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石守信府里在郊外的家将们,也都被召集到了城中的侯府内。
派去联络赵家的家将,回来禀报说:“赵三公子满口应承了,由他们先发动,咱们再跟进。”
石守信眯起两眼,凝神想了一阵子,心里始终有些发虚,却又不知道虚从何来。
归根到底,主要是赵匡义一直单独和石守信联络。毕竟,赵匡胤这个前任殿前司都指挥使,目标太大了,容易被有心人看出破绽。
石守信和赵匡胤,那是有着过命交情的铁杆兄弟,彼此都救过对方的小命。
不夸张的说,他们俩的关系,在义社十兄弟之中,属于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铁哥们。
不,不可能,赵匡胤绝不可能出卖他石守信,石守信猛的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郁积的阴霾。
“皇宫的地形图,大家都看过了?”石守信环顾身边的心腹家将们,这些人追随他的左右,血雨腥风里拼杀出来的老交情,大家彼此都信得过。
“正面硬攻,肯定是不成的。毕竟,咱们才不到千人。”石府的大管家,前飞虎军营指挥使刘得三,摇着头提意见。
石守信点点头说:“自然不可能进攻皇宫的正门,宫里有人和咱们里应外合……”
随着石守信的深入解释,众家将们纷纷点头,大家觉得,原本只有不到五成的希望,竟然超过了八成。
人生难得一大赌,八成希望都不敢赌,更待何时?
石守信也是兵法大家,面临生死的抉择之际,他自然不敢马虎大意,把该交待的注意事项,一而再再而三的讲述给了大家。
临动手之前,石守信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内室,他独自一人,坐于榻中,闭目沉思可能的漏洞和破绽。
与此同时,老李家这边,也在折赛花的亲自指挥下,把府里的近卫军、亲牙、带刀侍卫及女兵们,全都组织了起来。
府里仅有的十几门6磅火炮,被折赛花布置在了老李家的正门、侧门以及后门口。
老李家的建筑布局,其实就是属于防御型的框架,能够大队涌入府里的位置,也就是三座门。
府里早就有的巨型拒马桩,被折赛花摆在了三座大门内侧的第一线,其目的是阻挡敌军快速通过火炮的射界。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整个执政王府里,能够被火箭引燃的帐幔等物,全都撤了下来,代之以泼了水的大盾牌。
此时的薛太妃身边,聚满了府里的妇孺,大家都紧张的注视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
怀了身孕的几个李中易的女人,被仆妇们簇拥在了人群的正中,仿佛众星捧月一般。大家惟恐稍微有个闪失,就会酿成泼天的大祸。
薛太妃还真的是说到做到,她说授予折赛花指挥阖府武力的权力,就真的再不插手,一切任由折赛花处置。
唐蜀衣平日里管着家,看似威风凛凛,此时却也只能做壁上观,任由折赛花发挥她的所长。
“呵呵,大郎会找女人,别看花娘子平时不怎么言语,关键时刻,偏就能派上大用场。”薛太妃毫不吝啬的夸赞折赛花,唐蜀衣明明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却还得顺着薛太妃的口气,跟着夸赞折赛花。
“花娘平素最喜舞刀弄枪,又带女兵上阵杀过鞑子,关键时刻,可不正好用上了么?”唐蜀衣的一席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牙酸。
可这个节骨眼上,老李家内部还真需要折赛花这种久经战阵的宿将。
费媚娘只是陪着笑,却绝不轻易插话进去,她经历过的事儿太多了,压根就不想在李家后宅之中,争夺些什么。
有啥好争的?皇宫里,可以争夺的东西,比这里多得多,费媚娘争的结果却是遍体鳞伤。
薛太妃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费媚娘,这位费娘子别的都好,美中不足的是,性子太冷,完全不合群。
薛太妃又扭头看了看唐蜀衣,她和费媚娘的性子,完全是天壤之别。
这么多年的掌家经历,将唐蜀衣锤炼成了铁娘子,说话办事雷厉风行,洞奸察弊的能力高得惊人。
唉,只可惜,李中易将来百年之后,只可能将大位传给一个儿子,这就很难办了啊!
薛太妃冷不丁的忽然叹了口气,众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都不敢乱说话。
叶晓兰仗着生下了獾郎后,肚子里又揣了个小包子,有心趁这个机会讨好讨好薛太妃。
她大着胆子说:“母妃,臣妾刚才肚子有点疼,心里确实有些害怕。结果,折娘子主持防御大局后,臣妾的肚子居然不疼了,嘻嘻……”
薛太妃瞥了眼叶晓兰,这孩子平日里压根就不敢往她的跟前凑,明里说是胆子小,实际上是受了家世的负面拖累,有点抬不起头的味道。
在契丹人统治下的幽州,叶家算得上是名门大户,也正因为如此,叶晓兰的出身也就不正了。
实际上,老李家谁的出身正了?就没一人的出身正!
