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已然悄悄的消失,日光所及之处一片光明灿烂。然而秋日已过,圃囿内这片盛景也有不少凋零枯萎之木。今年的天气雨水特别少,所以即便是皇家的圃囿,也难免的出现了大量的植被破败之像。
皇家尚且如此,想来普通民众的日子肯定也是难熬,庄稼地里也不知会欠收多少粮食。
徐他悄然来到刘和身边,向刘和轻声耳语了几句。
刘和点了点头,朝向圃囿内的树木花草看去,轻叹了口气之后,感慨的说道:“快入冬了!这些花草树木,也不知道有多少能熬过这个冬天。”
徐他在一旁笑着说道:“怎么还替这些草木的命运操起心了呢?”
刘和回答道:“我夏日来洛阳的路途之中,见了好多山野村民。他们给我的感觉就犹如这枯败的草木,颓废、凋零、缺乏生机。今年干旱了一整夏,即便河南地界之内,亦有啃食野草的百姓。现在就快入冬,这些草木之人连野草都没得啃,岂不是犹如这些枯败的花草树木?只能硬抗寒冬,抗不动的便在这个冬日里死去!”
徐他听完刘和的话,低头不语,也陷入满满的惆怅之中。
这时来了一名宫内的中官,说是今日晌午之后,天子将到圃囿园内观赏,要刘和等人做好接驾守卫之事。对刘和等人说完后,又要求刘和派人送自己去虎贲军营内,让周慎再派五百兵卒前来圃囿内守卫,以确保天子安全。
刘和听完后,让徐他带着这名中官前往了虎贲军营。然后独自一人在圃囿内缓步巡视,走走停停,偶尔陷入沉思。
无意间看到了张安正在一瘸一拐的向圃囿署走去,刘和走到跟前打了声招呼。
张安勉强笑了一笑,似乎有些心虚,趁人不注意跟刘和轻声耳语几句便匆匆离开。
白日当空,深秋即将结束的天空格外晴朗,晌午悬挂的太阳有些暖洋洋的,照射着大地,让地上的人们显得有些慵懒。
此时的风并不凛冽,但是轻柔中却冒着一丝丝寒气,也预示着初冬即将来临。
天子的辂车卤簿(皇帝专用仪仗)缓缓向圃囿行驶而来。前排有手持甲盾的虎贲悍卒,而后还有持矛配刀围绕在天子銮驾的羽林郎。除此之外,跟随着的中官仆从也有近百人。最中央的即为辂车,整个车舆(车厢)宽大,挂满了金饰。顶部上面还有金柄的华盖,尽显皇家贵气奢侈。
刘和等人叩首跪拜,恭迎天子。
等天子銮驾进入圃囿后,刘和众人起身,先是众人回到各自值守的位置,然后外围由虎贲军营内调派过来的五百虎贲兵卒守卫,圃囿内圈则是羽林郎守卫。
对于天子的守卫分派完成之后,刘和领着徐他以及另外几个虎贲兵卒进入圃囿,尾随于天子随行队伍中十几名羽林郎官的后面。因为天子在宫外行走不比宫内,若是在宫内,随行人员只是宦官和宫女即可。若是在宫外,则需要随身护卫的羽林郎官,以及地方值守兵卒的长官在身侧陪伴。所以刘和也是有资格尾随在天子随行的队伍中。
刘和在后面望着的背影天子。缓步行走的天子显得有些瘦弱,身材并不高,从背面看起来约有七尺五寸,整个肩膀狭窄,看起来似乎有些勉强撑着天子龙袍。
因为不是上朝或祭祀,只是天子相较随意的游玩出行,所以天子即没有带通天冠,也没穿朱衣朝服,更别说是穿冕服龙衮(祭祀或重大礼节时着装)了。
天子身边最近的有两名宦官,一胖一瘦,身高倒是相差不多,头顶貂蝉冠(高等内侍所戴的官帽),明显就身份不俗。后面的一些跟随的宦官中,刘和看到了封谞,这圃囿署的主官是此人,天子来此他肯定是要随行的。
众人跟随着天子的脚步,缓慢的在圃囿内观赏游行。拐弯经过花圃之后,突然听闻天子的呵斥,只见封谞跪倒在天子面前,拼命的解释着。不一会儿,只听闻天子愤怒的声调都尖锐了,说了句:先将其拿下关押至廷尉府,让廷尉府给朕彻底查明。
刘和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两名虎贲军士到了刘和身边,因为大家都是一个军营之内,故而彼此也见过面,还算认识。两人对刘和说了声得罪,便准备锁拿刘和。刘和立刻意识到了问题,这两人是准备羁押自己,刚才天子所说关押到廷尉府的人,看来就是自己了。
刘和立刻向徐他挥了挥手,然后向两名袍泽说有极其重要的是要禀报天子,事关天子之威仪,让这位袍泽军士务必传达。
两人本也不想羁押刘和,只是天子旨意不可违逆。听到刘和说有要是禀报天子后,其中一人当即返回去找前面的一位羽林军的郎官,那羽林郎官听过回报之后本是想拒绝,但又想到刘和乃是光禄勋刘宽之前保荐入伍,虎贲中郎将周慎亲自安排为当下圃囿园值守的长官,而且这个刘和就是之前跟袁术对峙的那人,还被许劭先生点评为济世之才,名声已经响彻洛阳。
思虑片刻后,先是打发那虎贲军士返回刘和身边,然后又略显犹豫的伸头看了远处了刘和一眼,只见刘和冲着他拱了拱手,面露急切之色。再三思索之后,终于转身向天子禀报了。
刘和内心已经格外紧张,若天子拒绝召见,自己现在就只能行险一搏了。
时间仿佛过的特别缓慢,刘和的额头有微密的汗珠涌出,覆盖在前额和鬓角。
不一会儿那羽林郎官来到刘和面前说道:“天子召唤,你可上前答话。”
刘和拱了拱手,以示谢意。然后随着羽林郎官的引领,来到天子面前。叩首参拜之后,刘和起身朝向天子,等待天子问话。
只见天子余怒未消,看了眼刘和后,出声问道:“你是这圃囿署值守虎贲军卒的长官?”
