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进入九月的天空显得格外干净,湛蓝一片,万里无云,只有骄阳悬挂于顶。而骄阳暴晒下的大地上,则一片肮脏泥泞。
血色一片又一片的铺在地面上,染的土地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那些战死的兵卒大都被聚集一处,埋在深土之下,或许除了他们的家人以外,谁也不会再记起他们的姓名。
黄巾军虽然占领了宛城,但是先后阵亡了两位大帅,当下的士气已经跌入谷底。城内大大小小数十名渠帅都开始迷茫,存粮的逐步减少也让所有人丧失了坚守的信心。
新推举出来的这部黄巾军大帅韩忠看着议事厅内吵杂的人群,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示意众人不要再无意义的争吵后,向大家逐个询问意见。
有想要突围的,有想要投降的。但是现在,自从赵弘在城头战死之后,已经没有人在坚持固守的了。
韩忠本是屠户商贾出生,是妻子先信奉的太平道,而后他自己才逐步加入了进来。在一次疫情之后,妻子和孩子皆撒手人寰,悲痛的韩忠对自己的人生彻底迷茫,而大贤良师张角对太平世界的描述,让他重新寻找到目标。
可是现在那憧憬中的世界已经模糊不清,仿佛水中月般,被一颗巨石砸入水中溅起的波纹荡漾着便消失不见。
声音嘶哑的韩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
“官军杀了我们不少兄弟,甚至先后把张帅(张曼成)和赵帅(赵弘)都杀了。但这是战场,既然选择了交战,那生死便由命了。报仇的事情,我现在不想多说,因为我们现在还没能力击杀朱儁的大军。那么我们剩下的这么多兄弟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大家从这个方面去想一想。叫大家来,不是让大家在这里吵架,而是商讨个方向。孙帅,你说说看。”
韩忠看向身旁的孙夏,示意他给大家说说自己的思路。孙夏是韩忠的好友兼亲信,在这部黄巾军中也是一股很大的势力。赵弘一死,南阳这边的黄巾军就以韩忠和孙夏为首了。
孙夏点了点头,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不管大家怎么想,我们当下的第一目标是活下去。现在粮草不足一个月,我们外无援兵,根本不可能固守宛城,因为即便官军不攻城,一个月后熬也会熬死我们。”
话刚说一半,众小帅们又一阵吵杂,韩忠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孙夏也双手虚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而后继续说道:“如何活下去是我们的目标,那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唯有突围一条路可走。但是城外官军虎视眈眈,我们如何突围?”
一提到策略和手段,众人沉默不语。孙夏和韩忠对视一眼后,相互点了下头,孙夏接着解释道:“刚才说到了投降,其实不是真投降,而是让官军放松警惕。我们提出投降后,无论官军是否答应,他们都会认为我们已经没有了决战的信念,这才是我们的机会。”
韩忠起身向前一步,扫视了众人一眼后,沉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要再废话。立即派人给官军送信,其他人做好准备随时等待突围的命令。”
黄巾军投降的信使来到朱儁的军营后,双股颤颤的跪在帐内,声音略带颤抖的诉说着黄巾军乞降的诚意。
朱儁并不在帐内,是刘和跟孙坚二人接待的这位信使。
孙坚杀气凌冽,怒目圆睁,冷哼一声。“尔等逆贼,想要求活就乖乖自缚双手出城投降。竟然还敢以宛城为要挟,答应你们的条件?”
那信使不敢直视孙坚,低着头小声辩解,唯恐这位暴烈的军官将自己斩杀。
刘和微微一笑,制止了孙坚的恐呵,轻声问道:“现在这个大帅叫韩忠?不是南阳人?”
信使急忙回答:“是荆州武陵人氏。”
“所以才想投降,而后南下?想回武陵郡再复起叛乱?”
“呃……决无此心。”
刘和摆了摆手,面容虽然笑着,但是声音已冷。“既然想投降,就不要提这么多条件,你们以为朝廷会看不出来你们那些想法?”
这信使也是不甘就此被拿捏的死死的,直言辩解道:“我军在宛城内还有十万之众,若是死守,你们这朝廷的大军也未必能旬月间攻克,只要我们……”
“那还为何投降?”刘和不待这信使说完话,便直接打断。“粮草不足了?”
被刘和最后一句询问打断后,信使的脸色露出一丝慌乱。刘和淡淡一笑,招呼了外面的守卫进来,对着这位信使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凭借你的身份,也不可能见到我们的中郎将大人。我们会先行禀报,若是有回话了,到时候我们再找你。”
这信使不敢多言,被守卫羁押到营中偏帐。
帐内就剩刘和跟孙坚二人后,孙坚忍不住出声问道:“玄泰刚才出言诈此人时,其已路慌乱之色,看来宛城之内的叛贼的粮草必然是不足了。”
刘和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不知道其还能坚持多久,但是相信不会超出一个月了,否则也不至于在其前一任大帅刚死的情况下,就前来投降。”
孙坚也深以为然,试探着向刘和问道:“你认为朱中郎可会接受这叛贼的投降?”
