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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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会议室中,大家按座次排开,长桌左侧是丰州的同志,右侧是以南钢为首的调查组,场面十分之凝重。W

  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张逸夫已经料定,丰州是不可能承认有失误的,而调查组偏偏就是想让他们承认有失误。

  而有关设备的问题,有关那个开关本身的问题一直无人提起,丰州的人没提,调查组的人也没提,这种默契让人感觉很怪。

  张逸夫想提,但自己的立场上实在不好多提,做好观众听众就对了。

  至于夏雪,还好她完全不懂设备。

  再看姚新宇,鬼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总之不要给他任何推自己入坑的理由就对了。

  表面上,此时是两拨人排排坐,但实际上,丰州一边就好像是个坚固的堡垒,苗德林站在城头,表示要坚守一万年,而对面的南钢和欧炜,化为两台重炮,势要闪电攻破。

  赵文远夹在中间,看似是问责的一方,但实则不偏不倚,甚至更偏向于与自己这边相熟的电厂,保生产一线的同志,毕竟大家打这么久交道了,没有利益也是有感情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文远的立场,与先前那种貌似严肃严厉不同,他还是有人情味的。

  张逸夫经历过诸多洗礼,有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耐,夏雪却刚刚相反,连本质都不顾了,直接扑向真理的深坑。

  随着南钢的一声咳嗽,炮弹进膛,战斗打响。

  事故前后的录波图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上,开始进行录波分析。

  左右都是圆孔的老式打印纸又臭又长,纸上记录着九条难以理解的波形,就这么又臭又长地延伸下去。

  这堆类似阿拉伯文的鬼东西,是外行绝对难以理解的,就连张逸夫看到都是一阵头大。

  九条波形,分别记录了一号出线ABC三相电流ABC三相电压,以及母线ABC三相电压的变化。

  仔细观察一下便可发现,出事之前的波形都是很平稳的正弦波,在某一个时刻,一号出线B相电流突然增大,紧随着AC相电流也异常增大,同时母线和一号出线所有电压降低到几乎为零。这就是接地故障的后果。

  总而言之,在那个B相开关爆炸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到这里,就排除了其他因素的干扰。不可能是电厂内其它设备故障,导致的开关爆炸,与之相反,绝对是开关爆炸导致的一切。

  这虽然排除了连锁故障的可能性,但对现在的问题依然帮助有限。

  到底为毛会炸,依然是个谜。

  大家简单讨论过后,达成了一致意见——这张图可以扔了。

  于是,在没有任何其它线索的情况下,再次有生产口的人,提出了并未“同期合闸”导致事故的可能性,夏雪虽然耿直呆愣,但她不是傻子,她已经反驳过了,不屑于反驳第二次,再这么走下去是你们的问题了,老娘没心思跟你们撕逼。

  而后关于同期合闸的论证,一直模模糊糊,纠缠不清,用“某种不协调”,“突发状况”等等含糊其辞的方式糊弄过去,希望能将故障归过与此。

  但这么搞,他苗德林不会答应,全丰州的人也不会答应。

  “诸位领导,同期出事的概率真的是微乎其微,而且波形图的情况又是如此一目了然,说破天了也最多跳闸,不可能爆炸啊!”苗德林一口咬定,就是不认不服不从。

  毕竟,这是争取不摘牌的最后机会了。

  “老苗,冷静一下。”赵文远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还没有确定,只是在讨论可能性,从我本人来看,也无法完全认同是未经过同期合闸导致的。”

  “哼。”南钢在旁边不置可否,只哼了一声,自行下意识地拿出了一支烟,但突然考虑到了自己的立场,又愣把烟塞了回去。

  搞安监的人,还是别带头违规了,就算违规也不能是现在。

  欧炜见老苗咬死不认,也跟着说道:“确实,现在无法100确定这个问题,但如今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欧处长,真的不可能!!”苗德林已经要哭出来了,“要不这样,咱们用事实说话,把参数都调过去,做几次试验,看到底如何!”

  懂的人都清楚,即便真的是同期的问题,那也是小概率事件,试验10000次都不一定跳闸,更何况爆炸。

  欧炜勉为其难地干笑一声,答道:“苗厂长,这么小概率的故障,怎么能靠试验论证?”

