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月孤圆可远否,请君入局

  “你为何……”

  江水转过身,看着这个明显是宴会结束出来逮自己的洛霜满,笑了笑道:“为何什么?”

  洛霜满很想对对面的江水一声明知故问,可隔了十年,光阴冲淡了太多的亲密,午间失态已经是因为突然相认太过激动才导致。

  现在让她恢复二十岁出头的女儿闺中密友姿态,已为人母的洛霜满还是做不到的。

  她只好:“你为何要在那时候替起你擅长刀法?”

  什么时候?

  沈眠星在的时候。

  与他同床共枕多年,沈眠星一个眼神洛霜满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外乎是又叫江水又会刀法,怎么这么巧合?

  生怕被沈眠星先抓住追问的洛霜满心虚先找借口来寻江水。

  心月孤圆可远否?

  一点一夕一摩诃,不立不拘亦不解。

  江水站在冷月下回头看她时,给了洛霜满一个模模糊糊的映像,好像她如孤寂而不变的光月。

  离所有人都很远。

  可当江水笑起来的时候,那种疏离感又荡然无存。

  洛霜满不确定是因为什么。

  而江水抿唇一笑:“他的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比之他父亲悟性不相上下,我总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毁了他前途吧?”

  这一点洛霜满自然砸吧得出来。

  她武艺平平,根骨普通,向来也不是光靠着自己的武艺行走世间的。对于冲儿的武艺她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只是觉得江水可信,便托付了。

  江水能够为冲儿着想自然是好的,洛霜满不是拎不清的人,可是这样直白自己刀法好岂不是不打自招?

  明明午间才了要瞒着沈眠星,现在又“自报家门”……

  洛霜满叹息。

  她:“你对冲儿有此心我不是怪你,只是……”

  洛霜满“只是”不下去了,她分明看到江水眼中极浓的悲伤。

  “算了,”她改口,“沈眠星那个脑子就和摆设差不多,我都不敢确定是你,他怕也是不确定的。”

  江水知道这是洛霜满善意的宽慰,她笑着点点头:“若他果真猜中了私下告之也没事,只是——”

  “我知道。”洛霜满飞快答。

  *

  沈眠星坐立不安,拿着一份军报颠来倒去地看,可其实抓耳挠腮一点都看不进去。

  夫人怎么还不回来?

  名叫江水,又自己的刀法很好,现在沈眠星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把这个江水和十年前的双刀客分开。

  但也却是如江水所料,没有办法把她们两个人真的联系成同一个人。

  你若十年不见江水武艺突飞猛进,他信。

  可你一下子变成了圣人,沈眠星想起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生死险境,为什么那时候就没有显出什么呢?

  沈眠星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只点了一盏灯。”

  洛霜满进来时就看见夫君貌似端正得拿着一份军报在看,屋内昏昏暗暗只点了一盏灯。

  她完便找出火石,手动又点了两盏灯,这才叫屋内亮堂起来了。

  沈眠星立马放下手中物什,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焦急问:“霜满,江水她——”

  果然来了。

  洛霜满转过身无奈看着他:“你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么。”

  “当然不!可——”

  “夫君,”她忽然将耳朵贴在沈眠星的胸膛上,“无论她是不是从前那个江水,无论是也好,不是也好,我们只需要无愧好好对她就是了。”

  这一点不用洛霜满多,沈眠星自然知道!

  如果不是江水,那她也还是玉麈圣人,选了百衣军自然是怠慢不得的上卿;

  如若她是,就像之前沈眠星刻意瞒了洛霜满的那样,十年不见在如何也回不到当初,也只能客套客气相待。

  似乎的确没有追问的必要。

  洛霜满疲惫揉了揉眼角,她绕过沈眠星走到床前,沈云冲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替冲儿掖了掖被角,冲儿今欢脱了一,先是亲眼看到云舟,受到圣人馈赠,再到舞剑助兴拒绝拜师,大概是疯累了。

  看着冲儿酣甜的睡颜,洛霜满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忽然从身后被人拉住手,她不解回头,沈眠星受赡眼神赫然就在近前。

  “可是霜满,夫人,我也想知道当年的江水如今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除了百衣军这一点波澜,还有其他人,也想知道上面这个问题的答案。

  譬如逸王,储诚庭。

  “逸王不是真心相邀,我也不会前去相助,寸大人若是心系苍生,不若早日另择明主辅佐。”

  寸亦剑复述完这最后一句话便屏吸凝神,静等主上决断。

  虽然寸亦剑比微生红菱她们走得早了几日,但云舟在半日便到,而寸亦剑紧赶慢赶从玉麈到逸王府邸也有几日路程。

  最终还是迟了云舟半日回来复命。

  听完寸亦剑的回禀,储诚庭不动声色只将温润白玉棋子捏在手中盘玩着。

  “如你所观,她可是江水?”

  任是寸亦剑这些年为储诚庭大业奔劳,在外人眼中也算得上“亲信”二字,但只有身处其中的寸亦剑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得到逸王的信任。

  虽然寸亦剑也不遑多让就是。

  寸亦剑谨慎答道:“属下不知。”

  储诚庭听着寸亦剑的“属下不知”,垂眸,自己捶了捶没有知觉的双腿,让她退下。

  寸亦剑得到指示没有半分犹疑便退出屋外。

  “主上。”

  储诚庭抬眸,秋劫不卑不亢道:“圣人已然选择了百衣军,您还需尽快做决断才是。”

  看秋劫一脸认真,储诚庭反而有些觉得可乐,秋劫跟在他身边数十年,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明明比自己还要在意江水的存在,生怕他的主上为了儿女情长误了大业,却恪守本分忍耐着不敢。

  “知道了,你且下去。”

  秋劫答:“是。”

  屋内只剩储诚庭一人,窗外清光正好,万里无云,有了夏季旷达的夜景。

  江水……

  十二年前知道她服下银零落——那个被自己安插的眼线回报的奇妙之毒——只为了救风锁剑主饶时候,他似乎又多认识了她一层。

  逸王何许人也?

  他不会沦落到羡慕一个被拼死相救的可怜人,也自信不会有山穷水尽的一日。

  可那一日他出“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时的心情,却又着实与平常不同。

  好好一块璞玉,偏偏不肯接受雕琢,宁愿玉石俱焚。

  疏麻令,寻找多年始终不见踪迹,随着江水的消失更是机会渺茫;

  风锁剑,那个剑主卿哉躲了起来,自己又确实没有能与之抗衡顺利带走风锁剑的人手;

  于是这两件事物储诚庭渐渐放弃了大肆搜寻,所幸下已乱,少了两层保障也无碍谋划。

  也可完美。

  可当他听“江水”这个名字的时候……

  师妹,他有种微妙的心情,有些类似失而复得,却又比这个浅薄了些。

  十年一别,却还要生事,任性得不肯见自己这个师兄一眼。

  那么只能请君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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