刘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朱中郎身居高位,乃是持节的出征的中郎将。其想法要远比你我二人考虑的深远,还是不要揣测的好。”
孙坚看着年纪轻轻,确实一副老成模样的刘和,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刘和也不多解释,拉上孙坚前往朱儁的营帐内禀报。
在朱儁的营帐内,荆州刺史徐繆和南阳太守秦颉已经先一步到了,两人的官职自然是知道黄巾贼有意投降,所以想先一步来打探朱儁的想法。
当刘和跟孙坚刚刚迈步进入营帐后,便听到秦颉显得有些急切向朱儁解释着什么。朱儁似乎并未太听进去,看到刘和、孙坚二人后,招了招手。
向朱儁施礼之后,刘和率先说了一下跟他信使询问的情形。朱儁听完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评价。
秦颉显然还是有点激动,立即向朱儁说道:“黄巾贼如今心生胆怯,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他们只有投降一条路可以走,我们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然后等其出城后,如何处置他们难道还不是朱中郎你一句话的事情吗?”
徐繆看了看不为所动的朱儁,接着秦颉的话继续说道:“朱中郎,我们围困宛城时日已久,再拖下去恐生变数。你看是不是可以先答应黄巾贼的要求,我们当前最主要的是收复宛城,平定南阳的叛乱。”
朱儁仍旧一言不发,食指轻轻的敲击桌面。旁边的司马张超,走到朱儁身边,轻声提醒道:“中郎大人……”
朱儁转过头,看了看徐繆和秦颉,沉声说道:“叛逆所谋乃天下也,而今朝廷派遣大军讨伐,怎能轻易接受叛贼的投降。”
秦颉以为朱儁口风有变,急忙再次出言相劝,还举了高祖刘邦和项羽争雄天下时,收服了许多地方上的势力为己用,才迅速的平稳了天下的例子。
“朱中郎,此仗形势虽对吾等有利,但是黄巾贼人遍布天下,后续剿灭还需更多时日,如今有人投降,我们当先听之。宛城的这部黄巾贼乃是荆州最大的叛贼,只要他们投降了,其余黄巾众贼再面对我军时也不敢抵抗,到时纷纷投降,平定叛乱指日可待也。”徐繆身为荆州刺史,当然希望荆州能够早日安稳下来,所以对于宛城这股黄巾军的投降抱有很大期望。
朱儁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兵有形同而势异者。当年高祖(刘邦)与项羽之争,天下无明主,百姓不知道该效忠谁,所以招降之事乃为首。现如今我大汉一统数百年,黄巾逆贼还敢叛乱,其心可诛。若是以后有人觉得造反也不会有惩罚,打不过最多投降而已,那天下必然多有叛乱。此非良策,如若照此,大汉也会因此陷入无修止的叛乱之中。”
徐繆和秦颉还想再劝,朱儁决然的摆了摆手,冷声的说道:“我意已决,绝不接受叛贼的投降。此时叛贼军心已散,胆魂已破,我军后撤十里扎营,取消包围之态。”
徐繆一听,立即出言阻止,而朱儁根本听不进去。
秦颉拍了拍徐繆,连哄带劝的拉着徐繆走开。反正只要黄巾贼从宛城出来,他的南阳郡就能基本平定叛乱。秦颉也知道徐繆担心什么,他是刺史,关心的是整个荆州的稳定,不像秦颉只要保证南阳安定即可。但是朱儁身上的压力太大,朝廷里还有对手想要趁机夺权,所以朱儁不敢接受叛贼投降,但也不能再拖延太久,这种仗打起来就相当有难度了。
愣在一旁的传令兵看到朱儁冷冽的眼神后,急忙领命离去。
徐繆无奈,气愤的说了几句话后转身走出营帐,而秦颉尴尬的拱手施礼而去。
出了营帐后,徐繆依然气冲冲的说道:“朱公伟不顾荆州百姓,不仅不接受投降,还取消包围后撤十里,这明明就是给黄巾贼突围逃离的机会。”
秦颉轻声安抚着这位刺史大人。“这应该是朱中郎之计,想要引黄巾贼野战。”
徐繆有些生气的看了眼营帐的方向说道:“我当然也想到此乃诱敌之计,可是……”
最终徐繆还是话未出口,现在形势摆在这里,那些黄巾贼十分有可能趁机突围,不然他们待在宛城就是等死。朱儁为了保证此仗必胜,当然要实施诱敌之计,让黄巾贼有机会突围逃走,至于后面的事,那就不知朱儁会如何安排了。所以徐繆会十分担忧,万一黄巾贼分多路突围,兵力四散潜入荆州各郡之内,那他这个刺史或许也当不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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