李达和不过是个郎中出身的所谓侍御医罢了,薛太妃自己个,更是卑贱的小妾出身。
至于李中易,说好听点,算是个庶长子。说不好听的,李中易实际上是个妾生子。
也正因为出身都不正,薛太妃实际上不太在乎所谓的门第观念,唐蜀衣本为李家婢,如今却已是高高在上的贤妃娘娘了,谁敢瞧不起她?
薛太妃读书不多,可是,陈胜吴广起义时喊出的口号,她却记忆犹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同样怀了身孕的李翠萱,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状态,别人说啥,她也只是听,却从不插话。
同样是冷淡,李翠萱的冷和费媚娘的冷,却冷的境界不同。
费媚娘的冷,那是啥都看透了的冷淡一切。而李翠萱的冷,却是宠幸不足的失落。
薛太妃的视线掠过李七娘的身上,她不由暗暗一叹,这个小妖精,才是老李家所有女人们最大的对手。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环绕在薛太妃跟前的女子,何止三个?
对于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薛太妃早就看在眼里,埋在心里,却故意不说。
毕竟,李中易喜欢谁,不喜欢谁,薛太妃哪怕看着再着急,也只能敲一敲边鼓而已,不可能替李中易做主。
老李家其实早就修好了地道,地道的出口,薛太妃知道,唐蜀衣也知道,但是,她们是今天所有在场的女人之中,唯二知道真正内幕的女人。
薛太妃故意不挑明了说,就是想看一看,真正大难来时,谁是真正的一条心?谁又有各自飞的念头?
唐蜀衣属于典型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薛太妃将她宠得无以复加,让她知道了李中易不仅没战败,反而已经在幽州称帝的底牌。
越是大家族之中,信息的及时性,也就越具有无穷的价值。
这就好比梭哈牌局中,庄家已经知道了底牌,却故意设下陷阱,等别人陆续跳进去。
说白了,此时此刻的唐蜀衣,她最想看看李七娘的表现。
以李七娘获得的盛宠,若是她顺利的产下男婴,必将是李继易,也就是狗娃最强悍的劲敌,没有之一。
皇家之中,挑选接班人的逻辑之中,母以子贵和子以母贵,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同时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可是,李七娘今天的表现,比一贯冷淡的费媚娘,还要冷淡三分以上,她始终不发一言。
俗话说的好,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李七娘啥都不做,何错之有?
就在唐蜀衣一直胡思乱想之际,折赛花忽然跑进来,向薛太妃禀报说:“回母妃,赵匡胤把赵匡义绑来了府门前,臣妾不敢擅专。”
薛太妃立时眯起两眼,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折赛花,慢腾腾的问她:“知道为何么?”
“以臣妾之见,想必是奸谋败露了吧?”折赛花的话不多,却一语中的。
“哼,既然知道悬崖勒马,倒也不是蠢货,领他们进来吧。”薛太妃吩咐完毕之后,摆了摆手,屋里的女人们都非常识趣的起身避入了内室。
赵匡胤推搡着被五花大绑的赵匡义,大踏步的走到门前,没等门帘挑起,便拖拽着赵匡义,两人一起跪倒在了门前。
“罪臣赵匡胤,叩见太妃娘娘。”赵匡胤向来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汉子,既然事不可为,请罪的态度就成了最终脱罪的关键。
“咚咚咚……”赵匡胤连磕了九个响头,额头处已经见了血,却依然重重的叩首。
“赵家二郎,你这是为何啊?”薛太妃故意装糊涂,有心看一看,赵匡胤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此时的赵匡义,已经浑身上下被冷汗浇的透心凉,赵匡胤领着他进府的途中,府里分明早有了提防,火炮、盾牌、弓弩手、长枪兵以及拒马阵,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起初,赵匡义以为颇有胜算的行动,如今倒退回去再看,简直是错漏百出,反证了赵匡胤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薛太妃并没有马上召见赵家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晾一晾他们哥俩,也是人之常情!
“花娘,你怎么看?”薛太妃非常信任折赛花大事上绝不糊涂的敏锐观察力,索性就只问她的意见。
折赛花凝神想了想,小声说:“臣妾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这是以退为进,以求自保的妙招。”
“是的,你说的一点没错。”薛太妃轻声笑道,“那就让他们的赎罪之心,更加的诚恳一些吧?”
折赛花瞬间秒懂了薛太妃的意图,她索性抱拳拱手,小声说:“回母妃,臣妾要去前边盯着点,免得节外生枝,反而不美了。”
“去吧,去吧,你这孩子考虑问题,比我都周全许多。”
这是薛太妃对折赛花,到目前为止,最高的评价了。其中的分量有多重,折赛花又不是呆瓜,她自然品味得出,这里边的轻重缓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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