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一座楼,两个人(1/3)

  “快看,那草包居然活着回来了,这一回来就又跑烟花柳巷了。”

  “淳将军这样有本事的将军都死了,他却还活着,这老天还有没有眼睛?”

  “可是...都说是他斩杀了反王年无夜...”

  “新人,你懂什么?哼,就他,也能斩杀反王?他如果能杀反王,我王老六就把这把刀给吃了。”

  “可是他已经封官上将军了。”

  “哎。”

  巡卫们摇了摇头。

  那夏极官至上将军又怎么样?

  还不是个空衔?

  何况,这空衔怎么来的,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鹿容府六城十九镇都在闹着饥荒,周边也是谷粒歉收,偏偏这种纨绔还在高楼风流。

  他为什么不去救济?

  为什么不去劝谏天子?

  巡卫们经过了这楼。

  楼中牌匾写着“飞花”两字。

  楼上夏极没有喝酒,他看着对面的少女一杯接着一杯的痛饮。

  少女裹着红纱,神色妩媚入骨,双颊酡红。

  “别喝了,你喝光了,我喝什么?”

  夏极一把抢过酒瓶。

  但年红妆恶狠狠地一把又抢了回去,然后红唇凑到酒瓶上,开始大口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夏极想了想,手指抓着那酒瓶的瓶底猛然一掀。

  瓶口的酒流顿时加急了。

  年红妆都呛到鼻子里了,然后开始大声咳嗽。

  夏极嘿嘿一笑,乘势抢过了酒瓶。

  这是飞花楼从域外引进的美酒,就只剩下这一瓶了,幸好量大。

  年红妆好像一头母狮子,虽然在咳嗽,但却猛然抬手指着对面少年道:“你别喝!”

  “女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夏极不管她,直接也开始吹酒瓶。

  酒入口腔,带了一股浓烈的异香,但入了肝肠,却成了一把把小刀,显然这是烈酒中的烈酒。

  “西夏的酒么?”

  酒瓶顿下,夏极随口问着。

  年红妆托着腮,身子侧向一边,醉醺醺道:“谁知道,不过刚刚这酒瓶我喝过了,你还喝,你这算不算吻了我?”

  夏极笑道:“当然不算,酒精消毒。”

  年红妆愣了愣,“你居然说我的口水有毒?!”

  她像是母狮子狩猎一般,抬手就往前抓向酒瓶,但夏极猛然起身,躲过了她这一抓,年红妆整个人重重摔在了木桌上。

  夏极抓了两个酒杯,分别倒满,推了一杯到这飞花宫头牌面前,也不问她为什么,只是开始静静饮酒。

  他侧头看着这座王都,这片天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喝到半。

  年红妆忽然撑起了身子,然后又把面前满斟的酒一口饮尽。

  她愣了愣:“怎么是水?”

  旋即,她醒悟过来,冷哼一声:“没想到上将军还是个温柔的人。”

  她忍不住在“上将军”三个字上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读音。

  夏极自嘲了声:“你也恭喜我呀?不像恭喜的样子嘛。”

  年红妆忽然问:“你很开心,对不对?”

  不等夏极回答。

  年红妆又问:“你很得意,对不对?”

  夏极没有说话。

  年红妆毫不喘气地问:“你春风得意,年少得志,却故意装作一副忧愁的样子,对不对?”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期待着等来暴怒,等来疾风骤雨般的反驳。

  但是...

  什么都没有。

  她对面的少年又倒了一杯酒,似是不会醉般慢慢饮着。

  木棱窗外,深秋月色又至,喧嚣又起来了,可是繁华是这座王都的,却和他无关。

  年红妆哼了声,也侧过了头,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外面的街道。

  “想听故事吗?”

  这位飞花宫的头牌今天很古怪。

  夏极侧头看了看她,露出醉人的微笑:“我有美酒,你有故事,我听,你讲。”

  年红妆露出沉静的模样,似乎在思索,然后轻声开口道:“故事不长,也很简单。

  很久之前,在一个山村,有一家猎户在山里捡到个少女,这少女对于人情世故一点都不通晓,可是武功却很高。

  为了报答这猎户家,少女开始教导猎户家的儿子武功,她陪着他度过了几乎整个童年,直到他出山。

  ...

  ...

  ...

  可是,再次相见后,不老的少女和已经老去的孩子约定好,等她了结一个心愿,就会回来陪着那个孩子,再也不乱走了。

  一切都是很美好呀,但那孩子却忽然被杀了,杀死这孩子的人还是这位少女的朋友。

  那么,这位少女该不该报仇呢?”

  夏极:“这故事明明就很长。”

  年红妆愣了愣。

  这不是重点吧?

  你在想什么?

  年红妆忍不住问:“有没有什么感想?”

  夏极:“你说的太长了,我就听了个开头...后来我就没听。”

  年红妆:...

  夏极看她不开心,小心地问:“要不,你再讲一遍?”

  年红妆:...

  她又好气又好笑,忽然发现和眼前这个少年提报仇的事儿,实在是无聊之极。

  谁都知道年无夜不是他杀的。

  那报仇找他做什么?

  她喝了口酒,妩媚地剜了一眼少年,“上将军杀了反王,却还喝闷酒,为什么呢?”

  见到夏极不说话。

  她自顾自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你杀的么?”

  夏极反驳了:“是我杀的。”

  年红妆不相信,她笑了,笑的比花儿还娇艳,凑过头去问:“小哥哥,能不能告诉可怜的红妆,到底是谁杀了反王?红妆很好奇呢。”

  夏极果断坦白道:“是我。”

  年红妆摇摇头,她知道自己问不出来。

  夏极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看他模样,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谁救了他。

  如果非要问,怕是要去问宁妃,甚至去问天子。

  也罢。

  就陪着这少年饮酒一夜。

  这样的宁静挺好。

  至少和他在一起时,才有这份宁静。

  只是这少年如果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强,怕是根本不敢再与自己一起饮酒了吧?

  自己身怀绝学,藏在闹市。

  藏在青楼。

  为的是炼心,为的也是追求一份宁静。

  这夏极又怎么会知道,坐在他对面陪着他打闹喝酒的,其实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花魁之争没几天了,小哥哥再帮红妆听下曲子吧,看看还有哪些地方要修改,好吗?”

  “好啊。”

  夏极静静倚着,等着。

  没多时,这闺房里就响起了叮叮咚咚锦瑟的声音。

  这声音如魔似痴,藏了许多执念。

  红纱帐隔,朦朦胧胧里,年红妆低头垂目,一双手轻挑慢捻着,时而如春风过湖,时而如秋雨萧瑟...

  这双手和之前沧山城那双弹奏魔音的手,慢慢重叠。

  好似杀伐里的一抹温柔。

  ...

  许多年后,夏极再见到这个女人时,却已是在一座化作废墟的城池里,年红妆依然这样的弹奏着曲子,但他却已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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