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计缘的话,本已经做好了失望准备的陆乘风呆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计先生说得是什么。
“计先生,您说得是认真的?”
陆乘风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面露惊色的看着计缘。
“真的有阴司么?您真的是神仙?”
计缘倒是又坐回了桌上,替自己倒上一碗屠苏酒,品了品之后才再次看向陆乘风。
“陆大侠应该是德胜府玉昌县人士吧?”
“正是,玉昌县虽不大,但地处德胜府与天越府交界要冲,也算繁荣,在武林上因为我云阁的存在,也享有薄名。”
计缘点点头,袖中之手略一掐指就知道玉昌县并无本地城隍,而是也归德胜府府城管辖。
“计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阴司怎么去?”
不知为何,从计先生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仅仅一瞬间陆乘风就放弃的怀疑,而是紧张和忐忑起来。
计缘看看他道。
“陆大侠,喝了这么多酒,不醉么?”
“啊?我才喝了一碗,不可能醉…的……”
陆乘风眼中,计先生的脸越来越模糊,或者说是自己的头越来越晕,摇晃了一下脚没站稳,就坐在了石凳,然后身子一软又趴在了桌上。
这会他眼皮子越来越重,很快进入了梦乡。
“哎……”
以迷幻术将陆乘风催眠的计缘轻叹一口气。
随后计缘伸手在陆乘风身上一拍,一个半透明的陆乘风就被拍出了身体,样子迷迷糊糊显得有些呆滞。
虽然没专门学过牵魂之法,但如今的计缘想变相做到此举并不是很难,只不过手段略糙而已。
“看顾好他的肉身。”
朝大枣树这么说了一声,计缘一挥袖,这个显得呆滞的陆乘风就被收入了袖中,然后脚下一踏,身形拔地而起,须臾间就消失在天空。
枣树下石桌上,陆乘风不时还吧唧嘴挠挠痒,似乎正在做一个梦。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计缘就已经出现在了德胜府府城的城隍庙外,再一挥袖,眼前阴阳转换,已经是阴司鬼门关前。
这里阴气已经十分浓郁,且属于阴阳之间的范围,隔绝了天光。
直到这时候计缘才将袖中的陆乘风之魂放出来,后者被阴气一冲,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左顾右盼着看到计缘在身边,才略显安心。
这会到了阴间,陆乘风半透明的身形反而变得如同真人**,不再显得虚无。
“计先生,我们这是在哪啊,为什么感觉这么暗?刚刚不还是白天么,这也不太像您的院子啊。”
“在哪?呵呵呵……”
计缘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前方道。
“你说在哪?”
陆乘风顺着计缘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道好似城关一样的建筑就在眼前,其上匾额上书着几个冒着幽光的字,正是“德胜府鬼门关”几个大字。
“德胜府鬼门关……鬼门关!”
陆乘风如梦初醒,更是一下子感受到一阵阴冷,下意识的走得离计缘近了一些。
“怎么?陆大侠怕了?嘿嘿,现在怕也晚了,走吧!”
计缘也不拉他,自己率先走出阴阳交界地带,朝着鬼门关走去,陆乘风朝背后看看,居然能模糊的看到外界熙攘的百姓人群,但犹豫了一下,也还是跟上了计缘。
两人从阴阳交界地一出来,阴司的守关阴差立刻都发现了他们。
“来者何人,为何闯入德胜府阴司地界?”
不过还没等计缘说话,随着他们接近,看清了来人之后,几个阴差顿时一惊,赶忙躬身行礼。
“见过计先生!”
“原来是计先生驾临阴司,请先生稍等,我等马上通知城隍大人!”
