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琦顺势看过去,那是一处小型景观,中间耸立着一座造型别致的景观石,四周种着数根翠竹,配合周围氛围,到也有别有一番趣味。
他体会着其中的意境,半响,说道:“一片瑟瑟石,数竿青青竹。向我如有情,依然看不足。”
卫一健赞赏道:“好!小赵你还是个雅人。”
赵琦呵呵笑道:“哪里,只是正好想到白居易首诗,觉得应景而已。”
卫一健看着那处景致,说:“是啊,你看那石,虽然并不明贵,但配合此地景致,却恰如其分。如果不能应景,哪怕是价值上百万的太湖石,看着也膈应人。”
“这是话中有话吗?”
赵琦暗道,脸上微微一笑:“这石玩,也是见仁见智,玩石者各有自己的观点,就说古代,文人词客喜欢‘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禅家则谓‘袖里乾坤,掌中世界’,更多的人则爱石玩的奇形、奇纹、奇趣。”
卫一健又叫了声好:“好个三奇,只是这么一来,怎么辨别石玩的好坏呢?难不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赵琦侃侃而谈:“那到不是,品评石玩,主要由八字概括,‘瘦、透、皱、漏;色,纹,体,质’……”
他简单讲述了这八点含义,又说道:“这八项,占其一二就可称之为石玩,多则可占三四,世间没有十全十美之石。当然,石玩确实比较唯心,你要是看到一颗石头,哪怕没有上述八点之一,只要自己喜欢也不无不可,只是石头本身没有多少经济价值而已。”
卫一健听了赵琦的讲解,赞叹不已:“没想到,小赵你对石玩有如此研究,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琦笑道:“您可别这么说,我只是卖弄一下书本知识,如果您照着我说的去买,买错了,我可不负责。”
卫一健喝着茶,笑眯眯地说:“买错了是我的眼力问题,我可没有算后账的习惯。”
赵琦笑了笑,暗道:“又是意有所指吗?”
这个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了桌,看得赵琦都垂涎三尺了。
之后,两人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聊着文玩上的趣事,赵琦现在过目不忘,无论什么知识囫囵吞枣地记下来,之后慢慢理解就行了,这种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一席餐下来,本来对赵琦颇有眼缘的卫一健,更是对赵琦刮目相看,如果不是赵琦太年轻,他肯定会认为,赵琦是一位强闻博记的专家学者,在这一行已经有着数十年的研究了。
“这回心血来潮,还真有可能请对人了。”卫一健如是想道。
让服务员收掉餐具,又让泡了壶好茶过来,卫一健拿出一只锦盒,打开之后推到赵琦面前。
“正事来了。”
赵琦神色一正,向盒中看去,里面的东西不出他的意料,正是上午在牛大爷那里购买的钧窑天蓝釉盌。
“卫总,不知您这是?”
“今天买它的时候,我见你神态有异,这件东西是否不对?”
赵琦心里有些为难,做这种鉴定往往是得罪人的事情,如果东西对的那还好,如果东西有问题,就跟原来的鉴定师傅结下仇了。虽说他也不在意那个姓强的,但他又不是莽夫,又何必无缘无故的得罪人呢?
卫一健又说道:“放心,我刚才就说了,没有算后账的习惯,既然我请了强师傅,他怎么选我当然相信他。但如果东西不对,我也有知情权,你说是吗?”
有道是吃人嘴软,这个时候,赵琦不说也说不过去,不过他也没有明着指出瓷器的真伪,而是问道:“卫总,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读过清人徐珂写的《清稗类钞选》?”
“没有。”卫一健摇了摇头。
赵琦说:“这本书是鉴赏类书籍,书中有段文字‘京师有伪元瓷,其釉及棕眼砂底铁足……逼真,虽有识者亦莫辨其伪赝也。盖九.江关某监督其仆习其技,既归,以北方土烧之,不能工而殊,类元瓷。乃伪造之,遂大获利。赏鉴家所得,半是此物也。’
这段文字向我们提供了四条信息:1、在清代的京城有伪元瓷;2、伪元瓷有棕眼、是砂底、“铁足”;3、一些有水平的鉴赏家也看不出其伪,购藏的元瓷有一半是这种伪品;4、这种伪元瓷是九.江一个姓关的老板的仆人回到北方后,用北方土烧制的。”
听到这里,卫一健不能再明白了,他说:“也就是说,这是一件老物件?”
