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非当然知道是自己的妈妈从中作梗,不然的话,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但是,他又能怎么样,作为儿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自己的妈妈吧。
也不能私下里埋怨自己的妈妈吧。
易可欣顿了顿。虽然她知道这件事情是M姐做的,那又怎么样?总不能像个泼妇一样,立在这里,破口大骂。
那样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什么对这个事情都没有任何帮助。
好好的解决这个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易可欣搓着手,看了M姐一眼,目光也扫过老陆,最后停在陆庭非的身上。“现在,我们要怎么样处理这个事情?追究责任已然没有意义,解决问题才是最明智的。”
听到这话,陆庭非总算松了一口气。
M姐立在那里,身子突然动了动。
老陆见机行事,“老婆,我们还是回香港吧,快过年了,家里也得布置一下,到时候,要不要邀请易可欣去我们家里坐一坐呢,毕竟,她在这个公司,也为我们付出了不少,而且,”老陆使劲地给M姐使眼神。“而且,以后还得跟她有合作呢,比如这电脑出纸样的事情。”
M姐当然明了老陆的心思,他说的以后,就是以后这个公司都是易可欣的,那么,她们就没有必要再在那个产品的功能上下功夫,李太白也就可以做少很多工作。
陆庭非乍一听妈妈的话,心花怒放。
但是,易可欣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她依然淡淡的表情,淡淡地说,“陆庭非,我们上车吧。”
陆庭非一愣神,下意识地看了M姐一眼,M姐正不停地给他挤眉弄眼。
老陆伸手右手,给他比了一个V的手势。
易可欣说完率先上了陆庭非的路虎,她没有上副驾驶,因为她以为M姐也要上来,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车子后座,想着封兰花她们为什么要辞工。
陆庭非同父母挥了挥手,打开车门,钻进驾驶位,发动引擎,他突然回头望,迟疑了一下,问,“我爸爸刚才说,让你去我家玩一玩,”
易可欣没有立即答话。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陆庭非把车子开出去,眼睛的余光,停留在上面的反光镜上,易可欣正呆呆地坐着,有些木讷,过了大概几分钟,易可欣抬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坐坐,一个离职的会计,又不是你家的员工,你们公司以前也没有这样的福利呀。”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即然老陆说易可欣为了公司做贡献,那么,易可欣也就顺坡下驴,就算为公司做了再大的贡献,以前也没有这个福利呀,辗转去公司老板在香港的家里坐坐?
谁信?
易可欣跟M姐共事这么多年,有一件事情很肯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M姐的态度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而这个她不知道的事情,让她有一些后怕。
她易可欣可没有让M姐喜欢到那种程度。只要她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她,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陆庭非捏紧方向盘,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原本他以为,父母已经宁愿这样伏低做小,主动邀请,应该是心理上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可能,我,父母,不只是把你当员工!”这句话说出来,连陆庭非自己都吓了一跳。
易可欣浅笑一声,望着陆庭非的后脑勺,“刚刚抢了求婚戒指,你爸妈不把我当你们公司的员工,莫非要把我当成你家的保姆,还是,或者,想让我做你媳妇的伴娘?”
陆庭非的手一抖。
红灯闪烁。
他刹车不及时,车头过了斑马线上一点点。
差点惊出一声汗。
他有些结结巴巴地,“什么,不会,她们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易可欣又笑,“那你倒是说说,像我这样蠢笨如牛的工人,脏兮兮,流臭汗的工人,穷得鬼都不想见的工人,你父母要把我当成什么座上宾,呵呵,那真是难为她了,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呀。”
陆庭非闻言立马闭嘴。
也难怪易可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前的种种,妈妈是怎么对付易可欣的,他又不是没有看到。
一个人总是有记忆的。
那些不好的记忆,有时会在一个人的记忆里生根发芽。
他陆庭非也没有办法,用刷子刷去她记忆里不好的影像。
车子里一片静寂。
易可欣在陆陆续续地想着心事。
女员工全体辞职,那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M姐忽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这件事情,比员工辞职更可怕。
陆庭非手里握着方向盘,心里却也是翻江倒海。
易可欣对于去他家的态度,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惊喜。
那个家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相反,他还能感觉她甚至对那个家有一丝丝的敌意。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家庭跟她之间,有一道沟。
这道沟,不是他想做出怎么样的努力,就能够跨越。
忽然,易可欣的电话响起,屏幕显示是易可云的电话。
易可欣接起。
易可云在电话里急急地说,“姐,妈妈听说陆庭非要在这里过年,已经着手在搞大扫除了,这几天我估计都没有时间出去转一转了。”
“哦,”易可欣浅浅地答,继而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立马大声道,“谁说他要在我家里过年,谁批准了。今年这个年,你们不要做任何准备,我想带你们出去走一走,爸爸年轻的时候,做梦想去桂林走一走,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未能成形,我希望,今年我让他完成这个愿望。”
易可欣说的这个事,也有一点影子,易向林曾经是想去桂林玩玩,但是,经过岁月的洗礼,这么多年财米油盐的折磨,他的这个心思,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之所以她旧事重提,目的就是不想让陆庭非尴尬。
易可云听到电话后,非常失望。
他还是喜欢跟陆庭非一起过年。
这个陆庭非,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不但喜欢他有钱,更喜欢他低调有内涵,现在这个社会,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多,他生怕自己的姐姐错过这么好的一个君子。
但是,姐姐好像毫不在意。
一心还是扑在事业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她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好的事业干什么,找一个好的老公嫁过去,一辈子锦衣玉食,不是很好吗?
