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禁书

  “石前辈!你来啦!”

  玉朗戒备之色顿消,打了个稽首,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暗道对方应该是来还药钱了。

  石姓青年温和道:“你曾救过我,以后不必这么生分。我叫你玉朗,你就叫我石大哥吧。”

  “这……”

  玉朗挠了挠头。

  这位石姓青年虽然每次都非常狼狈,修为肯定远超过他。

  玉朗不擅长和人客套,于是应了一声,“石大哥,你的伤好了?”

  “尊师不愧为炼丹大师,一剂玉罗散服下,立刻冲散了那股金汞邪气,为兄调息一月,伤势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接下来只需温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石姓青年叹服不已。

  玉朗闻言,不禁露出笑容,为对方高兴,也为师父的医术自豪。

  竹林外传来阵阵操练的声音。

  石姓青年扭头,望向竹林外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修仙者特意下山,在凡间读书习武,为兄还是第一次见,是尊师的意思?”

  修行肯定也是要读书识字的。

  当人修炼之后,精力充沛,才思敏捷,有近乎过目不忘之能,和凡人同窗读书,如果还是一样的进度,无疑会受到拖累,浪费时间。

  “是我想要下山读书,师父也应允了,”玉朗挥了挥手里的长枪,“石大哥也懂得枪术?”

  “少年之时,为兄羡慕里的萧洒恣意的侠客,但凡间有神道监察,不能妄动法术,于是偷偷学了武艺,自封法力,出来行侠仗义。”

  石姓青年说起往事,缅怀中带有一丝伤感,突然嘿嘿一笑,“剑乃君子之器,行走江湖,明显比枪棒显得风流倜傥,不过为兄也见识过一些用枪的高手,你的枪术已能超越大部分人了,但这门枪术本应是威猛杀伐之枪,你未经实战,缺少那股威煞决绝之意。”

  玉朗对石大哥的经历非常羡慕,“小时候,我只跟爹学过一些粗浅功夫,现在也只是胡乱练练罢了,枪术是夫子传的军阵杀式,都不知道怎么将真气练出来的。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下山游历,见识一下人间高明的武学。”

  “你真要继续钻研武功?”

  石姓青年诧异地看着玉朗,“不怕被你师父训斥,说你不务正业?”

  修仙者的手段,岂是凡间武夫能够比拟的,怎么会有人舍本逐末!

  见玉朗神情有些僵硬,石姓青年换了个语气,道:“练武倒也并非完全无用,当年炼气期时,我屡次落入险境,好几次都是依靠练武得到的敏捷身手,出其不意,反杀对方。否则,你今天也见不到为兄了。”

  说到这里,石姓青年又顿住了。

  他能说的也就这么多,筑基修士之间斗法,武功确实很难有发挥的余地。

  玉朗吸了口气,“石大哥不用说了,我明白的,练武只是为了满足小时候的心愿,修行才是第一要务,我不会因小失大!”

  石姓青年轻轻点头,突然笑道:“为兄当年耗费了不少心血,创出一门剑法,自认为精妙之处不逊于其他武功,后来一意修仙,一直没有传人。既然你对武功感兴趣,又叫我一声大哥,便将这门剑法传你,也算后继有人,如何?”

  玉朗先是一喜,又迟疑了起来。

  他这是要拜第三个老师吗?

  陈秀才开办学堂,人人皆可入学,在学堂读书的不只他一人。

  但武功就不同了,皆为秘传,江湖规矩,师徒如父子。

  而且这位石大哥并非凡人,拜他为师,就不只是一世缘分,未来不知会有多少因果牵扯。

  师父还会答应吗?

  石姓青年看穿玉朗的心思,语气随意道:“一门武功而已,对我等修仙者乃无用之物,即便传你十门八门又算得了什么,莫要看得太重。为兄见兄弟喜欢,当作见面礼送与你,仅此而已。”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石大哥!”

