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九十七章 锦瑟

  翌日清早,欲图拜宗的人与妖类集合起来,大约辰时一刻,谷口聚集了三百多号生灵,大伙儿结伴入谷。景天二人起得稍晚些,这会儿匆匆忙忙赶来缀在队尾。

  乍然进入,有大风从深谷吹来,一阵风过后,所有人都被吹散开来。

  景天在风中呼唤唐家姑娘,然而声音都被吹乱,连说话者自己都听不分明。他睁不开眼,待风停息后四处张望,发现其人已然身处一座悬空石台之上,四周漂浮数目繁多的石台,都是一样的形制,这许多石台围拢成圈,圈内另有一面平悬古镜,镜面朝天放光,镜光照耀出一个人影,却是位姿容如仙的女子。

  悬空石台上传来许多人的呼喊:“见过楚门主!”

  景天暗忖,原来这位漂亮姑娘就是当代神剑大宗宗主楚寒镜,据传她是四百年前的人物,乃是神剑四宗的弟子,这么多年过去,容貌丝毫未改,这是何等修为?

  “诸位同道,吾乃神剑门楚寒镜,司掌传承招生之职,而今各位身处三世幻境中的问心关,此幻境会召来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身,诸位之过去身将会吐露尔等人生经历,以供众人评判,倘若不愿泄露来历者,可立即退出。”

  景天大吃一惊,他对此毫不知情,如他这般莽撞的可不多见,余者都是在神剑镇打听过这入门考核,对此心知肚明。神剑门本宗乃当今天下修行法之渊流,能入本宗者,无不是顶天立地之豪杰,于人于己都是一样的真诚,即便为恶,那也要堂堂正正。问心关下无祟鬼,正是如此了。

  “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我辈修士光明磊落,无一事不可对人言。不如就从我雍州陈子良开始,请楚门主裁量,请天下人裁量!”

  有听说过这位雍州陈子良的人士,还捧了两句场,景天仔细一听,原来这位陈老兄业艺惊人,品行高尚,是响当当的好汉。当即这小伙计心里也宽慰了很多,总想有人打头阵,给自己做做参考。

  然后景天就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镜光里。

  小伙计暗叫倒眉,他却不知,这三世幻境里的问心关,每一个人看到的第一个受审者都是自己。

  究其根本,皆因众人本体现在身已然在阵中沉睡,在石台上围观、评判的乃是未来身,而在镜光里受审的便是过去身。未来无限,因此有多少拜师者,便有多少个相同的问心关,待诸多未来身回溯现在,就会将每一场问心关的记忆都传递给本体,如此一来,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考验所有拜师者。

  楚寒镜展开一卷书册,朗声问道:“你姓谁名甚?”

  景天过去身答道:“飞蓬。”

  高台上的景天不知如何是好,这一问一答都如在耳边,清晰之极。世上有几人能看淡功过?他自诩生平庸碌,于这人世无功无过,唯一不妥之处便在这转世之身上,想来只要这位楚门主不寻根究底,他这样清清白白的好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妨碍。

  楚寒镜又问:“可曾杀生?”

  过去身答道:“不可计数。”

  景天:“?”

  此话一出,周围悬空石台上不断传来惊呼和痛斥,一时间景天成了众矢之的,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血气方刚的年纪,饶是他心性如何的平和,此时也委屈不已,双眼不觉便通红一片。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如此善杀,莫非是全无良心的吗!出了此地,你最好不要遇见我,否则我便要为那些被你杀害的生灵报仇雪恨!”

  “不错!当年神剑四宗传法天下,为的不就是众生互助?如此神功落入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却是天下之灾!倘若你还算磊落,出谷后便接受我的挑战。你杀死那些弱者时,可曾想过,遇到比自己强大的人,又该如何?!这样吃人的法理,便由我等斩断!”

  景天攥紧拳头,一语不发。他忽得听到这众多呵责中有一个清亮的女声,“你们平白无故就给人定罪的吗?这难道不是冤枉好人!什么问心关,我看根本就是诬陷关!”

  “住口!问心关乃是当年水空剑主韩大宗与圣心琴主柳大宗联手设下,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可以置喙的!”

  “左一句大宗,右一句大宗,我看你就是前人的奴才,倘若前人什么都是对的,那干脆我们都不要活啦,遇到什么事情就劳驾前人从棺材里跳出来帮我们出主意吧!”

  这一个驳斥的声音在一众斥骂里十分微弱,就如海上孤舟一般,众生恶意如潮水,景天却只牢牢记着那个姑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楚寒镜沉思片刻,忽而低声道:“肃静!”

