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察觉到了谢映容的不对劲。
她每日到前院理事时,总是会时不时听到金萱堂里的喧闹声,有时候是蒋婆子对谢映容的热嘲冷讽,有时候是谢映容对蒋婆子的反驳,有时候她也会大声叫唤生母大金姨娘,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又或是装起可怜来,用哭声来挽回生母的心,只是大金姨娘多数时候不怎么理会而已。
后者最多只会在生活上满足女儿的需求,比如送些可口的饭菜,多添些取暖的炭火什么的,至于传信、打探等类似的要求,她就不予理会了。
可以说,金萱堂每天都挺热闹的,今天却清静得可怕。
谢慕林只能听到蒋婆子跟几个婆子丫头在院门口处小声窃窃私语,却难得地没听到谢映容的声音,心里实在有些好奇。
她知道卞大姑娘昨日送了信来,门房的蔡老田家的早在把信送去金萱堂之前,就先报到她那儿去了。她当然不会做私拆他人信任这种事,只嘱咐蒋婆子留意谢映容收信后的反应,以及打算采取的新行动,就让蔡老田家的去送信了。
谢映容又没有三头六臂,少了帮手后她什么都做不成的。而谢慕林之所以没有反对长兄谢显之让她与卞大姑娘恢复通信,也是希望谢映容能从卞大姑娘处得到程笃议亲的确切消息,从此对他死了心。
天知道谢映容为什么对自己和程笃的婚事那么有信心?谢映慧明言告诉她,程左两家又恢复议亲程序了,她也只知道骂人,仍旧不肯对程笃死心。也许这是因为谢映慧对她从来就没几句好话的缘故?那卞家人告诉她的消息,她总会相信了吧?
现在看来,卞大姑娘估计是告诉了谢映容准信,而谢映容也相信了,人正沮丧着呢,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
想到这里,谢慕林就让人把蒋婆子给请了过来,问她谢映容在收到卞大姑娘的信后,都有些什么具体的反应?
蒋婆子本就肩负着看守谢映容的职责,倒是时常留意她的动静。只不过金萱堂比报恩寺东门外的小宅大得多了,又是她住惯的地方,近日谢映容老实不少,她也就跟着偷偷懒,有事只让小丫头去盯梢,自己却躲进房间里摸鱼去了。谢慕林问她谢映容的事,她能说出来的,基本只有那几条,不理人、不说话呀,摔东西撕衣裳呀,趴到床上哭呀,之类的,都是谢慕林听说过的。
她好不容易才记起了一条新的:“昨儿晚饭她没怎么吃,金姨娘不放心,亲自去看她,还给她做了碗面,她没吃,就把金姨娘赶出来了。金姨娘偷偷跟丫头说,好象看到三姑娘脸上有泪痕。今儿早上,金姨娘不放心,又亲自做了碗粉丝汤,让人给三姑娘送过去,这回三姑娘倒是吃了。不过吃完之后,她还是继续伏在床上哭。金姨娘在门外张望了几回,她都没理会。”
大金姨娘虽然恼恨女儿,但毕竟母女连心,看到谢映容不吃饭,她还是没办法置之不理的。只是看谢映容的反应,不象是打算借机与生母修复关系的样子。她之前无论如何对生母做小伏低,甜言蜜语,如今都白费功夫了。她的言行充分暴露出她对生母的冷漠无情,大金姨娘心里也不知是何感想。
谢慕林忍不住为大金姨娘一叹,随即又想起了眼巴巴等待着大金姨娘关爱的谢徽之,再叹了口气。
她决定到金萱堂看谢映容去。虽然她不打算安慰这个不争气的庶妹,但还是想趁热打铁,打消谢映容对程笃的妄想的。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是程笃本人,还是宁国侯府,甚至是与谢映容关系友好的卞家,都没人支持她嫁给程笃,她在那里坚持个什么劲儿?明明跟程笃就没多深的感情,她在那里难受什么呀?!
去的路上,蒋婆子还在一路小声嘀咕:“三姑娘早些想明白了也好。大小姐都说了,宁国侯府的孙少爷要娶大理寺卿家的侄小姐,两家你情我愿的,就差没下聘了,三姑娘平白无故地插一只脚进去做甚?!老爷太太都不知道,老太太也没点过头,就只有三姑娘在那里白日做梦。她对卞老太太那般敬重,有时候连老太太都被她撇到一边,就是因为卞老太太是那个程少爷的外祖母!其实她又见过程少爷几回呢?还不是图人家是侯府公子?天下的公侯子弟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谢慕林听得好笑,只不出声,到了金萱堂,瞥见大金姨娘又窝在房里没动静,估计也正郁闷呢,便直接去了谢映容的房间。
谢映容果然正伏在床上,背对着房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谢慕林走得近了,方才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啜泣声。
她该不会是从昨天一直哭到现在吧?还好没忘了吃早饭。
谢慕林撇了撇嘴,走到床边小声说:“你有这么难受吗?我们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程笃跟左家小姐要议亲?你当时没信吧?现在知道我们没撒谎了,你就哭起来了。其实你哪儿来这么多真情实感?程笃压根儿就没怎么搭理过你,你怎的就对人家情根深种啦?”
谢映容哭得大声了些,但没有动作,也不理会谢慕林。
谢慕林挑了挑眉,继续道:“你是见程笃出身侯府,又长得人模狗样的,未来前程应该也会挺好,才想要嫁给他的吧?可你也看到了,他目前处境不是很好,宁国侯偏心他,却连他的婚事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将来有什么前程也很难说。你也不清楚他本人的性情喜好,怎知道嫁给他就能过得好呢?你确定自己将来不会遇到更好的对象了吗?别哭了嘛。要哭的话,哭这一宿也够了。好生收拾心情,准备回湖阴的事。也许你到了老家后,会发现更合你心意的英俊小哥哥呢?”
谢映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翻身冲着谢慕林大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错过了什么?!你以为我哭的只是一个程笃?!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慕林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要不……你现在就跟我说说呀?我知道你的心情难过,也许跟人分享一下,你就会好受一点呢?”
谢映容张张嘴,很快反应了过来,啐了一口:“你休想套我的话!你们哪儿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想趁机笑话我罢了!”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你之前对程笃死缠烂打的时候,我们姐妹才要看笑话呢。现在你都没戏了,我还有什么笑话可看?”
“谁没戏了?谁死缠烂打了?!你别胡说!”谢映容驳道,“败坏了我的名声,难道你们几个就有好处了?!”
谢慕林一哂:“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名声?行吧,还好你没在卞家人面前明言你想嫁给程笃的话,还可以继续装成个好姑娘的样子。就这样保持着清白形象离开吧,大家都省事。”
“我才不要呢!”谢映容一把抹去面上的泪水,恨恨地道,“我怎么能就此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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