈从纷纷将火油泼在柴草上,火把一点,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十里可见。许多袁军士卒都停止挖掘运土,指指点点,惊奇不已。

  扈从们点火之后。一一来到公孙瓒身后,解衣跪坐。

  公孙瓒扭头,目露讶异。

  扈从军侯顿首道:“我等先缢主母。后焚主君,已背不义之名,无颜苟活于世,愿随主公而去,望主公成全。”

  公孙瓒露出一丝笑意:“不想孤离去之际,尚有忠仆追随。甚好。”

  火势渐炽,飞楼已成火海。狂舞的烈焰,烧灼得空气仿佛都扭曲了。火海之中的公孙瓒。须发衣襟尽燃,他展开烈焰飞腾的双袖,仰天长啸:“纵横十载,横扫八荒,远夷宾服,呼我白马。恨天不公,并立双雄,今我归去,黄泉待君!”

  所有攻城的袁军士卒,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翘首而望,前一刻还喧嚣吵嚷的场面,变得死一般沉寂。

  那冲天的烈火,不仅映在数万袁军士卒眼里,同样也映在赵云眼里。

  突破了广阳防线的赵云,在最后一刻,也杀到了易京城下,看到的,却这样一副令人震撼的场景。赵云静静驻马无言,身后千军,寂然无声。

  “公孙伯珪引火**了啊!”同样在观望这一团冲天大火的袁绍,神情不见喜悦,反而有点惆然若失,从初平年间入主冀州开始,最大最强最难缠的对手就是这个人。如今,强敌终灭,为何却有空落落之感?

  身旁的谋士武将如沮授田丰郭图辛评牵招淳于琼颜良文丑高览张郃郭援蒋奇等,齐齐躬身道:“恭贺主公,终斩大敌。”

  这时有扈从大叫:“城门开了,有人出来。”

  郭图笑道:“定是举旗投降……”

  话音未落,一杆“田”字大旗之下,一将持矛纵骑跃出,身后数十从骑,矛戟齐举,呐喊着向袁军中军阵冲来。

  “来者何人?”袁绍大讶,主公身死,余部皆散,竟然还有人以身殉主?他打那么多仗,所灭势力不知凡几,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是伪青州刺史田楷。”郭图失算,大失颜面,心下甚恨,“如此冥顽不灵之辈,正当杀之,留之无益。”

  田楷数十骑兵,冲入上万大军中,犹如泥牛入海,几乎连水花都没溅起一点,转瞬消失。

  沮授淡淡扫了郭图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可惜”便不再言。

  几乎就在田楷死难之时,又有数十人举着“关”字大旗,涌出城门,冲向袁军。

  “这……这又是何人?”袁绍倒是知道公孙瓒有个长史叫关靖,但他不敢相信,一个文官也敢这么做。

  关字大旗之下,幽州长史关靖叹恨道:“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当即策马挥剑,赴袁军而死。

  田楷关靖,一文一武,先后赴死。

  袁绍已被震撼了两回,但事情还没完,又有一支骑军从城门涌出。与前两拨相比,这支骑兵不但人马多而且明显专业得多,俱是一身轻甲,鞍侧挂弓,人人持矛,最显眼的是,他们所骑的战马,俱是一色纯白。

  “是白马义从!”

  袁军阵营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

  袁绍与他的谋臣武将们,已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赵云,眼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这些即将赴死的白马义从,必定有他当年的袍泽。

  数百骑兵一字排开,箭上弦,矛在手,随着为首骑将一声高呼,百人齐声相和: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白马义从们高呼着盟誓冲入敌阵,就象白色飞蛾投入熊熊火焰。

  这一刻,赵云眼已模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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