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惴惴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正文卷第二百九十六章惴惴左撇子两手上还沾染干涸的猪血。

  他却顾不上去清洗一番,正在临时隔开的产房外面瞪着岳母。

  历历往事涌上心头。

  他又被岳母骗了。

  在哪呢,那小子?每回岳母说生男娃,生出来的全是丫头。

  秀花本来没瞅女婿,在忙着追问接生姥姥,大人和孩子身体尚算康健不?曾外孙女又有多重。

  奈何那视线太强烈,秀花就扫过去一眼。

  顿了下,她又扭过头重新打量一眼左撇子。

  呵,你那是什么表情,又要怨我不成?

  秀花还憋屈呢,那肚子形状,村里妇人谁看见谁不说一声是生小子。

  连着张瞎子有次摸脉都含糊说:“好像差不离儿。”

  对了,那张瞎子呢,个庸医。难怪是从兽医转型的郎中。

  左撇子看出岳母正琢磨着要迁怒谁呢。

  几十年了,岳母一直就是这样,她没错,错的全是别人。

  他得赶紧溜。

  左撇子喊白玉兰出来,让随他先去小屋一趟。

  “干啥呀,大闺女那面离不开人。褥子没铺好呢,闺女也昏睡过去了。”

  左撇子不是好声气说,“我就嘱咐你两句话,不多耽误功夫。再说,不是还有岳母在盯着呢嘛。你要不要钱了?”

  冲这开场白,一听就知他心里不痛快。

  左撇子先将卖的六头半猪钱给了白玉兰。

  肉贩子非常稀罕左家的猪,本是订好只收购六头,来家里见过后院猪后,一咬牙掏光兜里所有的钱,又多订了半拉猪肉绊子。且说好,再过一个多月还要上门收猪。

  有些银钱,被左撇子那一双脏手攥的沾了猪血。

  白玉兰从炕柜里扯出一块碎布头,擦了擦银子,又留出一个银角子,打算待会儿出去赏给接生姥姥喜钱。

  左撇子想了想,开口道:

  “我一会儿出去,找个小年轻跑得快的,去给朱家送个信儿,告诉一声,这头生了。家里去掉卖的,还剩下半拉猪。我是想着,比照之前定下的,再多给朱家五斤肉吧,你觉得呢。”

  又一顿,“再加两个猪爪子。”

  他得向白玉兰请示一声,他不当家,这种“大事”不能直接做主。这才将媳妇单独叫出来商量。以免一会儿媳妇见到肉少了,再咋咋呼呼以为谁偷拿了。

  而之前定下,今儿杀猪让两家解解馋,本是要给罗家和朱家各一块后鞧肉,外加一小篮子排骨。

  不偏不向。

  不能因为罗家人口少,朱家人口多,就有失偏颇。

  都是亲家之间,那样做事不好。

  但是眼下却不能那么寻思了,左撇子惦记多给朱家几斤。

  “你啥意思啊?咋像是咱家欠朱家的样子。”

  不知为何,白玉兰在听到左撇子上赶子似的要哄老朱家人,要多给几斤肉,心里淤积的那份不痛快忽然就炸了。

  “你瞅瞅你,别人还没说啥不好听的呢,你先拉着一张老脸。那生男生女是咱家小稻能决定的?不该是俩人的事儿?”

  就如之前左撇子回想起往事种种,白玉兰脑中也浮现起她生出一个个闺女的场景。

  她很生气,大女婿没在家,大女婿还没说出一句嫌弃话,朱家也没咋地呢,一个当亲爹的却开始里外拐不分,嫌弃起闺女生的是丫头了。

  她认为,左撇子这哪里是嫌弃大闺女,他这是在害怕。

  害怕闺女和她一样,没个儿子命。归根结底就是在膈应她。

  拉着那张老脸也是给她看的,备不住早就想给她甩脸色了。

  白玉兰越是盯着左撇子越来气,声音都有些要压不住了:“没有女的,哪有你们男的,你们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全天下都生男娃,到时候那才叫让你们男人绝了根儿。”

  左撇子拧眉:“我说什么了,你就突然冲我嗷嗷的?说话还那么难听。”

  “你还想说什么啊,你那老脸全写着了。你个儿子迷,就那么稀罕带把的?那有能耐你出去,你爱找谁就找谁生去,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儿子,我决不拦着,我不嫌弃我外孙女。”