  待求道众噤声,这位神剑门主才继续朝景天的过去身发问:“你可记得前世?”

  过去身根本是面不改色,“自然。”

  此话一出,石台上再次议论纷纷,随即便有许多人族、妖类开口向景天致歉。磊落人不少,景天团团作揖,可心里并未好受半分。

  楚寒镜将眉头皱起,随即将景天今生经历细细盘问,得知他今世本分老实,便算他通过了问心关。求道众一同评判,除却少数认为此人平生泛泛,不似英豪之辈,余者都同意见证他加入神剑大宗,想来也是为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斥骂感到愧疚。景天自诩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就有小人物的快乐和幸福,眼下自己很可能加入天下第一的宗门,不由得心怀大畅,笑容满面,不再计较此前的诋毁之词。

  一场场评判次第进行,待全部结束,景天忽闻耳畔风声大作,眼前的石台与古镜都消失不见,自己忽得又落在一处碑林中,此地石碑形制各异,有的小如砖瓦,有的高耸如峰,每一块上皆有前辈留下的刻字,有些记载一门独特剑法,有些只留下几句感想,甚至有些只是随意的划痕。

  想来这已经是第二关了,也不知是何用意。

  碑林中空空荡荡,只有景天一人,他在此地参观许久,仍未能看出什么门道。既找不到出去的路,更不知如何才能通关。

  他仰头望天,太阳当空,现在大约是午时一刻,也不知这三世幻境里的光阴与外界是否等同。景天取出褡裢里的干粮和清水,简单的吃了一餐。

  “也不知唐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暗暗想念了一会儿,“当务之急还是先通过考验,答案或许就藏在某一块石碑上。唉,只是这碑林一望无际,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景天耐下心来,就近挑了一块石碑耐心观看,这块方方正正,棱角严肃的花岗岩石碑上记载一篇《诗剑大经注疏》,乃是后人观习《诗剑大经·总纲篇》留下的感想与注解。原文是不到四百字,这位刻字的前辈留下的注解有上万字。一块石碑叫他刻得密密麻麻,正面文字,背面还有图形。

  图形所载又是一门剑法,名为《锦瑟》,是留下注疏的前辈,以当年李义山的同名诗为模本创立,意在告诉后人,倘若能领悟他留下的注疏,就可以像他这样,把世间的诗词化作剑法。

  景天不算个读书人,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但没有用心做学问的能耐,自打十四岁那年从书塾毕业,往后看的多是些闲书杂文。好在石碑上的这篇注疏用词平直,而原文更是纯粹白话,只要是学过几个大字的,多数是能读懂的。

  小伙计读了半篇后就神思飘忽:“以前听城里说书先生讲,当年阳神剑主传法天下,以少阴剑意刻录功诀,天下生灵无需识字,只需观摩字形便能领悟妙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忍着性子把通篇读完,又绕至背后观摩图形。此人腹内草莽,读书不解其意是常有的,不过一看到图形图画,立即就灵巧起来,照着画中人的姿势比划,凝神搬运内气,只是真气流转不休,未能使出剑诀,看来图案只是引导,若想成就,仍需照着文本说书的诀窍习练。

  景天回忆《注疏》所言:初学乍练者……以神思引领剑气,世间万物莫不离心意二字,内气追逐神念流转,初时缓慢,行功愈久,其速愈增,旋即神气合一。

  他盘膝入定,将心思收回体内,感应气机流转,引导真气逐任督二脉周行,初时果然平缓,真气如驽马,神念如草料,驽马逐草而行。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任督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故而气行周身,三元贯通。

  待他全神贯注,驾驭内息不断周流,气血随之翻涌,不多时,他便通体潮红,汗蒸如雾,体内营卫之气暴沸,内气滚滚如潮,神念如江中小舢,逐潮而行。如此行功三刻,渐入佳境,依照《注疏》所言,此时就应尝试抟气为罡,此乃剑道精微的功夫,然而景天早已忘了关窍,全身心投入真气流转,不觉间,神意引导着内息不断加速,忽感经络胀痛,浑身滚烫,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走火入魔。

  此刻景天已无暇他顾,只想将这奔马狂烈的内息疏缓下来。此诚危机紧要关头,如果他一念松懈,神气分离,当即便会真气暴动,令周身百脉寸寸断碎,身死当场;若他将内气自周身窍穴排出,散化天地之间,便会使他气血大损,寿数腰斩,今后危厄缠身,垂病而死;倘他仍旧无动于衷,真气继续加速,非但令他神念疲于奔命,更会使体内精元枯竭,化作干尸。

  若想强行制止真气,唯有修成“元关锁”,周身气机不漏,内息如困锁之龙,不得作乱。然而这是修道的上乘功夫,即便是积年的真修都难成就,景天不过是个平凡青年,如何能有此本领?