刘和恭敬的回答:“臣正是。”
“何事禀报?”
刘和抬头看了眼天子,近距离见面后,才看清天子的容貌。当今天子的身材确实显得偏瘦,脸型很小,看起来似乎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仿佛一个刚及弱冠的学子。细长的脖子,让人感觉这位天子的体魄似乎虚弱的很。皇帝的霸气很难从这副瘦弱体型上感觉到,但是常年积累的皇权威严还是让人不敢久视。
“昨夜中常侍封谞派人来说陛下有旨意,让吾等虎贲兵卒撤去东门值守。吾等身为陛下虎贲,自当遵从陛下旨意。但是其他值守兵卒,在无意中看到了从东门有人搬运园内珍稀木材往城内而去。刚开始吾等觉得既然陛下有旨,自然不敢多问。”
天子一听,面色顿时一沉,还没等说话,旁边的封谞赶忙跪倒在地,向天子哭喊道:“陛下,此人胡言乱语诬蔑奴婢,奴婢怎敢假传圣旨。是他们虎贲军的兵卒损坏了陛下的花圃,怕陛下责罚,这才诬蔑奴婢,以求逃避罪责。”
天子看了看干嚎的封谞,又看向刘和,沉声说道:“你可知在朕面前诬陷他人该当何罪?”
刘和毫不犹豫的答道:“臣知晓。只是此事乃为事实,前几日臣率领虎贲兵卒前来值守之时,中常侍封谞就要求吾等不许值守东门,当时吾等身为天子禁卫,只听从天子之命,当场予以拒绝。相信此事其他人均有耳闻,不是臣胡言乱语。”
天子转过头,冷冷的看向封谞,问道:“可有此事?”
封谞一时间吞吞吐吐含糊不清,不知如何解释。毕竟那一日确实是闹的比较大,几乎圃囿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根本无法否认。
“那一日……奴婢……只是……让其撤离……”
天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对刘和道:“你继续说!”
刘和接着说道:“昨日封谞以陛下口谕为旨意,吾等听闻不敢违逆圣意,只能从东门值守撤离。但是当臣看到封谞令人搬运珍奇花木时,便有些怀疑。臣知道此处圃囿乃是陛下新建不久,为何刚刚栽种的如此珍奇的树木被搬运走,而且还是夜晚搬运,似乎不愿被人知晓。臣本想当场拦下,但是惧怕无陛下旨意擅自做主影响陛下的安排。”
天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想到了其中可能的缘由。急走两步到封谞跟前,一脚将其踹翻,呵斥道:“朕让你看守着圃囿署,你却监守自盗,敢盗卖朕辛苦收集而来的珍稀树木!朕看你脑袋不想要了!”
封谞趴在地上连连叩首,额头在地面上敲的梆梆作响,嘶哑着喊道:“陛下,奴婢冤枉,冤枉啊!都是诬陷奴婢,诬陷奴婢……”
天子冷笑一声,问道:“诬陷你?让虎贲兵卒撤离东门值守之事你怎么解释?”
“奴婢……”
天子一看封谞的表情,就知道刘和所言的虎贲兵卒被撤离之事必然是事实。顿时怒火中烧,再起一脚踹向封谞。“还有何话说?”
刘和一看天子心中怒火渐盛,赶忙出声继续说道:“虎贲军乃陛下禁卫,当今天下除陛下之外,无人可以调派。昨日臣不慎,自以为天下无人敢假传天子旨意,谁知竟然有这等奸佞之人,此乃欺君之罪。臣因恐惧陛下天威,忠心于陛下,竟被奸人所误,甘愿受罚,以正虎贲军心。”
一番忠心之言掷地有声,而天子顿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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