一名阴差这么说着,立刻入了鬼门关去。
计缘略显诧异,有个把阴差能认出自己来并不算奇怪,但鬼门关附近这么些个阴差怎么好像全认识自己。
只是他不清楚的是,已经是德胜府阴司名画,就在功过司殿内挂着。
本身点化界游神之事就十分神异,虽然不外传,但在德胜府阴司内可是传得麻溜得很,大多数阴差都听过但无缘得见,加之阴差或多或少总有点事会往功过司跑,看到那副画基本都偷偷细瞧过的。
一旁的陆乘风惊多过喜,没想到连阴差都认识计先生,不过这会他还惊得太早了。
等到进了阴司之后,德胜府城隍亲自作陪城隍殿,又亲自过问并遣人找寻过世的陆父陆母,才让陆乘风认识到计先生到底有多大能耐。
这次没有将陆父陆母特地带到阴司某个殿堂,而是带着陆乘风去了陆家的阴宅。
陆乘风见到自己父母的那一刻,憋不住眼泪,一声“爹,娘”过后,就跑过去跪在了两个阴魂身前。
而陆父陆母一开始以为陆乘风也死了,同样悲伤不已,这时候计缘才知道,原来鬼真的也是能流眼泪的。
只不过这种悲情没持续多久,等得知陆乘风并没死,是主动求人带自己来阴司看双亲的时候,两老愣神片刻,马上一起劈头盖脸的教训起儿子来。
阴司这种地方自己往里凑,简直气的为人父母的他们七窍生烟,悲切中的陆乘风更是被骂懵了,看得不远处的计缘都想笑。
等到陆乘风跟着计缘从阴司出来的时候,神情依然有些恍惚,自从他弱冠成人以后,双亲都没有怎么骂过他了。
“陆大侠感觉怎么样?”
鬼门关外,计缘调侃着问了一句,陆乘风表情经过多次转换,最后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感觉…有些复杂……”
“哈哈哈……”
计缘笑了笑,抬手将其魂收入袖中,直接出了阴司回宁安县而去。
。。。
居安小阁大枣树下,有一缕斑驳阳光正好透过随风摇摆的枝叶空隙,落到了陆乘风的脸上。
“唔……呃……”
受到这光线刺激,睡梦中的陆乘风逐渐醒了过来,抬起头看看周围,回想起这是在计先生的家中,再看看桌上,屠苏酒和酒碗在那摆着却不见计缘身影。
“我刚刚……喝醉了?”
记忆有些模糊,似乎是到了院中才和计先生喝了点酒,就醉倒在桌前。
“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了梦中的事,其他都很模糊,唯独一点记得清清楚楚,梦中他梦到了爹娘,还被爹娘骂了,被骂得很惨,但那骂声却一点都不刺耳,偶尔也连着陆乘云一起骂,劈头盖脸的骂。
骂声中包含了对他们兄弟两的关切,对云阁反而根本没怎么提。
陆乘风想着想着就“嘿嘿嘿……”得笑出了声。
“陆大侠醒了?计某煮了醒酒茶,试试我这枣花蜜茶吧,皇帝都喝不着的。”
计缘看着傻笑中的陆乘风,带着笑意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落座桌前,倒好茶水点入蜂蜜又送到陆乘风跟前。
一口茶水下肚,陆乘风倾诉的**再一次强烈起来。
借着清馨的蜜茶,陆乘风这次没有藏着掖着吗,同计缘诉说了这几年的大起大落,说完这些,又讲到了梦见父母被骂的事情,还请计缘解梦。
计缘见他对绝大部分阴司之行都记忆模糊,只对被父母臭骂的那一段记忆深刻,不由心中自嘲手段粗糙不及阴差之余,也觉得这样反倒合适。
半个下午过去,陆乘风再没有提什么其他要求,仿佛就真的只是来倾诉,心得开解的他已然知足。
一壶茶水喝完,陆乘风便自然而然的起身告辞。
“今日同计先生一席话,令乘风悲困之心得解,云阁那边尚且事物繁重,乘风便不再打搅了!”
计缘笑着回礼道。
“好,陆大侠请走好,帮助令兄顾好云阁,比不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差了!”
陆乘风点头肃穆,重重拱了拱手,一句“告辞”之后大步朝外走去。
他确实听杜衡说过一点计先生的神异,但此时的他,自觉也无需贪求计先生什么了。
在即将走出树荫的那一刻,耳中听闻有破空声传来,陆乘风下意识挥手一探,从头顶抓到了一颗火红的大枣。
抬头看看上方,绿叶成荫好似并无枣果,偶尔风吹枝摆才能见到一抹嫣红。
“这?计先生,您的果子掉了。”
计缘摆了摆手,点向大枣树。
“拿着吧,它给你的。”
“哈哈哈哈……好,谢谢计先生了,乘风去也!”
来时脚步沉重,去时手脚却显轻快,计缘送到院门口,再遥观其气相,已是意气上涌心火炽红,皆不过一梦之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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