  玉朗抛却顾虑,立刻躬身下拜。

  石姓青年挥手隔绝竹林内外,芥子袋中跳出一道剑光,握在手里,挥舞了几下。

  “为兄这门武功,名为君者杀剑诀!共有二十五路剑招,五式精要,出剑必诛恶徒,但剑式堂堂正正,从来都是正面杀敌,为君子杀剑,曾在江湖闯出君子剑的名号。为兄还记得,当年原本设想,将所有剑招、精要融汇贯通,剑诀当有一番蜕变。可惜后来遭逢变故,无心此道,就此荒废下来。你若有心,可以尝试,说不定真能琢磨出一些东西。”

  “第一式,白云出岫!”

  伴随着石姓青年的讲述,他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团剑光。

  劲风飒飒,竹叶簌簌而落。

  石姓青年于林中舞剑,一招一式都精妙非常,远胜陈秀才传授的枪法。

  玉朗瞪大眼睛,耳朵听着石姓青年讲述,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不多时,石姓青年将《君者杀剑诀》演示了一遍,收剑而立。

  “记住了?”

  玉朗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在学这门剑诀之前,还有几部武功,需要先掌握。为兄正是根据这些武功,参悟出剑诀。第一部,名断江神刀!”

  石姓青年以剑为刀,又演示了一门刀诀。

  如此连续演示多部武功,每一种都只需演示一遍,玉朗就能完全记住。

  “资质果然不错,可惜武道终非大道,”石姓青年摇头叹息,将手中剑抛给玉朗。

  “兄弟没有趁手的宝剑,先拿去用吧。此剑在凡间算得上神兵利器,其实只是一件不入流的法器。”

  感应了一下手中宝剑,确实如此,玉朗便不推诿。

  回过神来,发现已是日暮时分,不知不觉到快散学的时候了。

  玉朗大叫不好,匆匆跑回学堂。

  石姓青年一直等到玉朗和小五散学,和他们一起返回道观。

  在路上,石姓青年继续讲述各种武功,掺杂着他游历江湖时的经历,精彩纷呈,令玉朗无比向往,连小五都听得津津有味。

  回到道观,石姓青年等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奉上欠下的灵石。

  看着秦桑拿起笔,在豆大的灯火下抹去账目,一如凡间的道士。

  石姓青年不由感叹道:“在下只来过青羊观两次,可不知为何,每次一进来,心神都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不愧为清净地,在下都舍不得离开了。”

  话虽如此,石姓青年很快便告辞了,玉朗亲自将他送出道观。

  ……

  不知不觉,师徒三人已经在青羊观度过了四个年头。

  青羊观依然如故。

  每天上山求药的人数变少了,但路程越来越远了。

  秦桑之前和陈秀才商量,压了小五和玉朗三年,和同年的蒙生们一起读完蒙学。

  按规矩,蒙生们这时候该参加童试,录取后便成为童生,可以去县学或者其他书院进学了。

  不过,陈秀才的学堂也算一处书院,他虽是秀才,却素有才名,不少同为秀才的读书人对他倾慕有加,常年留在学堂,讨论经义、吟诗作赋,暗中以师礼待之。

  有些童生,只去县学点个卯,继续在学堂读书。

  没能通过童试的,或者像玉朗和小五一样没有参加童试的,经陈秀才考察后,也会和童生们安排在一起,研读更深的经典。

  事实上,小五和玉朗早已将这些学完了。

  陈秀才经常会给他们‘开小灶’,甚至动用人脉,特地从州城、府城为他们求书,尤其对玉朗寄予厚望。

  记不清劝过多少次,玉朗始终不改初衷,陈秀才慢慢死心了,但并未因此慢待他们。

  这几年,玉朗过得很充实。

  自从将君者杀剑诀传授给玉朗,石姓青年每隔一年半载,还会来青羊观拜访。

  并非为求药而来。

  每次到来,石姓青年都会带来一些凡间的武学,作为礼物,送给玉朗。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想要报答这个小兄弟,还是为了寻求那份珍贵的宁静。

  可惜他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每次最多停留一个时辰,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大雪初晴。

  玉朗正端坐听讲,神色微微一动,看了眼身边的师姐。

  师姐弟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休息时便结伴跑去了竹林。

  “石大哥!”