  正在这时,左小豆推门端盆水进来。

  之前大姐生孩子的时候,爹是直接扔下杀猪刀就跑来了。

  大姐在里面生孩子,爹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叫疼声直打哆嗦。

  她寻思赶紧让爹洗洗吧,后院前院全是人,身上也有一股味儿。

  却没想到,推门进来就见到爹娘吵架。

  印象中,这俩人已经好久不拌嘴了。

  “你俩为啥吵吵啊?都压压火气,我大姐生孩子是喜事儿,你俩咋还能吵起来,再让外面人听见。”

  左撇子没洗手,只看一眼二女儿的肚子,也不知道二闺女到头来能生出个啥,闻言准备拽开门。

  走之前留下一句:“你娘有病,你问她吧。”哐的一声,门甩上了。

  “你才有病!”

  回敬这句话的时候,白玉兰是咬牙切齿,连带着眼圈儿也红了。

  连珠炮似的对小豆说道:

  “甭管丫头小子,你姐那都已经生下来了,别人没作妖呢,你爹先不乐意了,他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是啥?一句没问你姐,没问你小外甥女咋样,寻我来却是为溜须老朱家。这就是他个当亲爹的,什么玩意儿呢!”

  白玉兰的眼泪到底没忍住,边抹泪边继续和二女儿抱怨道:

  “我生你们姐仨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死样子。

  那脸色,我看得够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堵得慌。

  我在里面拼死生孩子,只要生出的是丫头,他就拉着一张老脸,那才叫一个难看呢。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些年,今日又能见到。

  我就不明白了,凭啥咱女人在生死关头生孩子,又不是咱想生啥就能生出啥的,到头来,他们男人没费劲儿还要挑三拣四小子丫头的。

  呸,没有那种儿子命,除了会给女人脸色看,他还会个啥。”

  白玉兰又使劲擤了把鼻涕,不是好气的抹在擦银子的布上。

  左小豆很少见到,她娘用如此不恭敬的语气数落她爹。一般情况下,她娘只要想骂她爹了,都会给叫进屋里关上门。会顾忌父亲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可见今日气狠了。

  “我爹之前说话很难听?”

  “那都骂我有病了还不难听?”

  左小豆笑了下,搂住白玉兰的胳膊。

  她明白了,敏感期。

  生男生女在她家,更是敏感话题。

  她爹几十年被人背后讲究没有儿子命,这口气快将她爹的脊梁骨压弯了,以至于她爹会以己度人,在大姐有了甜水这又二胎再次生下丫头后,爹会害怕担忧,怕大姐像娘,大姐夫将来会对大姐有意见,好好的日子会因为没有儿子而出现隔阂。

  属实关心则乱吧。

  毕竟爹那种态度,不是关心大姐又能是啥?大姐夫和爹再亲,爹又不是朱家人,不可能站在婆家角度寻思传不传香火。外甥女又不姓左。

  而娘呢,你当几十年被人讲究下来,娘的心里就不发虚吗?不是有那么句话,越缺啥就越想有啥,或许早在大姐生出女娃那一刻,娘比爹还失望。

  娘本就心焦,今天还忙。

  这头忙着褪猪毛,那面听说大姐要生了,娘围巾子跑丢冲进产房,脚上没注意,急到踢翻水盆,嗓子冒火。

  结果看见爹是这种表现,再唤起生她们姐仨的一幕幕,自然而然就迁怒,话赶话的就吵了起来。

  左小豆劝解道:“娘,真不知道你和爹着的哪辈子急,又闹个什么劲儿。我看大姐在睡过去前,知道又生个女儿,并没有咋样嘛。至于大姐夫,我猜依着姐夫的性情,他一向是,他家的闺女比别人十个小子加在一起都好,凡是他朱兴德的,就是比别人的强,也不一定会不高兴。”

  左小豆真觉得生闺女小子没啥区别,她家满山摸着她肚子说过多少次:“给我生个贴心的闺女吧,到老了,还是女儿疼人,缺个帽子缺个袜子,闺女才会惦记给咱们添置。小子心粗,不行。咱俩到老了,牙丢几颗,他都发现不了。而我本来就心粗,你要是再生个儿子,倒要你受累,要和我们爷俩操心。”

  白玉兰被二女儿劝解一通,心里顺溜不少。

  细想想大女婿确实是别家孩子都是小王八蛋,他家甜水才是香饽饽。但愿吧,大女婿别像左撇子似的,给小稻摆脸色。

  那样的话,还能做好月子吗?

