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愿禅师,四十一岁,金阁寺住持,他出身华族,原名平冈康成,可无论是华族的身份,还是平冈康成这个名字,早已离他远去。
他的过去早已消亡,在二十五岁那年,他一只脚踏入了深渊,在二十五岁那年,他涅槃重生。
今年,他四十一岁,他要成佛。
他的父亲本名高山信太郎,入赘平冈家之后,改名平冈之助,一个做生意还有两手,但是在家里很懦弱。
母亲叫平冈美奈子,一个漂亮,但不规矩的女人。
但这对于少年的平冈康成来说,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家有地位,有钱,还有什么不够吗?
如果人生如樱花,那么十五岁之前,平冈康成的人生,都是樱花盛开的三月。
十六岁那年,平冈康成认识了一个女孩,至少,在平冈康成看来,可以称之为认识,因为每天放学路上,他都会偶遇这个女孩。
虽然是因为平冈故意蹲守,但,那又如何?
可爱的猫咪,每天都会碰到好心人,不是吗?
那女孩有一米七,和他一样高,身材也很好,最重要的是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夕阳的余晖下,她就像是金阁寺一样美丽,像金阁寺一样灿烂。
虽然,那时的平冈,还从未去过金阁寺,但是他就是想到了一个形容词。
但很快,结束了。
具体是哪一天,平冈已经忘记了,反正,就是有一天。
那个女孩身边多了一个男人,高大,英挺,一米八五,平冈确定是一米八五,他对身高一向敏感,这个男人,仅从露出袖子的小臂就能看出他一定拥有雕塑一般的肌肉线条,目光深邃,鼻梁高挺,平冈觉得自己的容貌并不比这个男人差,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男人的微笑,他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绝对。
这一天,女孩对第一次对他说话了,“你好。”
这是平冈所见,女孩最美的一次。
就像是樱花在春日中下落。
一句“你好”,也是女孩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为何,从那以后,平冈每当看见身材高大的男人,都会忍不住驻足,如果是异国人,他甚至会忍不住颤抖。
四年后,平冈的父亲患上了绝症,深知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情况的父亲,用关系把平冈送到了金阁寺。
平冈来到金阁寺,成为了一个和尚。
这一年,平冈二十岁。
第一眼,平冈便怔住了,“金阁寺果然像她一样美丽,不,比她更美。”
这时的平冈,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健硕,肌肉轮廓明显的男人,他用了四年,才练到了这个地步。
他也终于克服了会对那种健壮男人颤抖的毛病。
面容英俊,肌肉结实,一身阳刚之气的平冈,很快便成为了周边女人会忍不住偷偷打望的一个和尚。
进金阁寺不久,平冈交到了两个朋友,一个叫渡边,比他大三岁,一样是金阁寺的和尚,渡边很瘦弱,又矮,还有些口吃,长得也只能说清秀,但从来没有人取笑他或者欺负他,因为这家伙很博学,写得一手好字,会画画,俳句水平也很高,寺里但凡接待喜欢风雅的达官显贵,都需要他出马。
渡边还是一个很风流的人。
无论是人妻,还是未嫁人女孩,甚至是来京都一游的旅客,只要被他盯上,他都总能到手。
到手之前,渡边是最温柔,最有仪式感的男人,他就像是侍奉佛宝一样对待女人。
但到手之后,渡边却是另一个人。
用渡边的话来说,一个女人只是一道料理,尝过就够了。
“可你还欺骗女人的钱财,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平冈是这样说的,渡边并不是一个缺钱的人。
“你见过美食节给餐厅付钱吗?餐厅付钱给美食家才是常理。”
渡边是这样回答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好似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
这就是渡边。
另一个朋友叫村上,一个英俊,性格很规矩的男人,仿佛走路的步距,都是测量好的一样。
当然,这只是渡边专门拿来取笑村上的一个比喻。
如果村上真的只是一个满脑子都是规矩的正经人,那他也不可能成为平冈和渡边的朋友。
村上,在游女这方面,很有一手。
和渡边与村上成为朋友不久之后,渡边便拉着平冈,打算让平冈成为真正的男人。
平冈带着十足的兴致去了,一切也很顺利,如今的平冈,已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男孩了。
可就当平冈准备大展雄风的时候,他眼下的女人,却变成了金阁寺的模样,无论平冈如何告诉这一切只是幻觉,都无法驱散,他闭上眼,想要强行来,可幻觉更严重了,他不仅看见了金阁寺,还看见了年少时的那个女孩,一身和服,撑着纸伞,停在金阁寺不远处的木桥上。
突然,女孩回眸一笑,与金阁寺的光辉交相辉映,平冈猛地浑身一冷,彻底疲软了下去。
最终,平冈只能掐着女人的脖子,面目狰狞的威胁道,如果女人敢乱说话,就杀了她。
又过了一阵,村上带着平冈去找了一个游女。
游女笑着伺候着平冈,平冈也没有再看见金阁寺,他高兴急了,还没有开始,游女一看平冈的身材,谄媚的说平冈是她见过最厉害的。
平冈一笑,正准备开始,不知为何,眼前突然就一变,他看见了一个那个一米八五,身材健硕,五官轮廓分明的异国人。
游女对异国人一脸的媚笑。
平冈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连忙说自己想起来还有事,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一转眼,又过了三年。
村上得病死了,被一个嫉妒他的无赖用花瓶砸死。
渡边被一个女人刺死了。
两个人的死,是那样的突然,却又仿佛早已注定。
缘起缘灭,诸行无常。
失去了最好的两个朋友,平冈看着金阁寺。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失去了一切,金阁寺还是这样的美丽。
“不,渡边和村上,他们还活着,人是永恒的,你却早已经死了,只是一具迷惑我的躯壳。”
平冈看着金阁寺,这样说道。
平冈决定,烧了金阁寺。
他坚信自己不是嫉妒,确信自己不是怨恨,他只是在做一个和尚该做的事。
斩业。
是的,斩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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