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依然巍峨矗立于洛水北岸,庞大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狂放而桀骜。
安营之后,刘和与周慎一同缓缓入城。身后有戏志才、黄忠等几名下属跟随。
“此次回洛阳之后,是想入朝做官,还是继续留在军中任职?”
原本一路无语,周慎却突然向刘和询问了一句。
刘和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两年在军伍中待惯了,还是想继续在军中任职。将军原何有次一问?莫非我的职务已有安排?”
周慎摇了摇头,眉间似有一丝阴郁。“那倒是还没有,现在朝中只给了那西凉的董卓封赏,此人竟得了斄乡侯,我们的封赏尚未定论。”
刘和轻瞥了周慎一眼,说道:“之前追击叛军,只有我军取胜,董卓都能封了乡侯,想来将军的封赏也绝对不会低于此人。”
周慎摆了摆手,说道:“董卓此人,之前那样得罪了车骑将军,却还能得此封赏,说明其朝中另有他人为其请功。”
“十常侍?”
周慎微微摇头,并未应答。
刘和看周慎神色复杂,便也不再继续询问,只是低着头跟在周慎身旁。
沉默片刻后,周慎又接着询问了一句。“你想留在洛阳,还是去其他州郡?”
刘和沉吟片刻,并未直接答复,而是反问道:“将军此言何意?”
周慎抬头仰望着城门上的塔楼,缓缓说道:“你虽年岁尚轻,但是以你的家世背景,以及这两年的战功。此次我上表战报之后,也不是不能做个中郎将的位置。”
刘和一听到中郎将三个字,心中一阵悸动。只是也清楚周慎的话未讲完,后面也必定有些阻碍和转折,于是也不插嘴,只是默默的听着。
周慎继续说道:“只是洛阳城内的虎贲中郎将乃是崔司徒之子所任,羽林中郎将也已经被袁绍所得。想来你若要留在洛阳担任武职,倒是可以考虑三署的左、右中郎将之职,毕竟五官中郎将位置过于显眼,你这年岁容易被人诟病。你心中有何想法?”
刘和沉思片刻,略显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三署郞部中无论是五官中郎将,或是左、右中郎将主要是更直执戟,宿卫诸殿门,出充车骑。兵卒数量各部也不过千余人,虽然下属的中郎、侍郎等可以安排我麾下部属,但多出的其他兵卒该如何安排?”
周慎微微皱眉,随即说道:“北军此次出征有所折损,你麾下的兵卒可以补充至北军之中,若是还有剩余,则遣回原籍。”
刘和心中了然,当即说道:“那属下不愿留在洛阳为官,更想领军驻外。”
周慎看了看刘和,神色稍疑,又扭头看了看刘和身后的黄忠和戏志才几人,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再商议吧。不过驻外中郎将均偏边疆之处,你可要思虑清楚了。”
刘和毫不犹豫的答道:“属下本愿便是领军卫国,边疆之地亦无不可。”
周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进入洛阳城后,先是去太尉府上交了调兵虎符,而后刘和领着麾下几人去宗正府拜见自己的父亲刘虞。
见到刘和之后,端坐高堂的刘虞面露自豪之色。细细的打量了刘和一番后,轻捋胡须,说道:“此番出战,你能力克叛军,取得战功也算不负朝廷的信任。等会儿先回家拜见你母亲,自从你走后她抑郁寡欢了许久。”
刘和想到母亲的见到自己的样子,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刘虞站起身来,走到刘和身边,看着个头已经高于自己的儿子,内心也颇为感慨。继续说道:“晚些时候我会给其他三公九卿的同僚投递拜帖,这几日先去拜会这些上官长辈。等过几日朝会之时,再上朝述职。”
刘和领着戏志才和黄忠等人返回自己家中,刚入家门,母亲杨氏便匆匆迎上,看到刘和风尘仆仆的归来,眼泪瞬间便忍不住了。
“母亲。”
刘和轻轻的呼唤了一声,杨氏捂嘴哽咽着点点头。
众人看到杨氏激动的情绪,都默默无言。刘和也只是静静的微笑的看着母亲,等杨氏情绪稍微平静一点后,向其介绍起身后的几人。
戏志才、黄忠等人当即施礼,杨氏也微微欠身,示意家中仆役引领众人去府中休息。
回到堂屋内后,刘和看着有些消瘦的母亲,问道:“孩儿不在家中的日子,母亲可安好?为何看起来瘦了许多。”
杨氏颇为埋怨的说道:“你出征在外,又岂能念起为娘的心思。这些年来,除了你游学那两年外,一直多在家中。虽说你已及冠,却是从了军伍,还去西凉蛮荒之地征战。”
刘和笑着打断杨氏的埋怨,说道:“孩儿已经成人,且身为汉室宗亲,自当为国效力。再说当年父亲去往幽州,那里不也是边疆之地么?”