  ……

  左撇子和白玉兰接连出门后,当着外人面前却是要笑的。

  面上一点儿看不出刚才争吵过,叫这位张罗那位待会儿来家喝喜酒。

  “嗯呐,又卖猪又添了外孙女,双喜临门”,左撇子对大伙笑道。

  本来之前借左家肉要炖酸菜的妇人太多了,那时候,白玉兰还能自如的展现出有点儿不高兴。

  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能露了,对谁都和和气气地说:“没事儿,你们咋那么外道呢,不就是添瓢水炖炖菜一把柴火的事儿。”

  赶上关系近的,她还会主动给对方舀块血肠,或是在递给对方时倒搭几片肉皮。

  秀花坐在生孩子这间屋里炕上,一边喜滋滋和甜水望着刚出生的小娃,一边见到李二媳妇进来,问道:“外面咋那么热闹。”

  李二媳妇就将白玉兰主动给交好的人添点儿肉片的事情说了。

  秀花叹口气:唉,没等别人讲究呢,那俩实心眼的傻蛋,倒像是咋看咋心虚。这是想白给肉,让村里人少讲究两句呢。

  可不是嘛。

  今儿气氛慢慢地变得很诡异。

  热情的是左撇子和白玉兰,村里人却像是在强颜欢笑。

  不但没人讲究小稻生的是丫头,而且大伙自发的说话声都小了。

  甚至有些妇人来时没想实实惠惠帮忙干活,眼下却用同情的态度,主动帮着压水井,抬水,搭把手做饭、煮猪食,自个找活干。

  ……

  “老姑,你咋一人赶车呢,不是听说你双身子呢,别有啥闪失。”

  说话的人是左撇子找来去朱家送信的小子。

  他岁数比左小麦大,但辈分太小,同姓左,在路上和小麦相遇。

  左小麦不仅自己赶车,而且她很会过日子,牛车上摆放四大摞新做好的鲜豆腐。

  她寻思回娘家,一路上会途径两个村,别空车跑一趟,就在家泡豆子做完豆腐才不紧不慢出门,然后边朝娘家赶路,边看见人就喊:“豆FO。”

  挣两个钱算两个。要是到娘家时还没卖完,晚上娘家就炖豆腐吃。

  左小麦对族里晚辈说,“没事儿,我会赶车,一人也不要紧。”

  心想:她这头专用牛,是家里牛群里最烈性的,倒是拉别人爱乱发脾气。要是只载她,闭眼都能老实走到家。

  “你这是去哪呀?”

  “哎呦,你瞅我这记性,老姑,你家我大姑生了。刚添的喜信,生了个俊丫头。这不嘛,我要去朱家跑腿送信儿。”

  “嗳?你等等,我送你吧。”

  “不用,老姑,你快家去吧,知道你着急见我大姑,我一个大老爷们,自个能行。”

  左小麦再顾不上客气推让,道了声谢谢就急忙拽紧缰绳,着急回去看看大姐和新添的外甥女。

  赶在快天黑时,左小麦才到了娘家。

  进院就发现,屋里亮堂堂的,人声鼎沸,连小卖铺那屋都占用了,她爹正宴请帮忙杀猪的村里叔伯们喝着酒呢。

  她这才知道,今日娘家还杀了猪。

  “我大姐呢。”

  白玉兰推着小女儿:“你先别看你大姐了,那都不着急,她好好着呢。正好你回来了,先去后院安抚安抚咱家猪,今日那七头猪被杀,把剩下的吓着了,不好好吃食。”

  与此同时,左家族里送信儿的小子也见到了朱家伯母。

  朱老爷子去同存宋老头家偷摸抽烟袋去了,朱兴德不让他病好了再碰那个,他只能借着遛弯的机会跑出去解馋。以免家里人回头向朱兴德打小报告。

  朱家伯母一边打发大孙子快去宋家寻朱老爷子回来。

  一边给送信的小子端糖水,细问问侄媳妇小稻和孩子身体情况。

  听闻生的是女儿。

  朱家伯母脸上的笑容一顿,想装作笑的开心都装不像。

  来报信儿的小子也看出来了,主动指着袋子说,那是左家今日杀猪给拿的肉。拿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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