赵琦点了点头:“是老物件,做工也算精良。”
“是老物件就行,看来没有全瞎。”
卫一健轻轻一笑,接着他又拿出一只盒子,放到赵琦面前:“赵老师,你应该听说过柴窑吧?”
出于对赵琦的尊重,他觉得再叫‘小赵’就有些不太合适了。赵琦虽然谦虚婉拒,但最终也只得应了下来。
赵琦心头一颤,暗道,不会这么夸张,让我鉴定柴窑吧?
也难怪赵琦会紧张,卫一健那可是亿万富翁,想想看,如果他手上戴了一只假黄金戒指,别人见了会觉得是假的吗?
同样的道理,卫一健应该也知道柴窑的珍贵,如果没有真品特征,他会拿出来让赵琦鉴定?
但话又说回来了,前世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听说卫一健有收藏柴窑瓷器,还是说他秘而不宣?
卫一健看到赵琦有些激动诧异的神色,笑着说道:“你没有猜错,这确实是我之前以六百多万收购到的一只天青釉茶盏,卖家认为这是汝窑,但我认为更可能是柴窑。购买之后,我就请专家给我鉴定,其中多位权威专家,认为这确实是柴窑。”
说到这,他又拿出一些本子:“这是几位专家给我开具的证书。”
赵琦翻看了几本,开具证书的几位专家,到是有一定的名气,但有两位前世他看到有争议的新闻。另外,他还看到有一本写着刘培学的名字,下意识就觉得,卫一健这件柴窑可能会有问题。
赵琦突然想到一个人:“我记得研究柴窑的专家中,最有名的当数宋逸书宋老,您怎么没有找他瞧一瞧?”
卫一健遗憾地说:“我也去找宋老鉴定过,他没有认可这是柴窑,因此我也不敢把这些证书拿出来。”
如果他把证书拿出来,就是打脸的行为了。
赵琦说道:“卫总,恕我直言,既然您找过这么多专家学者,又何必还要找我呢?”
卫一健笑着说:“如果我说是因为无聊呢?”
赵琦笑着摇了摇头:“卫总说笑了。”
卫一健哈哈一笑:“哈哈,但事实就是这样。不过,实话实说,要是你的学识不如那些专家,我也不会把它拿出来。”
说到这,他又长叹一声:“说到底,我心里还是有些奢望吧。”
赵琦能够理解卫一健不死心的想法,换作是他,可能也不会死心。不过,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卫一健的看法。
看来自己先前的表现,应该是能够让他记忆深刻了,自己这一趟就来值了。
“你先看吧。”卫一健做了个请势。
赵琦郑重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这被层层包裹起来的茶盏,他先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此茶盏,敞口,弧壁,矮圈足。通体施素雅天青釉,恰如雨后天晴天空的颜色,极为明净清爽,釉面凝脂泛油光,莹润柔和,安静地散发着高贵典雅的气息。
当赵琦看到茶盏时,呼吸都停顿了几秒,眼中充满了惊叹之色,要不是和卫一健的对话,他肯定认为这就是传说中,不可得一的柴窑。
良久,他回过神来,把茶盏捧在手中,仔细观察,随着时间和流逝,他的目光从惊叹,变成了疑惑,最后肯定。
看到赵琦神态的变化,卫一健心中叹了一口气,连赵琦都觉得有问题,茶盏肯定不对了。
半响,他问道:“结果怎么样?”
“不太乐观。”赵琦说道。
卫一健问:“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
赵琦斟酌了一番言语,之后问道:“卫总,您应该知道‘多足粗黄土’这句话吧?”
卫一健说:“这是曹昭《格古要论》中所述柴窑的特点之一吧,不过我不是太明白这句话表达的意思。”
“接下来,我说的是一家之言,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您谅解啊。”
赵琦侃侃而谈:“这段话告诉我们柴瓷的底足及露胎处的特征和呈色,同时也告诉我们施釉的工艺方法。‘多足’是施釉的方法,底釉的处理方式一般有三种,满釉的称‘裹足’,刮去一圈釉的称‘刮足’,施釉不到足的称‘多足’,此法一般使底和近底部分无釉露胎。”
其中的‘粗黄’是指露胎处的表面现象,‘土’指的是胎。这种工艺,一般底足及露胎部分表面有干燥及烧窑过程中留下的胎裂纹或窑粘。总的来说,‘多足粗黄土’的含义是‘足底露出胎的部分表面粗糙呈现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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