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第一卷: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第七十二章康福一颗颗新鲜的芜菁被拔了出来,堆放在田埂上。
拓跋彝昌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来往忙碌的农人见到他一身亮丽的侍卫军服,都毕恭毕敬地行礼作揖。
他们是拓跋氏从横山募来的党项民人,三四户人家,男男女女二十人上下,这会都在收拾田里的芜菁。
作为冬日里难得的蔬菜,打从灵夏时代起,芜菁就是关北官民喜爱的食物。关北军政集团入主洛阳后,把这个饮食习惯带了过来。因此,市场上对芜菁的需求量很大,刺激了洛阳、河南二县百姓大量种植。
这就是大城市郊区农民们的经营模式。对他们而言,种粮食其实不怎么赚钱,种蔬菜果子销往城市,所得往往超过种植谷物。
这些农田,夏秋季节种蔬菜或牧草,冬春季节种芜菁以及刚刚开始推广的胡萝卜,基本上已经成为一种风气了。
这里都是拓跋家的田地,一共百余亩。对洛阳这个小盆地而言,其实相当不错了,更别说还是靠近京城的田地。
是的,洛阳周边的土地资源并不怎么丰沛,且早就分给先期过来的移民了--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
后期迁过来的军士家属,想要买地的话,只能去更远的偃师、巩县、缑氏等县了,还不一定买得到,且非常不方便--家人住在百余里之外,你在军营内,总共那么几天假期,来往不嫌麻烦吗
更何况很多军士压根就不买地。种毛地啊,本来就是提头卖命,老子只会杀人,不会种地,也不愿意种地。
拓跋彝昌说道。
庄客们纷纷应是。
不远处的驿道上,有马车正在等着。领头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高个男子,名叫康福,也是拓跋家的庄客。
康福是沙陀人,在代北作战中被俘,随后在洛阳修宫城。建极元年七月,今上化唐为夏,大赦天下,康福被赦免,落籍河南县。但他一穷二白,啥也没有,于是到拓跋家的农庄上当庄客谋生。
拓跋彝昌走了几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青年,问道。
康福话不多,直接说道:
拓跋彝昌眼神一凝,问道。
康福是蔚州军校,弓马娴熟,武艺相当不错,也有一股子敢打敢拼的气势。因此到了拓跋家后,根本不种田,也不会种田,以照料牲畜、看家护院为主。
这样一个人,用着其实挺顺手的。他若走了,拓跋氏从哪再募一个曾经的军校来给他们看家护院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说起这话时,康福略略显露出了些许傲意。
拓跋彝昌也是少年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讥讽道:
康福脸色涨红道:
拓跋彝昌心里更不舒服了。
不过到底在燕北和宫中都历练过,他很快压住了心中的些许不满,找来一仆人,低声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仆人捧来了两匹毛布,拓跋彝昌让其交给康福。
拓跋彝昌说道:
康福一愣,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毛布
这东西,固然没有绢帛值钱,但最近一年其价值与日俱增,好点的毛布已达到二百钱一匹,比某些廉价杂绢便宜不了多少。而且,看眼下这趋势,单匹毛布的价格,还能再涨个一二十钱左右,因为人们对这种新鲜事物的接受度越来越高,需求量越来越大。
都是圣人带起的风潮!
最初就他和他女人穿戴,后来亲兵开始发,接着是大头兵。那会的毛衣,虽然保暖,但穿着刺人,并不怎么受人喜爱。圣人赏下,大伙接着便是,穿不穿再说。不过到了去年,毛布的质量有了进步,变得更加软和了,产量也有了很大的增长,冬春官服,也开始配发毛衣,一下子提升了毛布的地位,单匹价格直涨三十余钱。
当然,给毛布价格托底的,是其可以用来抵税。这使得老百姓放心大胆地养羊取毛,不再担心其毫无用处。
如今的河南府,宅园内盖房种桑,田里种小麦、豆子、
牧草,田舍夫们基本已经习惯了这种耕作模式,社会风貌已经大不一样。
康福身上的冬衣就是毛布制成的。原因无他,便宜。而在此之前,老百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御寒衣物的。这两匹毛布拿回去,可以制几身衣服了,算得上是厚赏。
等到芜菁清洗完毕装车,拓跋彝昌挥了挥手,与车马一起上路。
他假期已毕,正好一起回宫中上值。这几车芜菁,也是宫中采买,顺路就押送过去了--作为护院,康福自然也要跟着了。
路上闲着无事,拓跋彝昌便问道。
康福答道。
拓跋彝昌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康福答道:
拓跋彝昌沉吟了一下,道:
康福说道:
战损、退伍都会造成缺额,但迟迟不补充,朝廷打的什么主意,尽人皆知。不过这确实也是一种比较柔和的裁军方式,比成建制遣散所造成的震动,可要轻多了。
拓跋彝昌叹道。
马车行驶在一等国道之上,走得轻快无比。
道路两侧有成片的农田。田里种的也是各种冬菜,比如芜菁、菘菜之类。有几片田的芜菁、菘菜种在一起,这是收了河南府农学钱的农户搞的。据说菘菜、芜菁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就如一个汉人与粟特人成婚,生下的孩儿兼具两方特点一样。
拓跋彝昌对此是相信的,因为马和驴能生出骡子,芜菁和菘菜也有可能。或许不定哪天,老百姓餐桌上就又多了几样冬菜呢,甚好。
康福说道。
天下各藩镇的武夫,收入并不一样。比如以前朱瑄、朱瑾的兵待遇就没朱全忠的宣武军好,而时溥的徐州兵收入则超过宣武军,杨行密的淮南兵收入比他们都要高,完全看各镇的经济情况了。
走了这么一路,拓跋彝昌对这个骄傲的少年已经没什么芥蒂了。想想也是,都是要去边疆搏富贵的人了,何必
与他置气呢
康福说道。
拓跋彝昌说道:
「那可要去会会了。「康福大笑道。
少年郎,总觉得自己的武艺天下第一,战阵之上杀敌立功,等闲事耳。随后圣人刮目相看,连连拔擢,都是水到渠成。
拓跋彝昌又问道。
康福说道。
拓跋彝昌愕然。
他其实是知道一点内情的,因为有一回圣人与枢密院、兵部、户部的大臣们座谈,他在一旁值守听到了。
当然,听到是一回事,说出去就是找死了,拓跋彝昌没这么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河南府这边将提供千余名禁军退伍老卒、民间招募的勇武之士五百人,外加千名魏博夫子,至大辽水入海口附近修建军寨驻守,根本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去旅顺县过好日子。
此军寨建好后,将慢慢输送人口、器械、粮食、牲畜过去,开垦田地,放牧牲畜。等到时机成熟,便会筑城设县,成为打击契丹的又一个坚固据点。
午后申时,拓跋彝昌家的马车经兴安门进了东都苑,将冬菜交给了农圃监的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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