杨氏白了刘和一眼,不满的说道:“那能一样么?你父亲去幽州时早过而立之年,乃是为一州刺史,而且是施政的文官。再说了,那时你还在我身边。”
说到这里,杨氏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刘和怒冲冲的说道:“上次你还在洛阳时就跟冀州中山的甄家定了亲事,要不是你非要跟着去西凉出征,现在怕是都可以有孩子了。”
刘和无语的苦笑一声。“哪儿有那么快,母亲切莫胡言乱语。”
杨氏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怎么叫胡言乱语,就算没生子落地,至少那嫁进来的甄氏女肯定也怀上了,岂不是有孩子了。”
刘和无奈的摇摇头,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杨氏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就跟甄家赶紧定日子。你也快些成亲生子,等有了孙子,你再去哪里我也不唠叨你了。”
刘和半响说不出话,低着头无言以对。受了一阵埋怨之后,无奈之下只能抱头鼠窜。
杨氏发泄完情绪了,也平静了许多,开始指挥仆从准备吃食。
随后的几日内,刘和先是给属下诸兵将放了假,但并未允许回乡,只是减少了操练的次数,也领了些赏钱给众人分了份,当大家平时可以去洛阳游玩。然后自己便随着刘虞携礼四处拜访京城内的重臣与长辈们。
这日,好容易闲暇的刘和溜达到了戏志才等人休息的院落,见戏志才颇为惬意的独酌。
“文正,找你许久,你可倒是清闲,竟然独自在此饮酒。”刘和一边调侃戏志才,一边示意远处的仆从再给自己放置一副酒具。
戏志才抬头看了刘和一眼,而后起身笑嘻嘻给刘和倒了一杯酒。“督尉家中的藏酒真乃是好酒,以后再回洛阳,我一定还要住在督尉家中。”
刘和端起耳杯,笑着说道:“你要小心,别把我父亲招待其他公卿重臣的酒都给喝光,不然挨骂的人还是我。”
戏志才仿佛毫不在意,返回自己的案几前,自饮自酌。
刘和小饮了一口,转言向戏志才询问道:“之前入城时,周慎将军言语含糊我就十分疑惑,这几日四处拜访长辈,言谈之中才明白,现在这洛阳城内被大将军何进的势力所控制。我若是想任职中郎将,便只能外放边疆,若想留在洛阳就得把麾下的军队拆散。”
戏志才淡然一笑,说道:“督尉本来的目的就是外放,至于洛阳城内的兵权之争,还是留给太尉府和大将军府这两大势力去争夺吧,现在还不是我等可以参与的。重要的是尽快离开,不要被双方的争斗缠绕进去。”
刘和点点头,随口说道:“去太尉府递交虎符的时候,听闻朝廷准备让车骑将军张温兼任太尉,以方便更顺利的调配兵力。”
戏志才端起耳杯,一饮而尽后,说道:“现在看来这何进的权势膨胀的太快,其他人都开始忌惮,着手反击之策了。那西凉的董卓,应该亦是何进所属。否则,他又怎敢如此顶撞张温。我们虽然离开那片是非之地,可这洛阳更不能久驻。太行山上的事,我已经命人加快,若能在年前有消息,督尉便可请求宗正大人给你在朝堂上安排一下了。”
“原来那董卓依附了何进,我之前还以为他跟宫里的常侍们有关系呢。”刘和端起耳杯,去戏志才案几上给自己添了杯酒。“太行山之事,文正有几成把握?”
戏志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不足十成,亦有九成。但是督尉想领兵前往,必须要宗正能给予助力,朝堂之上要有人替督尉谏言。”
“竟已谋划至此?”
看着惊讶的刘和,戏志才解释道:“现在太行山上近百万口,根本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倾覆之患。所以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下山劫掠,要么下山归降。无论他们决定走哪条路,都可成为督尉领兵出征之由。劫掠则征讨,归降则看管。”
“文正预计何时可会发生?”
“若是归降,则必是年前。只是那首领张燕,现在虽然号称统领百万之众,但属下人员复杂,还未能完全如臂使指的掌控全局,贸然归顺极有可能先引发内部混乱。故而,就看此人心智如何。若仍图谋甚大,今年归降的可能便小,但明年春耕之后又必然会下山劫掠。”
刘和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啜了口杯中酒。“此事多劳文正谋划了,若能不打仗最好。冀州这两年连番的叛乱,也是众业凋零,百姓悲苦。”
想起冀州之事,刘和轻叹一声,突然间询问道:“文正觉得,若是再去冀州,可否邀请田丰田元皓加入军中?”
戏志才瞥了刘和一眼,稍沉吟后,说道:“若我直言,可能对督尉有所不敬,且容易让督尉觉得嫉贤妒能。”
刘和赶紧摆手。“文正为人,我知之甚详,绝不会有此念头。再说,那贾诩贾文和加入军中时,你我二人深谈至入夜,更可见文正之公心。切勿有此念,切勿。”
戏志才思虑片刻后,还是决定直述看法。“无论是我还是贾文和,在士人之中,都属寒门庶族,无甚名声。能得督尉所倚重,才不算屈才。那田丰年少便举茂才,家门显赫。年轻时便被选为侍御史,才名响彻河北之地。若是督尉之父,以九卿宗正之名征辟或有可能。督尉虽然亦有名声,但以当前的资历名望,想招揽田元皓,实在难为。”
听罢之后,刘和神色落寞的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后,最终只能无奈的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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