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启动实验顺利结束后的第二天,关于艾莉旁边的重油蒸汽混合动力机械式计算机“嘉依卡”突然停止运转事故的报告,送到了夏绿蒂的办公桌上。
夏绿蒂认真仔细的读完报告后,眉头拧成了麻花。
“机器完全没有任何故障是怎么回事?”夏绿蒂看着马歇尔,后者只能耸耸肩——马歇尔根本不是科学家,显然无法回答夏绿蒂的问题。夏绿蒂也没有过多为难马歇尔,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就再次转向手中的报告。
“没有图纸和文件资料丢失,这些都没问题,毕竟我只是感觉到的一点不确定的波动,并不代表着真有人利用魔导装备潜入了工厂,但是好好的差分机,在没有内部故障没有外部攻击同时也没有人为的操作错误的情况下突然停止运转,这个逻辑上说不通。”
夏绿蒂嘀咕着,并没有抬头看马歇尔。
马歇尔也老老实实的保持着沉默,因为他知道夏绿蒂不喜欢未经成熟思考得出的答案,而马歇尔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在这个问题上他说什么夏绿蒂都会把这视为未经成熟思考而随意给出的答案。
在需要保持安静的时候绝对保持安静,这是马歇尔能在夏绿蒂身旁待到现在的秘诀之一。另一个秘诀是,保持安静的同时不能呆站着。
马歇尔知道夏绿蒂在像这样沉思一段时间后喜欢来一杯浓度足够高的苦咖啡。于是他安静的退出房间,准备好咖啡端回来后,刚好看到夏绿蒂抬起头。
“谢谢马歇尔。”少女只是这样说,然后阖上了刚刚一直在反复阅读的报告。
“有结果了?”马歇尔把咖啡杯放在夏绿蒂面前,同时轻声问道。
“没有,而且我觉得以现在的情报不太可能得到结果,也许只是宾大隐瞒了某个教授的误操作什么的,既然没有遭受什么实际的损失,那就先不管它,让情报部门继续追查可能的泄密渠道好了。”夏绿蒂端起咖啡杯,将杯子送到嘴边,轻轻吹着杯中热气腾腾的咖啡。
虽然吹了好一会儿,但夏绿蒂喝第一口还是被烫到了,被烫到的时候她向后猛缩脖子的动作,和普通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马歇尔赶忙挥去脑海中“如果夏绿蒂是普通女孩”的假设,以及由这个假设而生的画面。
“怎么了?”注意力从公务中解脱出来后的夏绿蒂敏锐的察觉到马歇尔的表情变化,便问道。
“呃……没什么,”马歇尔有些措手不及,随口糊弄道,“我只是,想起了一篇科幻小说。”
“科幻小说?”
“是的,哥伦比亚大学一个助教的作品,”夏绿蒂平时不怎么看科幻小说,马歇尔不知道讲这些会不会让夏绿蒂讨厌,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那名助教大概已经获得接触差分机的资格,所以小说里出现了一种具备超越人类计算能力的机器,在那小说里,这些机器产生了自己的意识,人类为了限制这些比人类更加强力的机器,所以就在每一台机器中用最坚硬的材料铸造了一块钢板,上面用打孔语言编写了三条铁律。总之挺扯淡一个小说……”
为了保险起见,马歇尔在最后加了一个比较违心的评价。
“你其实很喜欢那小说,”他的雕虫小技瞬间就被夏绿蒂看透了,“别担心,我并不讨厌科幻。我认为科幻能在一定程度上加快我们科学技术的发展。接着说,那三条铁律是什么?”