又不是男孩子,凭什么要那么跟自己较劲。
其实,他哪里知道,在如今这个社会,从来就没有从天而降的绵衣玉食,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别人可以分分钟踢掉你。
大家都在讲究资源共享,你什么资源都没有,别人凭什么要养着你供着你。
易可欣虽然年纪小,遇事不多,但是,这一点,她已经看穿看透,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在奋斗。
“你们过年要去桂林吗?”陆庭非见易可欣挂了电话,立马回头回了一句。
“是呀,我爸想去桂林,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在今年给他实现这个愿望了。”说完易可欣顿了顿,眼眸里放出亮光,“不过,还得感谢你,今年给我的额外年终奖有点多,刚好可以让我计划出行。”
陆庭非笑。
不过,他忽然又加了一句,“你们一家人去的话,我应该也可以一起去的吧。”他把一家人咬得重些。
“你?”易可欣眼睛鼓了鼓,“我们一家人去,你跟着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以后不就是一家人吗?”陆庭非的车子到达工厂门口,忽然来了一个急刹。
因为急刹,易可欣竟然轻微的摇了摇。
“你妈妈不会想你成为我的家人的。”易可欣边说边下车,表情很淡。
跟陆庭非相处这么久。这个人的人品,她还是蛮喜欢的。
做人处事的态度和礼仪,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总之,陆庭非这个,随便放在人群中,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只是他那个妈,易可欣想想就头疼。
见易可欣下车,陆庭非还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成。
大部份员工都集中在一楼。
易可欣打开车门。
扑面而来一阵风。
易可欣睁开眼,满坪都是人。
她要侧过身子,才能弯着腰,把车门关上。
“易可欣来了。”人群中有人尖叫,那声音里,即是兴奋,也有激动。
陈超立在人群里面,紧张地摸着后脑勺。
黄有生立在尾部门口。
这个事情不是他们引起的,他们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陈明星拨拉身边的人群,费了好大的劲在挤到易可欣的身边,其中,两位保安还给他费了不少力气。
因为人群一窝蜂向这边涌,陆庭非那边的车门都打不开了。
“喊几个保安过来,里面还有人。”易可欣小保安徐向右。
徐向右身材敏捷,很听易可欣的话。
他喊来几个保安,围成一个人墙,使劲腾出一块空隙,陆庭非嗤着牙,慢吞吞地把车门打开,小心冀冀地从车子上跃下来。
陆庭非一下车,人群中开始有尖锐的叫喊。
“给我们一个说法,什么意思,我们是不是蠢笨如牛,汗臭冲天,你们是不是要集体炒掉我们?”
“今天不给说法,不结补偿工资,就让你们这个工厂明年开不下去。”
“今天晚上就把赔偿的工资给结了,明天的车,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
男员工的吵闹声更甚。
因为可以补偿工资,原本不想离开公司的人,也纷纷参与进来。
特别是那些工龄比较长的员工,表现得最嗨最积极。
他们已经仔仔细细地盘算了,如果公司真的炒她们的话,有的做得久的,甚至可以拿几万块钱工资。
陆庭非立在人群中,一筹莫展。
有男员人开始朝这边丢东西,眼看着一个鸡蛋向易可欣这个方向飞过来。
陆庭非眼尖,飞快地冲上去。
“嘭。”一个鸡蛋在陆庭非的脑门上开了花,一刹那,蛋清和蛋白被撞得四散飞溅。
陆庭非满头满脸,都是鸡蛋清鸡蛋黄。
周围的人,或多或少,也沾满了鸡蛋。
“我靠。都疯了都疯了。”易可欣拿出身袋子里的毛巾,心疼地给陆庭非擦拭。因为有一些蛋清进了陆庭非的眼睛,她用了湿毛巾,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里擦干净。
“报警,让警察把他们全部拉走。”易可欣向旁边的陈明星说。
这一句话,威力很大。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封兰花忽然走到易可欣的身边,不解地问,“欣姐,我平时都听你的,但是,这一次,明明是她们不对,你为什么要护着他,还要帮他们报警?”
易可欣看着封兰花,一脸的无奈。
她定定地看着封兰花,“公司不发工资了吗?”
“没有!”
“公司不放假了吗?”
“没有。”
“公司没有给你们年终奖了吗?”
“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公司做错了什么?”易可欣觉得莫名其妙。
封兰花不敢看易可欣的眼神,“公司的老板娘骂了我们!”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公司的老板娘骂了你们,就要赔偿你们的工资,这是哪个法律规定的?
“你们做错什么了吗?”易可欣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变得温柔有加。
“没有。”
“你们耽误公司出货了吗?违反厂规了吗?给公司造成损失了吗?”
“没有。”封兰花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先前的那种锐气完全没有了。
“那公司有什么权利炒掉你,劳动法保障你们的权益,其中一项就是不能随随便便把你们炒掉。”
“哦。”封兰花把头压得更低。
“你哦什么,我才几个小时不在工厂,你就给我玩这个花样,劳动法好好看了吗?你们有什么权利,平白无故就要示公司把你们炒掉。而且,现在,你们这样做,是聚众闹事,情节严重的,将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知不知道?”
封兰花有些冷。
她还没有见过易可欣发火。
也没有见过易可欣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讲话。
有些懵有些发呆。
“闹事之前,也去熟读一下劳动法,连劳动法都不懂,还想维权?”易可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气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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