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李帅的话,确实有点运气。不过,卑职身上的十几处伤疤,可以证明,为了我大蜀的江山社稷,卑职已经尽了忠。”
李中易慷慨激昂的拉开官袍,将十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彻底展示在了众将的面前。
“卑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一道伤口,是斩杀周将王竞时,被他临死前扔刀所伤;这一道……”李中易一道一道的数着伤疤,面色凄然,语带哽噎,立时引起了堂内众将的同情与共鸣。
孟仁毅暗暗挑起大拇指,兄弟,你这与其说是在数伤疤,不如说是向满堂文武众将表功,更是在打李廷圭的脸啊。
李廷圭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最终黑得发紫,恨得牙根直痒,却又拿李中易无可奈何。
军中讲究的就是战功,所有人,包括他李廷圭在内,都吃了大败仗。唯独李中易以微弱之兵力,居然拖住了周军的整个辎重供应的粮道,无论以什么标准来看,都是奇功一件。
如果,孟仁毅不在堂内,李廷圭就算是昧着良心,恐怕也要对李中易下毒手,让他变成忠勇殉职的大蜀勇将。
没办法,李廷圭自己打了大败仗,所部精锐损失大半,实力锐减。
而孟仁毅的兵马,在守城的时候,虽然有所损失,也不过三千多人而已,主力精锐尚在。
江湖实力论!
没了枪杆子撑腰的李廷圭,他说话的底气,自然就显得严重不足。
“你且退下,等点算过军功之后,本帅自会上禀朝廷,为你请功。”李廷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把李中易撵出了帅堂。
蜀国丧师失地,朝野震动,整个成都府都陷入到恐慌之中。鉴于京师的军力异常空虚,孟昶下诏,除了继续让李廷圭镇守河池剑门关一线之外,把孟仁毅的金吾卫调回成都保驾。
这边厢,由于孟仁毅损失了三位大将,兵力缺损严重。李中易就和他商量着,把整个乡军都补充进金吾卫。
孟仁毅也早有此意,立时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
在孟仁毅看来,他的手下有一支转战数千里,战功显赫的强军,将来出征的时候,安全系数比现在要大得多。
重建后的金吾卫右厢第三军,内定由郭怀任都指挥使,姚洪任副都指挥使,后来提拔上来的左子光任都虞候。
换句话说,整个第三军,既是孟仁毅的队伍,又是李中易一手拉扯起来的强军。兄弟两个,两好合一好,皆大欢喜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话一点不假!
如今的乡军,已经没有刚出兵时,那么多人了。除了战死的,赶夜路掉下山崖死的,重伤不治的,整个乡军一共还剩下不到二千一百人。
也就是说,一共损失了549名战士,其余的都被李中易带回来了。
令李中易最感心疼的是,很多重伤员担心拖累了大军行动,主动选择了结果自己的性命。
这就是残酷的战争,即使李中易不想面对,也只能亲历那令人异常煎熬的生与死的考验。
回河池的头一天,李中易就吩咐黄景胜,彻底复查一遍,缴获的周军物资,以及从东城的地痞土匪家里钱可望和夏兵曹家里抄来的钱财和田地。
两天后,统计的结果最终出炉:良田一共有七千多亩;铜钱和铁钱加一块儿,有十二万贯;商铺三十八处,折钱三万多贯;宅子十处,折钱五千贯;缴获的周军物资,在后军的辎重营那边换了五千贯文;另外有一些在河池卖不出高价的古董和字画,暂时没办法折钱。
按照这个时代的丑陋传统,作为没有薪俸的乡军,朝廷其实默许他们靠抢劫来供养自己,前提是必须打胜仗,并且不能闹得太过分。
有兼任昭武节度使的孟仁毅在上头罩着,李中易就算是把抄来的东西,全都吞进他自己的肚内,也可以完全合法化,没有任何异议。
战胜者是不容指责的!
不能吃独食,也一直是李中易做官的心得!
抄家得来的东西,李中易私下里和兼任昭武节度使的孟仁毅商量好了,古董字画宅子商铺,这些不方便变现的东西,全都分给县衙;另外拿出四万贯钱,由孟仁毅分给金吾卫的驻军将领们,其余的就全归李中易自由分配。
李中易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他交给县衙的这些东西,极有可能被四个流内官私下里瓜分一空。
县令县丞县尉以及主簿,没有任何功劳,却可以分到一大票的东西,岂有不乐之理?