“第一,机魂——这是小说里对这种产生了意识的机器的称呼——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机魂在不违反第一条的情况下,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第三,机魂在不违反前两条的情况下,必须保护自身安全。”
夏绿蒂喝了一口咖啡——这次她没有被烫到——然后对马歇尔说:“明天你来上班的时候把那本小说带给我看看,我对它挺感兴趣的。不过,还是很难以相信嘉依卡产生了自我意识呢。”
“在小说中那些计算机器可不仅仅能够计算,他们还能根据打孔记录板上规定的程序做出判断,执行一些原本需要人类执行的工作。而我们的差分机只能做数学计算。”马歇尔继续对夏绿蒂解说道,平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嗯,”夏绿蒂点点头,“确实,要产生智能的话,只会计算数字是不够的。不过,那篇小说的想法真的非常有意思,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读一读了。”
**
住在宾大附近的贝莱一家一直以来都有一块心病。
贝莱夫妇的小女儿在四岁的时候遇到了事故,虽然捡回了一条命,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但是因为脑部受到强烈冲击,而一直瘫痪在床,依靠流质食物维持生命。以1934年的医疗技术,根本拿植物人没什么办法,甚至连延续植物人生命的技术都不完善,以至于植物化的患者就这样被直接丢回家,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小贝莱顽强的延续着自己的生命,转眼过了八个年头,她就这样在病床上成长为十二岁的少女,有着可爱得仿佛通话中睡美人一般的面容。
贝莱夫妇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小女儿,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不过,贝莱夫妇的那已经十六岁的儿子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约翰贝莱在学校里成绩一般,根本不可能考得上公立高中,而私立高中高昂的学费并不是贝莱一家能够承担的。于是年轻的约翰早早的到工厂里成了一名钳工学徒。
约翰贝莱认为这些都是自己那个“死人”妹妹的错,如果不是要养她这不会动的“活尸”,自己的生活一定会变得不同——约翰贝莱这样坚信着。
夏绿蒂来宾大参加电子差分机试运行仪式的第二天,约翰贝莱喝多了,回家的路上几个狐朋狗友怂恿他,让他把躺在床上毫无抵抗能力的妹妹给干了。
约翰沉默着,没说话。
回到自家所在的廉租公寓门口后,约翰贝莱靠着沙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道路两旁的街灯长时间没人修理,早就坏得差不多了——政府才不关心这种贫民居住的公租屋区域的市政建设呢。街道两旁那些低矮丑陋的建筑也基本黑着灯,大多数公租屋的居民都负担不起高昂的电费,所以只能把电省着用,仅有的那几扇亮着灯的窗户里面,应该都坐着一个正在苦读中的学霸。
穷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只能获得奖学金进入大学,这就是名为美利坚的梦之国最冰冷的现实。
约翰贝莱看着那几盏孤零零的灯火,任凭夜风吹拂自己的脸庞。
其实一直以来,约翰都有一种情绪压抑在心里:他其实很羡慕妹妹,也有想过自己也找个车撞成植物人,然后让爸爸妈妈像养着妹妹那样养着自己。
“我已经受够这个操蛋的世界了。”约翰小声嘀咕着,“该让我们的睡美人从童话中醒来,接受这个操蛋世界的洗礼了。”
说着约翰感觉自己裤子被顶了起来。
他不止一次帮着老妈清洗妹妹的身体,他知道那身体有多棒——实际上他已经很多次把那身体当作幻想的对象了,只要一想到那白皙的肌肤和小巧的胸部,他就会不由自主的不能详细描写起来。
何况这个时候还有负罪感在推波助澜,约翰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最佳状态,可以彻底的爽一回了。
他站起来,转过身,却被纱门那一侧苍白的人影吓得惊呼起来。
震惊中他失去了重心,向后翻倒,滚下台阶,然后后脑勺重重的碰在路沿上。
只一瞬间,约翰贝莱这名人类的意识就彻底消散在夜风之中。
“罪魁祸首”推开纱门走出来。
夜风撩起她那苍白的长发,卷动她睡裙的裙角,露出十二岁少女纤细的脚踝。她光着脚,走下台阶。
台阶下面的泥土地对少女纤细稚嫩的脚来说肯定十分不友好,但她却没有半点介意的样子,直到她迈了一步。
少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似乎不太理解从脚上传来的感觉。片刻的沉默后,她再次迈步,走到躺在地上的约翰贝莱身边。
她低头看着约翰,脸上毫无表情。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雕像一般。
终于,听到响动的贝莱先生出现在门口,他绝不会认错女儿的背影,于是他惊叫着,打开门冲下楼梯,抱住女儿的肩膀。
“玛丽!玛丽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叫玛丽的女孩茫然的看着贝莱先生,在贝莱先生问道第三次的时候,她才张开嘴。
“我,玛丽。”
这时候贝莱夫人也出现在门口,她尖叫着冲上去抱住女儿,喜极而泣。
而就在这时候,贝莱先生才发现倒在地上的约翰贝莱。他俯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儿子的状况。
“他怎么了亲爱的?”贝莱夫人用混合着哭腔和喜悦的声音问。
“他……”贝莱先生的声音十分的凝重,“他好像,死了……”
而一直没再说话的玛丽贝莱用机械的声音重复道:“d……death……死……”
那是初生的机魂,第一次接触两个关键的概念:自我,以及死亡。
拥有这两个概念之后,真正属于美利坚的神姬,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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