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归微妙,谢家兄妹三人并没有说什么。
谢显之确实是曹家的外孙,他身边侍候的丫头小厮里,也有曹家出身的人,甚至是至今还有亲友在曹家执役的,根本不可能完全跟曹家划清界限。而谢家还有一位大小姐谢映慧,目前还在曹家的承恩侯府,为重病的外祖母承恩公夫人侍疾呢。萧瑞若因为这种种考量,对谢显之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他也没有因为顾虑到谢显之的身份,便不信任谢家了,仍旧把人托付给谢家照看。这也足以说明他的诚意了。
既然萧瑞如此有诚意,谢慕林还没说什么,谢谨之就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把前湾村的那批证人照顾好,才不辜负萧瑞的这份信任了。
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那群证人的情况,几男几女,多大年纪,生病的人病情如何?受伤的人伤情轻重?几时迁移到老宅来,生活上如何安排?每天的米面肉菜怎么送?被褥衣物是否需要增添?杜家医馆那边又要请哪位大夫……
萧瑞跟杜家二爷打过交道,如今对杜家医馆一众大夫、学徒们的水平门儿清。他连请大夫的理由都想好了,还拉上刚刚接任平望镇千户所千户的同僚们配合,到时候只管说是金山卫的伤兵继续在谢家老宅休养就好。采买的工作有谢家负责,照顾病人的事,家属们就可以搞定。只要这些证人自己不到处乱跑,基本上是很安全的。平望镇千户所甚至还打算派几个人过来做护卫,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等到明年开春后,萧瑞自己北上的调令下来了,伤者病人也都休养好了,再把人往北边一送,便万事大吉。
曹家人自己事情都有一堆,马上还要守孝,黄家人没有曹家相助,要捞自家人都难,能腾出手来跟金鹏指挥使斗心眼子就不错了,要灭口也该先冲那些被接进京的重要证人下手。等到他们想起要拿这些不起眼的小证人出气,人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们还能上哪儿找去?
谢慕林兄妹三人与萧瑞商量完毕,彼此都挺满意。谢徽之有些坐不住,便说:“我想先去瞧瞧那些人,看他们能不能走路。要是不行,就用咱们家的船把他们接到老宅来。”
谢慕林也说:“如今老宅这边有贾大看门,还算稳当。原本还有几个想来看水泥怎么用在建筑上的人,进了正月后也没动静了,该看的都看过,估计不会再来。等证人们在此安顿下来,我打算把贾大召回去,之后这座老宅就交给你们金山卫,或者说是平望镇千户所的人了。我们会安排人送食物过来,东西都放在门前,没事不会进宅子的。宅子里有水井,还存了不少炭,足够他们生活了。邻近的几家佃户,我们也会去打招呼,只当是金山卫看中了这地方,又送了些伤兵过来就是了。那些妇孺就当作是金山卫雇来照看病人的雇工。萧二少爷记得提醒手下的人,千万别露馅了。”
当然,露馅了问题也不大,宗房的这几家佃户,都是不爱嚼舌头的老实人。她只是顾虑过年时农户们可能会去亲友家串门而已,小心些总不是坏事。
萧瑞明白她的用意,微笑着答应下来,又起身走到门外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络腮胡回来,却是上次见过的那一位受伤武官。如今看着,脚上的伤似乎好些了,走起路来没上回见面时那么跛。
络腮胡一如既往地爽朗,主动向三位“谢少爷”打了招呼,其中他又对“谢二少”与谢三少最熟悉,哈哈笑着说:“我们如今就在平望镇落脚,离你们湖阴县不算远,得空来玩耍呀。平望镇比湖阴县城热闹多了!”
谢谨之与谢徽之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谢二少”是谁,都干笑着答应了。谢慕林暗暗抹了把汗,故意让自己发音更粗沉一些:“原来您也到平望镇来任职了?”
络腮胡告诉他们,他原本在金山卫只是个小旗,但抓那群伪装成流民的水匪时,十分英勇,还受了重伤,脚上休养了许久才能正常行走,差一点儿就成了残废。上官见他如此勇武,还立了大功,便提拔他做了总旗。
金山卫的一位五品千户曾大人受指挥使信任看重,这次被调职去了平望镇千户所任职。千户所里的人几乎都被原本的黄千户连累,撤职的撤职,入狱的入狱,就没几个是能留下来的,所以新上任的曾千户从金山卫里组了整套班子,一块儿带着上任了。如今指挥使金鹏代掌浙江军务,这种任命上的事,只要补个文书就能办成了,金山卫上下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到手的好处送出去。
络腮胡本姓郑名峰,乃是曾千户的心腹之一,不出意料地被带到平望镇任职来了。萧瑞从金指挥使那里领了任务,带人坐船离开杭州,肯定要知会平望镇曾千户一声,让对方在运河上多加照应的。如今曾千户把郑锋派过来帮萧瑞的忙,自然是与萧瑞有所约定。
有了平望镇千户所背书,谢家兄妹几个对于掩护那群证人的任务就更加心里有底了。
其实说白了,这事儿用不着谢家人出面也行,平望镇千户所自己就能把人护好了。可谢家提供了宅子,又供应了每天的生活物资,就算是帮了金山卫与平望镇千户所的忙,无论是金鹏还是那位曾千户,都要记这份人情的。萧瑞把现成的人情送到谢家人手里,别说是聪明的谢谨之与谢慕林了,就连年纪最小的谢徽之,都立刻领会了他的好意,看向他的目光更加亲近了。
络腮胡郑锋跟谢家“兄弟仨”寒暄了一番后,便带着谢徽之去前湾村见人了。他其实手上也有工作,刚刚到任不久,有一堆事情要忙呢。等萧瑞这边安顿好了,他立刻就要离开的。谢家的人愿意伸出援手,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也很放心。
都是熟人了。
屋里只剩下谢谨之、谢慕林兄妹与萧瑞,三人对视着微笑了下,又各自喝茶,忽然觉得屋中有些安静了。谢慕林有点想提取回织机的事儿,为防萧瑞有机密要议,她把带来的下人都留在码头那边了。现在正事儿谈完,她是不是可以拣起今日出门的借口了?
这时候,谢谨之先打破了沉默。他问萧瑞:“萧二少爷打算北上,往边镇驻守,是一心要谋军功了么?这事儿有些凶险吧?还望萧二少爷小心保重自己才是。”
萧瑞笑了笑:“军功我想谋,但能为朝廷与百姓出力,保家卫国,也是我心中夙愿。留在京城混吃等死没什么意思,在金山卫里熬资历也很无趣。就算边镇危险,我也希望能多做些有用的事,而不是因为害怕,而躲在后方享太平。”
谢谨之顿时肃然起敬。
这时,萧瑞又往谢慕林这边看了几眼:“谢二公子,我问句冒昧的话——不知令妹可有婚配?”
谢慕林原本还在感叹军人的英雄气概,闻言立刻被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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