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色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火照的透亮。
风中浓烈的硝石味刺人鼻息,熊熊烈火有两丈余高,随着风向,朝黄巾军的大营急速呼啸而来。
“起火了!起火……起火了……”
同一时间,其他另外的几个方向也有大火冲天而起,趁着风势以燎原之势扑面而来。
被惊醒的波才一跃而起,走出营帐急忙询问,有小帅已经赶来向波才说明前军的营帐突然起了大火,现在火势随风正在向中军营帐烧过来。
“不要乱,让大家救火!”
“波帅,火势太大,风太大,现在没办法救……”
已经被火焰吞噬的前军营地一片狼藉,四处逃散的兵卒哭嚎着奔跑。
“杀……”皇甫嵩埋伏的大军,在看到火起之后,迅速率军攻杀。曹操所率领的骑军看到了远处的火光,也似一股奔流狂袭而来。
当波才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喊杀声之后,立即明白官军夜袭,自己溃败之势不可逆了。
“整军抵抗,不要……”
“波帅,兵卒们已经乱了,大火已经烧过来了,先撤吧……”
波才看着乱作一团的大军,横下心来,立即砍了几个劝解撤离的小帅。
“先去禀报彭帅,让他趁着火还没烧到他那边迅速整军,能战则战,不能战就先撤退。剩余的人向我的位置靠拢,准备杀敌!”
“波帅……”
波才横起一刀,冲着自己的亲卫大喝一声。“擂鼓……”
后军的营帐中,彭脱持刀而立,听到前面传令的兵卒将军情汇报完之后,一刀剁到案几上,恨声说道:“立即整军……”
彭脱自己也想不明白,白天自己和波才合兵一处之后,还明显占据优势,为什么一场大火就彻底将形势更改了。
“你们波帅呢?”彭脱揪着一个从中军营地逃过来的兵卒怒声询问。
“火……火太大了,太……大了……我等不知波帅……”
这个兵卒话还没说完,就被彭脱一刀枭首。
“擅自逃亡者……杀!”
在彭脱强力的号令下,后军营寨的兵卒们逐渐稳定了情绪,整合好了队伍。
“彭帅……波帅让我传令,请彭帅迅速整军,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先退……”
“你是何人?”
“小人乃是波帅的亲卫,此次奉波帅命令前来。禀报彭帅后,小人要回去了,哪怕战死也要跟波帅一起。”
“好汉子……”
这名亲卫顿时泪流满面。
而此时黄巾军的前营已经彻底崩溃,喧嚣杂闹之声充斥着整片营地,刘和随着大军冲杀在前,长剑上下翻飞,鲜血四处喷溅。王越等人在刘和左右两侧搏命杀敌,几乎把前营的人都杀光了。尾敦带领着五十名亲卫,牢牢跟在刘和身边,唯恐刘和出现意外。
溃逃的人流如同大河奔腾的洪水,身边一拥而过,波才持刀逆风而立。
波才看着随火势攻杀而来的官军,心中一阵悲苦,一点一滴的积累,筹谋几年的心血就此败北,自己还有何面目再去面对大贤良师。现如今只有一死,以报大贤良师多年教导之恩。
“苍天……已死……”
周围被聚拢在一起的黄巾军兵卒们,看到自己的渠帅悲愤的仰天长啸,目露决绝之色凝视敌人。在深情悲怆的呼号声下,之前的慌乱和无助顿时烟消云散。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聚集起来的数千名黄巾军高声喝唱。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们愤怒了,此时此刻他们再没有慌乱,再没有恐惧,心中只剩下大贤良师当年给予的憧憬,给予的希望。
曾经的苍天剥夺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他们只能日复一日的被官僚、豪族等人压榨,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无法填饱自己的肚子,受了委屈只能忍耐,受了冤屈只能哭嚎。他们没有尊严,也迷失了自我,找不到活着的价值。
好在大贤良师出现了,帮助他们生存,教导他们生活,给予他们希望。从此以后,发誓信仰太平道。
一尺黄巾裹在头,一片黄天在心间。
反了这苍天。
渐渐的聚集在波才身边的黄巾军越来越多,从三五百人逐渐到四五千人,大家围成了一个圆形,仿佛在洪流中的一块儿巨石,无论崩溃的洪流如何冲击,屹然不动。
刘和跟王越领头,后面的皇甫嵩大军朝着这块儿顽石奔杀而来,试图将其一击而碎。
刚向前冲了几步的刘和被王越一把拉住,看到已经杀红眼的刘和,王越急忙说道:“对方已经列阵以待,以必死之心等待决杀,我们这么冒然的冲过去必然损失很大。”
刘和看了看不远处的波才及数千黄巾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尾敦上前一步说道:“王仆射说的对,此人要做困兽之斗,我们不能直接冲阵。”
“那当如何?”
