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后面几日,刘和则数日巡视于屯田军中。由于鲜卑人南下,屯田大军停止农耕之事,聚集在一起开始每日操练。
五万大军组成十个方阵,刘和独自一人立于中央高台之上,踱步转了两圈,四下望了望台下整齐有序的军阵,深吸了一口气。
“鲜卑人要来了,这一次他们来的人非常多。并州之地刚刚开始屯田,我很担心那些屯田的老农心中不安。于是前些日子便四处走了走,向那些老农问了问。结果那老农颇有胆气的问我咱们军队的人够不够,想来军队里杀几个鲜卑人。”
刘和指了指台下的众人,大声询问道:“你们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用那个年过花甲的老农来帮你们杀鲜卑人么?”
问完之后数万人一片寂静,无人应答。刘和继续在台上踱着步,脸上的神情渐渐便的冷冽而严肃。“怎么了?怎么无人敢答?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农都不怕那些鲜卑人,还想那鲜卑人的人头来邀功,你们难道反而怕了么?谁来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怕了?”
只见李大眼嘟囔道:“怕个毬,还怕那些胡虏……”
刘和指了指李大眼,高声道:“说什么呢?大点声!”
李大眼呼喊道:“中郎,俺说怕个毬啊!那帮鲜卑的崽子除了会骑马以外,打起仗来根本就是没卵的阉货,俺随随便便都能一刀一个。”
众人听罢之后,一阵哄笑。
刘和也笑了起来,再次向李大眼问道:“你不怕?”
李大眼瞪着眼拍着胸脯道:“怕个毬!”
刘和又指了指众人,高声询问道:“你们怕不怕?”
数万人纵声狂呼。“怕个毬——”
雁门关外,数万鲜卑大军驻军远眺。
领头的之人名叫魁头,乃是当前鲜卑国大单于檀石槐的长孙,其父乃是檀石槐的长子,自从和连继任大单于之后,其父抑郁而死,最终中部鲜卑的势力由魁头继承。但是在和连的压制之下,中部鲜卑的实力越来越弱。
“兄长,我们是不是先休整几日,等和连从北地进入大汉国之后再开始攻打。”问话的是魁头的弟弟步度根。
魁头扭过头看了看青涩而魁梧的步度根,轻轻摇了摇头。“和连奸诈狡猾,如果我们没有全力攻打雁门关,他是不会轻易南下的。”
步度根有些不满的说道:“可这里都是我们最亲信的部族战士,如果死伤惨重,我们还有什么实力跟和连争,到时候他中部各部落任人宰割,和连挥挥手就能轻易把我们杀死。”
魁头有些懒得解释,看向巍峨的雁门关,默默祈祷阿爸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
当年檀石槐身死,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会是长子槐纵继承大王之位,没想到和连率先一步控制了弹汗山,杀死了一些反对者。也不知和连承诺了什么,当时除了支持他的西部鲜卑,东部鲜卑的诸部族帅也纷纷支持和连。
槐纵思虑了许久,为了避免鲜卑国内乱,最终并未带领自己亲信的中部鲜卑反抗,而是承认了和连继承王位的事实,自己返回中部鲜卑的部落。
至此之后,西部鲜卑的各部落开始逐步扩张,势力越来越大,而中部鲜卑被压制的生存越来越艰难。当和连的王位稳固了之后,便开始了大肆的剥削,就连之前支持他的东部鲜卑每年都要上缴数量庞大的财物。
槐纵终日酗酒,最终抑郁而终。身为长子长孙的魁头接手部落族帅之位,开始自己试图夺回原本属于父亲的大单于之位。
这两年来因为和连压榨过甚,其中东部不少部落反叛,有些试图迁入大汉国,有些试图联合东边的乌桓人。
这一次南侵的策略十分仓促,去岁冬十二月其实有过一次对大汉边疆的劫掠,只不过是几千人游猎般的扫荡。此番谁也没想到和连竟然提出在这个时候要南下寇边,理由是并州之地突然多出数万屯田大军,如果任由这么多兵卒操练一年半载,那以后再想从劫掠并州将十分艰难,所以要趁这些兵卒还未成强军之前,迅速南下寇边。因为要养这么多军民,并州肯定囤积了大量的财物钱粮,既可以劫掠一番,又可以打散屯田军队,让并州失去兵员。
刚开始大家都很犹豫,尤其魁头知道东部鲜卑的一些部族大帅从去年开始便暗中与幽州的一些汉人有所谋划,似乎想趁机攻打大汉的幽州。
只是和连的态度很坚决,而且承诺打下雁门关后,劫掠的所有财物和汉奴都将归中部鲜卑的各部落。听到这句承诺之后,东部的各部族纷纷支持,将粮草牲畜运送到了弹汗山。
魁头思虑了许久,期间也和东部鲜卑部族中人商议了数次,最终决定答应和连的要求,率领中部鲜卑的大军南下攻击雁门关。
风中带来一股兵戈之味,雁门关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魁头抬头远望,只见城楼正中有一名青年傲然而立,其目光似乎也看向了自己。
“那个人是刘和么?他已经到了雁门关?”
