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道宗第九

  雨下的淅淅沥沥。

  落在地上,溅起水花二尺高。

  聂长卿握着杀猪刀,眼眸赤红,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歪歪扭扭,像是一条条的蚯蚓,滑落而下。

  他疯狂,不甘,煞气满满。

  该来的终究要来,躲了五年,仍躲不过。

  白刃光芒亮的刺眼,挥动而过,带着颤动的声音,像是将雨珠对半切开,使得连绵大雨的哗啦声响都被盖过。

  脚步高频率的踩动。

  聂长卿低吼一声,手中杀猪刀划过弧度。

  两位刺客,气血喷薄,将临近周身的雨水都给炸开。

  叮叮!

  白刃与杀猪刀碰撞。

  三人互相划过小巷的地面,积水溅起数尺,殷红的血,混合着雨,染红了地面,可很快便被冲散。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聂长卿的肩部开始,蔓延到了小腹处,血水从中汩汩流出。

  不过,两位刺客,有一位“噗通”一声,血溅寸许,上半身拦腰被斩,滑落在地,另一位则是回身,继续踩水杀向聂长卿。

  聂长卿握着杀猪刀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远处。

  聂双还是没有听聂长卿的话,他跑了几步,便扭过头来,便看到自己的父亲,用杀猪刀砍死了个人。

  原来,那不仅仅是杀猪刀,也是杀人刀。

  而聂长卿自身也血染粗布衣。

  年幼的聂双,心神第一次遭受到了冲击。

  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在雨幕中僵直站立,嚎啕大哭,声音撕裂,夹杂着恐惧,夹杂着对父亲的担忧。

  聂长卿却已经是顾不上他了。

  今日,这些刺客不死,死的就是他和聂双。

  杀猪刀在手中翻飞,凶狠、疯狂,虽然看似无章法,但隐隐中,却又暗含特殊的轨迹。

  那剩下的一位刺客,被一把杀猪刀给压的连连后退。

  小巷尽头。

  唯一伫立的那蓑衣斗笠人影动了。

  他迈出一步,取出了一只木笛。

  轻声吹奏,笛声居然盖过了滂沱大雨的声音,萦绕在巷子中。

  噗嗤。

  聂长卿杀猪刀从刺客的背后穿透出来,血水滴溅。

  他摇摇晃晃的站立,握着杀猪刀,盯着那缓步行走的身影,雨水顺着下巴滴溅下,他的表情,充满了不甘。

  “一曲《潮水谣》,道宗第九韩连笑。”

  聂长卿视线透过雨帘,道。

  雨水连绵。

  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吹奏木笛的韩连笑,走的虽慢。

  可是,不知不觉,便已经来到了聂长卿的面前。

  曲毕。

  斗笠下,露出了一张俊俏的垂鬓男子脸。

  “道宗第十‘无双刀’……风采依旧啊。”

  “哪怕被断了手筋,仍能轻易杀两位一流武人,聂师弟,你真让师兄敬佩。”

  韩连笑扬起了木笛,抵在聂长卿的杀猪刀上,一股巨力不受控制的让聂长卿将刀压在了胸膛。

  话语流淌,虽然是夸赞,但嘲讽意味十分浓郁。

  “若不是手筋被挑,我杀你……只需一刀。”

  聂长卿咳出血,血淌流过木笛,盯着韩连笑。

  韩连笑望着那流到木笛上的血,皱了皱眉:“带上双儿跟我回去,低头跟尊上认个错,或许还能苟活性命。”

  “五年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错!”

  聂长卿脖颈处的青筋暴起,道。

  “那就只能提着你的尸体回去交差了。”

  韩连笑叹了口气。

  下一刻。

  气血滚动,裹在蓑衣下的身躯一震,连续爆出五声响。

  抵在杀猪刀上的木笛顿时迸发出强大的气力。

  聂长卿感觉魂魄都是被震碎似的。

  张口喷出血液。

  整个人被冲击的横飞出了三五米,单膝跪伏在雨幕中,杀猪刀狠狠的扎在青石地上,发出刺耳切割声,才是止住了倒退的身形。

  聂长卿身躯摇摇晃晃的再度站立而起。

  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了血液的雨水,紧握杀猪刀。

  聂双斗笠戴的歪斜,孤零零的站在雨幕中。

  倾盆大雨从天上洒落,淋的他弱小身躯在瑟瑟发抖。

  他在嚎啕大哭,他哭的嗓子都哑了。

  韩连笑斗笠下的俊俏面庞冰冷无情。

  他抬起木笛,轻轻一抛。

  下一刻,一掌印在了木笛之上。

  木笛高速旋转起来,迸溅出雨水,仿佛在雨幕中卷出一条水龙。

  噗嗤!

  旋转的木笛中,居然有一片片锋锐的白刃生出。

  像是个绞肉器,绞杀向聂长卿。

  被挑断了手筋的聂长卿,跌落宗师之境。

  根本不可能挡的住他这一招。

  忽然。

  韩连笑眉毛一挑。

  就在那变为绞肉器的木笛要绞杀聂长卿的时候。

  一柄薄如蝉翼,在雨水中几乎半透明的长剑刺出。

  带着撕裂雨幕的剑吟。

  叮!

  木笛被打飞,倒飞了回去。

  木笛上的刀片收起,被韩连笑握在手中。

  聂长卿身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绫罗长裙,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握着蝉翼剑的美丽女子。

  “在北洛城内杀人,杀的还是我陆番看中的人。”

  “啧啧啧……”

  “这是完全不将我这北洛城少城主放在眼里啊。”

  带着几分睡意的慵懒腔调响起。

  木轮在雨水中转动,带起哗啦声响。

  韩连笑蹙眉,看向了前方。

  那儿,幽幽雨巷,有一唇红齿白的少年坐轮椅而来,左右两侧皆有婢女撑着油纸伞,在暴雨连天中,仿佛惬意郊游。

  轮椅停在止住了嚎啕大哭的聂双身边。

  陆番扭头看了聂双一眼,嘴角微微一挑。

  “小家伙,见到哥哥高兴不?”

  陆番道。

  聂双哭的眼眸红肿,此刻抽泣不停,却是有些愣神和不知所措。

  听到陆番问话,哑着声,奶声奶气的回答:“高……高兴。”

  陆番眉宇一挑,顿时来了兴趣。

  “那……有多高兴?”

  聂双:“……”

  他懵了。

  陆番笑了笑:“那哥哥救你爹,高兴不?”

  聂双这次回过神来了,闻言,瘦弱的身躯“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头不顾满是雨水的地面,狠狠磕下,斗笠都被撞的塌扁。

  “求公子救救我爹!”

  聂双哭哑的声音中,又带上几许哭腔。

  陆番坐在轮椅上,微微颔首。

  尔后,看向了远处的韩连笑。

  “你都听到了,我答应了这小家伙,所以……给我个面子。”

  陆番轻笑。

  韩连笑握着木笛,一手捏着垂落的鬓角,斜看了陆番一眼,嘴角一撇。

  “原来是北洛陆少主。”

  他的声音很温柔。

  陆番在笑,韩连笑也在笑,两人笑着对视,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

  尔后,韩连笑磁性的声音,萦绕在巷子中。

  仿佛老友间的问候。

  “若是你爹陆长空在这,或许还可卖个面子。”

  “至于陆少……可不够这个面子的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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