“刀盾兵压阵,弓箭兵抛射,待敌军崩溃,再进行追杀。”
这时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当然要听从有经验人的意见。刘和毫不犹豫,立即挥手向后面的人吩咐道:“我们暂时停止追杀,派人告诉皇甫嵩大人,立即派弓箭手前来支援。”
能让刘和迅速下定决心下达暂停进攻的原因,还是因为刘和看到了波才身边有一名黄巾力士,这时另一支之前同时出来放火的部队冲到了波才聚拢的军阵之中,五百人一阵冲杀后,便消失在黄巾军的军阵之中。
刘和看着满脸死气,决然沉默的黄巾军,心中一阵颤栗。幸亏刚才王越及时拉住了自己,要不然凭借这点人马先冲进去的话,自己有八九分可能无法生还。
奔腾的人流越来越稀散,熊熊的烈火照亮了整片战场,跳动的火焰光芒在每个人脸上忽明忽暗,让场面显得极其庄严而凝重。
波才看着刘和等人停止前进的部队,心中有些犹豫。自己不敢先行冲杀,阵型一破,及有可能被人数占优的官军从容的分割围杀。但是刘和身后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自己聚拢的这部分军队的兵力已经停止的扩大,也就是说,自己要以剩下这不足六千人的血肉之躯,硬抗官军的数万大军,以停滞官军的追击速度,帮助彭脱逃离战场。
在波才犹豫不决之时,皇甫嵩亲率大军而来。看到战场形势后,跟刘和询问情况,听到刘和还算沉稳的安排,非常赞赏的褒奖了几句。
双方以极其相近的距离各摆阵型,准备最后一次的生死对决。
波才看到了皇甫嵩,顿时目露愤恨之色,仰头悲啸。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数千黄巾军同时随声呐喊。
皇甫嵩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挥了挥手。
“擂鼓……”
鼓声顿时响彻战场,令旗飞舞,弓箭手从容站立于刀盾兵身后,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射……”
一轮箭雨呼啸而至,前排的黄巾军瞬间倒下一片。
波才不再犹豫,刀锋直指皇甫嵩。
“冲……”
数千黄巾军如同一只狂奔的野牛,迎着风中的厉箭咆哮而来。
刘和此时已经站在了皇甫嵩身边,看着冲来的黄巾军不禁面露惊色,而旁边的皇甫嵩依旧从容淡定,只是简单的挥挥手。
“再射……”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随风而至,前排已经倒下有四五百人了。波才咬紧牙关,此时已经不能停不能退了,只有向前,直至全部战死为止。
一支箭从波才的脸颊擦过,激起一股血雾,夹杂着几丝鲜血在侧脸上飞溅而出。
疼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冲阵而来的黄巾军只有一往无前的意念,绝不后退的气势。无论身边有多少袍泽战友倒下,都不再去关心分毫,也不会乱了心神。
战况到了此时,就连官军这边观阵几人,也不得不佩服波才的勇略。以前可能还看不起黄巾军,看不起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叛贼渠帅。
现在,再无轻视,只有尊重。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军伍,这就是宿命。只要是勇士,无论敌人还是袍泽,无论是将军还是小卒,都值得尊重。
风声更大,风势更狂。迎风而来的黄巾军,昂着骄傲的头颅,仿佛一柄重刀狠狠的劈砍到了官军的刀盾方阵上。
官军的方阵急速收缩,让这柄重刀无法拔出来再次劈砍。
波才怒吼连连,准备率领亲卫带头冲击官军方阵。
突然间,一股震撼人心的奔腾之声直穿耳膜。
骑军,三河骑军,五千骑军以锥形之阵,从黄巾军的侧面猛然穿刺而来。
刹那间,如同重刀的黄巾军仿佛被更尖锐的利刃一分为二,黄巾军的阵型被这股骑军一次突击打散。
波才彻底崩溃了,颍川的黄巾军经此一仗彻底败北,彭脱的逃离也将便的急剧艰难。波才想不通为什么苍天还不死,这黄天又何时立,痛苦的哭嚎,嘶哑的嗓音。
刘和看着恍若疯癫的波才,再看了看身边的皇甫嵩,对于皇甫嵩战场上的布局筹谋涌起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情。波才和皇甫嵩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对手,根本无需比较。
此时此刻,黄巾军再无逆转之能。从他们决定包围长社那一个刻起,他们就掉入了皇甫嵩布置的陷阱。
骄兵,野战,纵火,夜袭。
示敌以弱,让本来就不如自身兵卒精锐的敌人聚兵于城外,以待野战。借天时地利纵火惊敌,而后三面围杀。皇甫嵩早就一眼看穿了黄巾军的弱点,而且不停的将这个弱点放大,直至对手被彻底击溃。无论波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临死前徒劳的挣扎罢了。
突然间,一柄横刀一闪而过,战阵中波才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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