步度根顺着魁头举起的马鞭所指,看向远处的城楼。又向身边几名汉奴询问了几句后,回应道:“看那旗帜是大汉国的护匈奴中郎将刘和,应该就是他了吧。”
魁头嘴角微翘,狠狠撕扯了一下马缰,胯下的马儿吃痛,前蹄抬起高高站立了起来。魁头顺势空中用力一甩马鞭,高呵一声。“杀——”
呜——
高亢悠长的号角声顿时响起,数万鲜卑兵卒发起进攻。
因鲜卑人原本就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他们根本也没有专门的步兵,所以前排先派出一批送死的汉奴之后,其他的鲜卑兵卒便纷纷下马,准备步战攻城。
这些年来,由于鲜卑人连年南下寇边,所以对于汉人的城池关隘并不陌生,对于攻城之术也颇为习惯,并且很有章法。虽然比不上汉军的步卒,但也不再是早期那种毫无章法的攻城方式了。
两侧游骑抛射弓矢,试图掩护前排冲锋的兵卒搭建云梯。
刘和看着由远及近的鲜卑人,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张燕和杨凤,只见二人面容严峻,神色有些紧张,尤其杨凤似乎还在用力的咬着后槽牙。
“鲜卑人来了,开战了。”
刘和的语气显得有些平淡,每个字的发音也很平稳,听不出紧张,也听不出喜怒。
杨凤率先走下城楼,等到冲锋的鲜卑人进度五十步范围内后,大声冲墙后的兵卒喊道:“前排弓箭手,上箭——”
下蹲在最前列的弓箭手听到号令之后,迅速而整齐的拉弓上箭。
“射——”
一阵箭雨遮天蔽日,朝着城下的人群呼啸而去,瞬间便有数百鲜卑兵卒应声而倒。
杨凤一脚踹到一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少年兵卒,拔出刀怒吼道:“第二轮准备,都给老子抬起弓来,哆嗦个屁啊!听我号令,射死那些鲜卑胡虏。”
那被踹到的少年,赶忙捡起长弓,紧张的连续搭了三四次才把箭搭好。随着杨凤的一声令下,第二轮箭雨如约而至,那少年也将箭远远的射了出去,城墙外的鲜卑人再次发出数百声悲惨的嚎叫。
刘和向前迈了两步,像是要把战场的细节看的更清楚一些。
“中郎,我们……”
刘和抬手,打断了张燕的话,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飞燕,我相信你,才把守护雁门关这件事交给你。所以你不仅不能辜负我的信任,也同时要相信我,相信此战必胜。”
“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那个鲜卑人的秘使,万一他说的是假话,就是为了骗我们分散兵力,好集中力量快速攻破雁门关。”
刘和摇摇头,对着张燕斩钉截铁的说道:“此事已然决定,而且文正与文和也反复推演过,故而此策不会再改。而从此刻开始,你们务必坚持到我率军返回。并州近百万民众的安危,数十万屯田百姓的希望,此刻就在你的手中。”
张燕看到刘和态度如此坚决,便不在此事上继续纠结,扭头看向战场,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唯有死战了。”
“唯有死战!”
刘和看了看张燕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束阳光照射而下,空气中飘浮的灰尘在光束中轻轻的乱舞,遮挡着张燕的侧颜显得有些模糊。
转身走到张燕身旁,拍了拍张燕的肩膀后,对张燕身后的亲卫杜长说道:“好好保护张中郎,能否打赢这场仗,就靠你们所护卫的张中郎了。”
几位张燕的亲兵躬身称诺。
就在说话间,已经有十几名鲜卑兵卒登上了城墙,与守关的兵卒展开厮杀。城墙上还是汉军的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不一会儿那十几名鲜卑兵卒便被砍死在城墙上。
但就是这片刻的时间,又有数十位鲜卑兵卒再一次登上城墙,凶悍的鲜卑人抬手一刀,便砍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汉卒。
看到又有敌人攻上城墙,人数占多的汉军迅速开始组织反扑和围剿。还有一部分靠近城墙边沿,也不再乎远处鲜卑人的抛射,紧紧依靠着城墙,不等鲜卑人爬上来就是一刀。
好在鲜卑人也是有经验的,外城墙下的敢死之士拼命的压着云梯的底部。另外还有一些鲜卑兵卒,并未直接参与攻城,而是在边角两侧在堆积土山。
刘和皱着眉,看着远处两侧的鲜卑兵卒,而后对身旁的张燕说道:“鲜卑人要堆土山,方便他们的弓箭手压制我们城墙上的弓手。”
张燕也注意到了鲜卑人的动向,盯了许久之后,从牙缝里冒出来一句。“晚上我亲自带人,把那两座山头给他们烧了。”
刘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指了指那两侧边的土山,同意的点头说道:“鲜卑人今日前晌才刚刚领兵行至雁门关下,所以今天夜间必然精神不振,难免会有所懈怠。故而烧掉这两座小土山,应该能让鲜卑人延缓两日吧。只不过此事过于危险,飞燕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自己领兵出城。”
张燕有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回复道:“不必担心,我有把握,这种事相信我。”
刘和闭着眼,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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