  就在此人进退维谷之际,一直背负在身上的照胆神剑忽然发出清亮的鸣吟,即便景天此刻神智蒙昧,依旧将这一声剑鸣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他全然忘却了形骸,只觉飘飘忽忽如在梦中,神思不再关注内息,纯然无依,遁入空明。

  就在此时,失去引导的内息,一如丢了辔头的奔马,胡乱在景天体内流窜起来,霎时经络创裂,窍穴破碎,全身血液灌入经络穴道形成淤塞,致使气血不畅,五内俱伤,而景天的神思冥冥,对体内一切毫无所觉。眼看着伤势不断加重,不到一时三刻他就要暴毙当场,照胆神剑再次鸣叫,剑光迸射,化作一口神泉漂浮景天身后,此乃照胆泉魂,亦是神剑之灵。

  照胆泉乃神农九泉之一,为天地灵眼,乃有造化之功,此时泉魂入体,景天体内真气如百鸟投林,尽归于膻中气海,抟做一只白灿灿的玉盏,乃有清澈剑罡自杯中汩汩流淌,好似灵泉。

  景天神游归来,顿觉周身无一处不痛彻心扉,张口欲呼,却吐出几口鲜血,他奄奄一息地仰倒在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没个大夫救一救,小伙子望着天上西沉的太阳,只觉自家性命也日薄西山。

  “景天呀景天,没想到你这样的五好青年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呜呼,可怜小爷我死前还没御剑去天下各处看看,不曾体验人间繁华,这就要魂归地府了,也不知我这转世之人,鬼界还收不收我……”

  他在这里嘀嘀咕咕,躺了一会儿,又吐了几口血,然后就自己站起来了。他这会儿非但能走能跳,就连气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断碎的经络窍穴,以及体内紊乱的气血仍未好转。此时他在修行路上已迈入一片全新天地,同时也让自己五劳七伤,若是将来能把伤势养好,自然一飞冲天,若是伤势恶化,或许就命不久矣。

  不管如何,景天总算没有继续消沉,他重新把《诗剑大经注疏》读了一遍,这回再看就有了许多感触,方才明白自己有多莽撞,这番能侥幸不死,还有赖照胆神剑。景天把剑器捧在手里好好夸奖了两句,神剑寂然无声。

  待景天将剑经通读罢,再次尝试习练《锦瑟》剑诀,这一次,心念一动,膻中那只玉盏里就飞出一泓剑罡,透体而出,化作一片清亮的剑光绕着景天盘旋,随他意念转换形态,如臂使指,丝毫不爽。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文人赋诗抒怀,剑客舞金照胆,《诗剑大经》是当年云天河在陈州沿河吟诗所创,立意极高,非天资洋溢之辈不能领悟,唯有抵达以神御剑之境界,方可融会贯通。后人为剑经大纲作注,乃是另辟蹊径,以神导气,以气御剑,大大降低门槛。

  景天引导剑罡凝作一架锦瑟,瑟弦震动,发出强音剑气,上绝浮云,下裂川流,已然将《锦瑟》剑诀入门。

  功成刹那,碑林中大风再起,景天再一次被风吹到他处,睁开眼,此处却是一片平坦的、长草深深的原野,天色已暮,四方寂寥,他面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个俊秀敦厚的书生,正对他微笑。

  “先生您好。”小伙计赶忙打招呼,“能给我找个大夫吗?我感觉要不行了。”

  夏书生被抢了话头,颇迟疑了一下,“你的气色极佳,双目有神,不像是垂危之人呀。”

  景天吐了一口血。

  夏元辰变化了一套桌椅出来,又拿出一块小枕头,让景天把手放在枕头上,当下为他把脉,片刻后眉头紧皱,“不妥不妥,你内息充盈,而经脉寸断,想来是走火入魔后因祸得福,功力更进一步,只是你这剑罡十足地强硬,固守一处,而我施法为你疗伤,却又被剑罡冲散。”

  “啊,大夫,您看我还有救吗?”

  “实不相瞒,你已通过三世幻境中的‘过去’、‘现在’二境,只要在日落前通过未来境就能加入神剑门。此时离日落不到两刻钟,而你这伤势,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景天又咳了一口血,“那没事了,谢谢大夫。”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四面望了望,“那什么,我怎么才能通过未来境?”