这么一来,即使县里还有人对李中易有看法,已经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县官们,不须李中易说话,就会主动帮着收拾局面。
李中易心想,战死了549人,一人二十亩良田,这就是一万一千亩。现有的良田只有七千多亩,还有四千亩地没有着落,这就必须拿钱出去买田了。
黄景胜找来本地牙行的牙人,恐吓加威胁,再加利诱,很快盘问出了田地交易的实情。
如今,河池周边的上好水田,大约十贯文一亩地,稍远一点的乡村,也要六贯文一亩。
李中易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有土斯有财的特殊乡土观点,战死的乡军又几乎全都是山区的猎人,他手上又有抄家得来的大量浮财,就决定在大山沟附近购买良田,出价八贯一亩。
出这么高的溢价,如果有些山区的地主还想当守财奴,那就对不住了,乡军上门骚扰恐吓,替战死的兄弟的家人撑腰,也就成了必然。
此所谓先礼后兵是也!
有牙行的牙人当带路党,李中易只用了一天就摸清楚,河池附近大小地主家里的田地以及背景情况。
剩下的事,李中易一股脑的交给了,擅长敲诈勒索的黄景胜和王大虎,让他们带着一个指挥的士兵出去买田。
嘿嘿,专业人员办专业的事情,就是专业。短短的十天之内,黄景胜大获全胜,以低于预算的钱,就买到了足够的田地。
接下来的几天内,李中易派人把殉职者应得的那份卖命钱和卖命田,一一送到他们的家中,并把这些人的家属全部登记造了册,以后按季度发放银钱。
另外,李中易在启程回成都之前,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派军官挨个询问乡军士兵们,凡是不愿背井离乡的,一律每人发放五十贯铜钱,放其归家。
这个时代,故土难舍的乡土观念确实非常浓厚,而且,有些士兵是被迫应征入营,甚至有部分士兵还是独子。
后周与后蜀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按照正史,下次来攻后蜀的就是北宋的禁军。
对于乡军官兵,不管是愿意留下的,还是想走的,李中易本着强扭的瓜不甜的原则,任其自由选择。
结果令李中易大跌眼镜,选择回家陪着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竟然只有区区十个人而已。
难道说,老子的人品竟然好到这种地步?后来,还是郭怀私下里揭开了谜底。
“香帅,大伙儿都认准了,跟着您去京师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儿啊。谁不愿意的话,嘿嘿,那家伙的脑袋一准是被驴踢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官府的税赋又重,回到家里不是饿死,就得时刻提防着兵灾啊,匪灾呐,天灾呀,真不如跟着您有盼头。”
“弟兄们大多是乡下人,不太会说话,但心里都是有数的。这好几十个缺胳膊少腿的弟兄,您都带回家里自己养着了,弟兄们跟着您,还有啥不放心的?”郭怀说着说着,忽然大发感慨,“战死的兄弟家里,您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哪象我们以前,在哪里死了,就哪里埋,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常言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征麻烦,回军也同样麻烦,很多琐碎的事务需要处理。
因为整个乡军已经并入了金吾卫右厢第三军,李中易为了避嫌,在离开河池之前,委托孟仁毅向李廷圭申请,免去了他的检校乡军都指挥使的职务,恢复成为临时性的差遣——后军都医官。
大军可以回京过年,金吾卫的官兵们,一个个都很高兴,一路上尽管天气寒冷,却也挡不住他们的好心情。
路途再漫长,总有抵达之日,这一日,大军终于回到了成都。
在城门口,孟仁毅和李中易同时接到内侍传达的口诏,陛下在太极宫召见有功之臣。
回到阔别数月的皇宫大内,李中易不禁心潮起伏,老子终于活着回来了,真他娘的不容易啊。
孟仁毅和李中易被内侍领进了太极宫,双双拜见了高踞御座之上的孟昶。
“臣孟仁毅(李中易)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孟昶看了看孟仁毅,又瞅了瞅很久没见的李中易,忽然冲李中易招手说,“李卿,听说你身负数十创,可有此事?”
李中易心想,这玩的是什么把戏,但是,他嘴上却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说:“回陛下,确有其事。能为我大蜀略尽绵薄之力,臣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孟昶喜欢听效忠一类的空话,李中易以前一直都是尽量顺着毛摸,这一次也不例外。
果然,孟昶听着很舒坦,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忽然提出了一个令人惊诧的要求,“李卿,把你的上衣解开,让诸卿都看一看,就连朕身边的医官,都是条英雄好汉子。”
李中易这才注意到,两府的宰相枢使们,今天居然济济一堂,就站在两侧。
这叫什么事嘛?李中易心里不情愿,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他跟在孟昶的身边也有几个月了,知道孟昶的秉性,越是重臣在场的时候,就越不能违拗他的金口玉言,私下里倒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办法,李中易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官袍,扒开里衣,将赤果果的上身,彻底的暴露在了大家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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