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贾氏出嫁三天,回门之日。
早早的,马车便到了蓝怡家门口。一身新衣、笑容满面的花展欢跳下马车,扶着贾氏下来。
虽说,并无过分举动,但却让人看得出,两人之间多了一份亲昵。看得周老夫人、盛妈妈眉眼带笑,看得蓝怡放下心头的担忧。
宇儿、文轩、青竹、大福、大妞妞和二妞妞几个孩子围拢上来,欢快闹着。贾氏虽离开不过三日,看着他们却觉得想念的厉害,眼圈都红了。花展欢赶紧掏出事先备好的小红封,一个个的给孩子们发下去,小家伙们眉开眼笑地齐声喊道,“谢谢姥爷。”
“欸!”花展欢应得喜悦,贾氏满脸羞红,众人哈哈大笑。
因是六月最热的时候,回门宴的鱼肉做得都淡而不腻,很众人的胃口。
西院内,贾氏每个菜都尝过,笑着评价道,“这一桌子菜,大部分都是于伯的手艺。不过这道烤羊肉却不是,桃儿,是你做的?”
蓝怡嘻嘻笑了,“瑶姨果然厉害,怎么样,这烤羊肉的配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味道如何?”
贾氏笑意浓浓,想了许久,才选到一个贴切的词,“很独特。”
蓝怡笑容越发大了,“调料里加了辣子,怕大家吃不惯,所以只加了一点点,男宾那边加得要多一些。”
拓跋孝直送来的辣椒种子,已然被蓝怡种出来,虽说还没有红透,但已能吃了。这样的辣味,让人陌生又新奇,吃不惯的,犹如火烧;受得了的,欲罢不能。
看周老夫人又偷偷夹了两筷子烤羊肉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吃着,盛妈妈和郑氏不住摇头,没想到她们这些人里,最好辣的,竟是一向口味清淡,食素多年的老夫人。
为了这辣椒,周老夫人竟又开始吃肉了,盛婆子为此,头疼又开心。
中院内,吃得痛快的梁进满嘴油光地对苏永珅道,“这羊肉不错,守德,明日你我再进山,猎两只出来如何?”
苏永珅笑着应下。今天桌子上的野羊,是前日苏永珅特意进山猎的,他的腿已然大好了。
“羊有什么好的,苏大哥,咱们明天去我那边的山里,山中新来了一群鹿,咱们猎两只出来吃。”小七笑眯眯地说道。
梁进斜了小七一眼,“没脑子,现在是吃鹿的时候么?”
“想吃就吃!管那么多作甚!”静晓先生凑过来,坐在小七身边,笑呵呵地问道,“小七,弄两头雄鹿,鹿角给老朽留着,老朽有用处。”
小七得意洋洋地看了梁进一眼,爽快应了。
苏永珅依旧温和笑着,听他们热闹着,心中则向着方才贾氏和花展欢的进门时的模样,看贾氏的笑,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她过得好,苏永珅觉得很开心。
苦了半辈子的人,总算找到了好归宿,苏永珅替贾氏感到开心。
热热闹闹地吃过晌午饭,众人慢慢散去,青山客栈的伙计们收走桌椅碗碟,雷晋去了已经建好的前院,梁进去看山中正在修建的书院和他的新居。
院中,只剩苏永珅一人,青竹还在跟宇儿等人玩耍,并未过来,这孩子最近,越发地有十一岁孩子该有的活泼了。
刀无锋,半月前已随着卓陀蓂荚去女真了。所以如今这院中,只住着苏永珅和苏青竹叔侄两人而已。
偌大的庭院,空空荡荡的,苏永珅却十分习惯安然。
他步履微晃地走到竹林边,抬衣袖拂去椅子上的竹叶,静静坐下。烈日炎炎,熏风带暑,青青竹林带来难得的清爽,苏永珅闭目仰头,深吸一口气,嘴角弯起。
沙沙的竹叶,小儿的欢笑,似是又回到十五年前,他仍在家教书时的日子。那时,他的妻和他的丫头都在,便是这个样子。
此时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苏永珅睁开眼,白云碧空,青青竹枝,比他画的任何一幅画,都美上万倍。他画了无数张竹枝,却觉得没有一张,能得了竹的神韵。
总是,少了一股气质。
不是刚硬,也不是青葱,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一如他的坚持,说不清道不明,却不舍放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是云,却又非云。
苏永珅笑了,悠闲靠在椅背上,仰望着洁白的云朵慢慢地变幻着形状,白云苍狗,便是如此。
待天上的几朵白云终于幻化出他心中的形状,苏永珅才满意地收回视线,酒已醒,该骑马去军营了。
不想,却见竹林旁站着一个蓝裙白袖的身影,和他方才看了半天的青天白云,那么的相像,而此人的脸上的笑,比那太阳还灿烂。
这样的笑,苏永珅从未在她脸上见过,不过他不是多嘴之人,只有礼的站起身,温和道,“可是你家夫人寻我?”
来人摇摇头,笑意更深。
这样的笑,让苏永珅觉得,她找自己,定不是好事,“那你此来,所为何故?”
“苏永珅,本姑娘看上你了。”来人大大方方地道,声音清脆地压过沙沙竹叶。
苏永珅心头一跳,看着她认真的眼,也收了笑认真道,“如姑娘,在下并无此意。”
如花早已料到苏永珅会如此回答,因此笑颜越发灿烂,声音中透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勇气,“我知道。不过,本姑娘是说,本姑娘看上你了。”
你看没看上我,并无关系,是我看上你了。
苏永珅皱皱眉,一向礼貌周到的他,面对如此大胆直白的如花,竟不知如何应对。
如花红唇微启,欢快笑了,“还有,苏永珅,我不姓如,我姓桃,以后你可以叫我如花,也可以叫我桃姑娘。当然,我希望你叫我如花,毕竟,咱们以后会常见的,叫桃姑娘,太过生疏了。”
苏永珅猛然想起了什么,仔细端详如花艳魅的五官,试探着问道,“桃姑娘可是来自西京望桃湾?”
如花轻轻靠在竹子上,笑得越发勾人,甚是欣慰地道,“不错。你果然还记得望桃湾,不枉我祖母,日日将你挂在嘴边念叨着。”
苏永珅惊喜地看着如花,“令祖母可还安好?”
如花依旧笑着,“祖母故去了。”
苏永珅惊讶,却有觉得该当如此,毕竟她老人家若是在世,也该八十有余了。他方要安慰如花几句,却听如花反倒开始安慰起他来,“祖母是寿终正寝,走时也很安然,你不必难过。”
苏永珅只得微笑,“如此甚好。”
“不过……”如花波光流转,看着苏永珅认真问道,“祖母去世前,曾留下一句话,让我们若能见到你,便问一句,当年你答应她老人家的话,可还算数?”
苏永珅认真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如花咯咯笑了,“那便好,她老人家的嫡亲后人,只活着我桃如花一个。所以日后,要劳烦你对我,多加看顾了。”
苏永珅惊住,桃家湾的桃花夫人,五子二女,孙儿成群,怎得会只剩下如花一个?
如花却不管他的脸色,依旧笑的没心没肺,“再说一遍,苏永珅,我桃如花,看上你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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