  苗德林一副难像,实是不知道如何来洗清自己的冤屈。

  实际上,电力事故调查分析,并不一定每一次都是有结果的,偶尔确实会出现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情况,最后只能归罪于小概率事件,或者是不明原因,但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会归责于现场管理失误,总要有生产人员背锅,也就是说依然会摘牌。

  尤其是现在的情况下,其它开关使用都没有问题,发生问题的开关已经死无全尸,死无对证了,飞机坠毁还有个黑匣子,开关可没安这东西。

  于是,车轱辘话轮流滚,进入了扯皮拉锯战阶段。

  稀里糊涂地半个小时过去,就在张逸夫已经犯困要睡着的时候,调查组的人终于累了,烦了,无心再扯皮下去。

  南钢大臂一挥说道:“既然这样,我看是不会有个结果了,要么归罪于值班员失误未经同期合闸,要么就是生产管理不善,设备维护不良,未遵守流程规范,苗德林,你选吧。”

  “…………”苗德林愣愣看着南钢,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坐在比较边缘的,浯河电厂的副厂长悠悠说道:“苗厂长碰到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吧?”

  “什么意思?”苗德林深感不解。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的。”副厂长抿了抿嘴说道,“大概四五年前吧,丰州跳过一次闸,问题不大,来了几个人调查,我也在其中,当时也是把能想的地方都想了,能查的地方都查了,怎么也找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定性原因不明,给值班员一个处分。”

  丰州电厂这边的总工立刻说道:“不错,这种原因不明的事故,偶尔也是会发生的,这次也不……”

  未等他说完,副厂长便摆了摆手,冲苗德林一笑:“老苗,你真忘了?”

  苗德林闻言微微一想,随后表情突然凝滞,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想在座有不少人都记得吧?”副厂长望向四周,阴阳怪气地说道,“后来有一次开完会,咱们聚餐喝酒的时候,老苗喝多了,一高兴交代出了事情的原委,是他抢在调查组来之前,改了操作记录,恢复了相关设备的正确连接,补了保险丝,这才让调查的人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家,有几人纷纷点头,想起了这事。

  晴天霹雳!落井下石!

  人生得意莫尽欢啊!有你倒霉的时候!

  苗德林神气了几年,没想到在这事儿上栽了跟头,酒后落了个话柄。单论那事儿,其实这问题也不严重,又是电厂的人私下说的,说了也就过了,没人抓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儿。

  但在现在的情况下,扯出这个,相当于有前科!惯犯!够死一万次的了。

  浯河电厂的副厂长继续说道:“其实那个事情问题并不大,我们听过之后,也只是一笑而过。但现在,又是事故调查,又是原因不明,而且是这么大的事故,老苗,你没动过现场吧?”

  苗德林早已满脸是汗,油的发亮,眼神又是恨,又是悔,只产生答道:“没,绝对……没。”

  谁信?

  连张逸夫都有点不信了。

  干的!老子还在琢磨怎么帮你,闹了半天你是个弄虚作假的主儿?老子白感动白滥情了,你罪有应得!

  张逸夫这么心软善良的好青年都不高兴了,更别提其他人。

  尤其是南钢,听了这事之后脸又耷拉下来不少,简直要掉下来了,他终是憋不住,掏出烟点了起来,而后掐着烟头,指着苗德林道:“好啊,好啊,有本事,有经验,有办法!”

  “南司长……咱们也别一棒子打死。”赵文远见领导已经动了真火,连忙劝道,“那会儿老苗还年轻,酒后乱言,而且那次事故只是一个小机组短暂跳闸……”

  嘭!

  南钢肉掌往桌子上一砸,整个会议室为之一振,连张逸夫的睡意都一扫而去。

  司长狠狠望着苗德林,冷然道:“嗯,不错,那时是小机组跳闸,让他蒙骗过关,现在老了,油了,长本事了,直接给我来了个全网振荡!”

  “……”赵文远知道,自己再怎么劝都没用了。

  事到如今,保不住了。

  捅出这事的浯河电厂,不属于华北局管辖,而是省局管的,跟华北局没什么利益关系,赵文远也没法管,也没法兜,真不知苗德林倒了几辈子霉,造了什么血孽,惹了这人。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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