  夏书生收起桌椅,朝景天身后一指,“你瞧。”

  他回身,看到另一个自己从平原的那一头走来,他走得飞快,初看只是一个小点,一个呼吸后就有豆大,再一个呼吸后就到了眼前。

  景天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未来身。因此人的气机极强。

  夏元辰解释道:“这是你未来的一个可能。兴许以后的你会比这更强呢。”他旋即感慨,“不过也真是少见。这种让人望而心折的气度,叫我想起天河兄弟了。将来的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景天磕磕绊绊地问,“我该不会是要和他打一架吧?”

  夏书生笑而不语。

  景天的未来身面色阴沉愁苦,冷冰冰地看着现在身,“来,出剑吧。”

  景天干巴巴地招呼他,“你好,呃,你看起来不高兴?”

  未来身的神情愈发冷酷,刺骨的杀机叫景天通体生寒,“我打不过你。”他也是实话实说。

  “你学了《诗剑大经》?用出来给我瞧瞧。”

  景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未来会变成这种凶巴巴的大哥,总之都是一家人,他决定听自己的话,肯定没错。当即他又把剑罡凝作锦瑟,正欲激发剑音,忽地被未来身一指点破。

  “《诗剑大经》不是这样用的。”未来身皱着眉,“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以剑罡化形,不过是取巧之途,真正的《诗剑大经》又怎会拘泥形式?你看着,我只演示一次。”

  景天打起万分注意。见他伸出一根指头平平的悬在空中,忽闻周遭弦音大作,不知从何而来的乐声,节奏古朴而苍凉,眼前未来身的指头上渐渐浮现一只洁白的蝴蝶,当蝴蝶凝聚成形后,未来身却消失不见。

  景天吃了一惊,左顾右盼,仍旧没找到未来身的踪迹。

  夏元辰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那洁白的蝶子飘飞,落在景天的鼻头,他一动也不敢动,因他感觉到了这漂亮的蝶子,根本就是一道凝练之极的剑虹。

  蝶子在景天脸上溶解了,就像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

  周遭莫名的弦乐消散。

  他不知为何落下泪来。

  夏元辰静静感悟着未来身留下的剑意,轻声赞叹,“此情此剑成追忆,当时只道是寻常。好一曲《锦瑟》。恭喜你,小兄弟,你通关了,今后就是神剑本宗的一员,该醒来了。”

  “什么?”景天一怔,忽见西边的日头向东升起,天上的流云聚散不休,眼前的夏元辰骤然远去,大风从四极吹来,而他再回神,自己站在谷口,现在是辰时三刻,距离他们入谷才过去一炷香时间,周遭前来拜师者,只余下七人。

  “喂!小伙计,我在这儿呢。”唐家姑娘冲他招手。

  身畔有人赞叹,“不愧是当年神剑大宗倾力之作,有如此颠倒真幻,改易乾坤之能。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门伙伴了。在下雍州陈子良,见过各位同道。”

  景天稀里糊涂的就加入了天下第一宗,幻境里发生的一切都如此真实,他当即咳了两口血,又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唐雪见瞧他这副痨病鬼的模样,不由担忧道:“小伙计,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受了点小伤。”

  谷中走来几位修士,穿着朴素的麻衣,为首者是个面相粗豪,手脚宽大的汉子,“各位师弟师妹,请跟我们来吧。我带你们去住处。对了,哪位是景天师弟?”

  “我就是。”

  “楚门主想请你见上一面,你莫忘了。”

  “我记住了。”景天颇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忘不了未来身那如梦似幻的《锦瑟》剑诀,此时怅惘不已。

  唐雪见倒是急忙替他答应,“他现在就有空,师兄您领他去见楚门主吧,别耽误她老人家。”

  那师兄憨厚一笑,“师妹不必拘谨,神剑门里都是闲散的人。我看师弟此时伤势严重,不如先去找夏先生问诊。”

  唐雪见又忙道:“我陪他去,夏先生在哪?”

  “去田里找,最显眼的那个就是。”

  二人辞别同伴,去谷中田地寻找夏书生,景天见过他一面,此时的田地里已有许多神剑门人耕作,而夏书生托着土灵珠沿田埂漫步,周身灵光冲霄,地气翻滚,果然是十分显眼。

  夏元辰已知晓他二人来意,当下给了景天一瓶天仙玉露,又给他两本医术,让他回去自行尝试疏通百脉,重塑穴道。

  “倘若你能成功,必然一步迈入修行的高深境界,在这神剑本宗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如果半年后仍未成功,记得再来找我,但这伤势不可拖沓过久,超过一年就可能终身无法治愈。”夏书生谆谆叮嘱,景天忙不迭应了,这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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