  看到竹林里盘坐的石姓青年,玉朗兴奋中带着埋怨,“这次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

  “为兄不能经常来打扰你们。”

  石姓青年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上下打量玉朗,不无感慨道,“这么快就修炼到炼气期第十一层了,有师父真好!准备何时冲击筑基期,道长没给你筑基用的灵丹?”

  “师父没说,”玉朗有些苦恼。

  修炼到炼气期第十层,师父就很少指点他了,药浴也给停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以你师父的能耐,炼制几枚筑基丹药易如反掌,应该是想让你好好打磨一番,反正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石姓青年说着,挥手召出一个木桌,眨眼间摆满了杯盏。

  自从知道小五喜欢吃的,他每次都会带来各地的美食。

  “看什么呢?还不快吃!”

  见小五大快朵颐,玉朗却盯着他不动,石姓青年笑着摇了摇头,取出一沓秘籍丢过去,“给你!”

  “谢谢石大哥!”

  玉朗欢呼一声,抱在怀里,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如饥似渴翻看起来。

  “清风道长放任这小子沉迷武学,不知有何深意。”

  石姓青年心里暗想。

  他自知,自己每次到来,肯定瞒不过道长的法眼。既然连师父都不阻止,他也不必多说什么。

  又看了看细嚼慢咽,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的小五,石姓青年暗道这也是个怪胎。

  几年过去,毫不见长,只是用障眼法迷惑凡人,恐怕不是人类。

  偏偏他丝毫看不出小五是什么跟脚。

  就在这时。

  三人纷纷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外面。

  七排村和清桂镇由一条路相连,这条路上有一个三岔路口,另一条是通往县城的官道。

  刚刚,一群人骑马从县城方向而来。

  这群人中,领头的是几个官差,后面跟随一队穿戴盔甲的兵士,奔马如电。

  南庶州边关战事不停,常年屯兵,这种情形并不罕见。

  小五和石姓青年早已感知到了,并未在意。

  不料,这群官兵没有走官道去清桂镇,而是转小路往七排村而来。

  “他们来干什么?”

  玉朗是最后发现的,皱起眉头。

  这群官兵杀气腾腾,明显来者不善。

  ‘……’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七排村的宁静。

  官兵穿过竹林,直奔学堂而来,领头的官差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用力一拽缰绳,胯下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长长的马嘶。

  后方的甲兵齐刷刷停下。

  学堂内一阵骚动,学生们纷纷跑出来,惊恐地看着凶神恶煞的官差。

  胆子小的蒙生当场被吓哭了。

  有人飞奔到后堂,告诉陈秀才。

  年轻官差阴冷一笑,猛一挥手,“给我围起来,不许放跑一人,否则拿你们是问!”

  “遵命!”

  甲兵齐声应诺,分列两队,将学堂团团围住。

  眼看他们要冲进学堂,陈秀才终于快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看到这名年轻官差,陈秀才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厉声大喝:“越端书,休得放肆!你想干什么!”

  越端书笑的更加阴冷,高高举起手中的令牌,“府衙接到密报,生员陈真卿,在学塾之中以传道授业为名,暗中散播朝廷禁书,意图不轨!本官奉同知大人之命,特来查验。给我搜,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越端书手举令牌,居高临下,大义凛然。

  “何方宵小敢污蔑陈某!”

  陈秀才的脸色黑如锅底。

  一众学子义愤填膺。

  无人注意到,学堂窗边,一名少女躲在一群学子的后面,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惊恐,险些瘫倒在地。

  她缩回去,神态仓皇,生怕弄出一点儿声音。双手颤抖着,悄悄从书袋里拿出一本书面破损的旧书,全身都因为惊吓而发抖,手里的书险些掉在地上。

  甲兵的脚步声仿佛催命符。

  少女手足无措,瞥见旁边一个精致小巧的书箱,忙不迭将书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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