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第一卷: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第五章魏州城外二月底的时候,皇后车驾抵达魏州,大军修整一日。
河北道巡抚使成汭、转运使苏濬卿、都指挥使李逸仙、刑狱使陈讷、学政陈同儒、魏州刺史石彦辞、魏州州军指挥使李逢以及即将上任的冀州刺史李师等大小官员,出城三里,道左相迎。
成汭先后担任商州、蔡州刺史,任内治政有功,成绩斐然。建极三年正月置河北道,他出任巡抚使。
苏濬卿原来是张全义河阳幕府的判官,投降过来后一直担任幕职,后出任地方职务。河北道建立后,出任转运使。
李逸仙是李铎之子。攻新安之时,铎先登战死,李逸仙得圣人栽培,出任银鞍直指挥使,现掌一道兵权。
陈讷的资历其实相当之老。原泾原镇幕府判官,泾师之乱时被俘、投降,兢兢业业干了几年,没藏结明出任徐州感化军节度使的时候,陈讷当他的副手,打理三州政务。徐镇罢撤后,陈讷失业了,在六部下僚中兜转了一两年后,出任河北道刑狱使。
陈同儒是原石彦辞的幕僚,为其出谋划策,献汴州而降,立下大功,出任宣武军幕府巡官,后担任亳州、陈州佐贰官员。河北置道后,出任学政。
陈同儒的老上级石彦辞是去年年底出任魏州刺史的。之前一直在宋州任刺史,干了不少年头了,属于动一动,给他换个位置。
李逢、李师二人是兄弟,都在克复汴州之役中有功,后在神捷军中担任将校。神捷军裁撤后,出任地方州将,这次流转到了魏州。
兄弟二人中,李师混得要更好一些。其在担任宿州州军指挥使之时,与杨吴兵马你来我往,厮杀多场,表现不错。
天德军前些时日来报,正月十五过后,成德军再度救援定州,被击退。天德军、关内道州军趁势发动进攻,自蓨县出发,信都之战大败镇兵,斩贼将马珂,一举攻破冀州城。
镇兵一时没反应过来,丢了州城。残兵败将聚拢了起来,又大肆征发乡兵土团,依托其余诸县,或婴城自守,或发起反击,双方还在持续交战中。
朝廷不想等了,直接调了一位武人出任冀州刺史,试图迅速稳定局面,李师就是去干这活的。
仔细看看,今日聚集在魏州城外的这一帮子人,泰半是河南朱全忠的旧部。
其中,石彦辞的妹妹曾是梁王宠妾,现在尚寝局当女史,负责帷帐、茵席的铺设。简单来说,给今上铺床。
李逢、李师二人的妹妹李氏也是梁王之妾,在尚宫局当女史,掌裁制缝线之事,给圣人缝衣服补裤子。
邵圣有时候也会抱着两位女史,静静感受梁王姬妾紧紧的包容,塑造自己的形状,顺便赏赐一些祖传珍贵物事,以酬其功。
所以,河北道、魏州的政治派别还是很复杂的,而且折皇后没什么好感,稍稍见礼一番后,便入城歇息了。
皇后一走,各路人马也作鸟兽散。
而天家贵胃、官员军将们走了,老百姓还得干活。折后从在濮州过的河,春播已经结束,濮、曹、滑、汴、郓、兖、宋七州征兵三万,开始转运粮草、器械,输往河北。
魏州是一个重要的运输节点,当地也征发了两万夫子,沿着已经化冻的永济渠,一路向北,前往贝州、北平府等地。
新来的挽马狂暴不安,众皆惊惧,眼看着马车将要倾覆,却见一少年虎跃向前,好一番安抚,终于令挽马安静了下来。
「说实话,若粮草充裕的话,这马还行,拉得多啊,可以上
大车、重载。」夫子们议论纷纷,对司农寺新送来的挽马颇有微辞。
谁用谁知道,司农寺只管,然后在自家牧场里做小范围的试验,发现不错,就一种马,然后挑选这批马里比较强壮的公马,使劲播种,生出一大堆后代来,然后再配发到军中,做更大范围的试验。
这次送来的马号,挽力强劲。
一般的运粮辎重车,载粮25斛,加上车本身的重量,在普通驿道上,需要两匹挽马来拉。
听起来有点废,但你要说旧挽马有多差,其实也不尽然。
两匹马拉25斛粮,其实运力是有些微剩余的,但为了马匹健康考虑,以及稀烂的路况,也就没多运。
新来的铁力马就有点尴尬了。
载粮25斛的车,它一匹拉不走,两匹的话又太浪费,尬在中间了。而以河北驿道比较差的状况,上大马车又有所顾虑,真是左右为难。路面状况对马车通行能力的影响,其实是十分巨大的。
一般而言,挽马在上更费力气,而在平整的石子路上,甚至能拉起软路上两倍的重物。
如果是铁路,挽马能拉石子路上四倍的重物——马拉货车铁路。如果是在运河上,挽马能拉铁路上五倍的重物。
所以说,修路的意义极其巨大。
坑坑洼洼的路面,不但坑人,也坑马。
路面不够宽,大马车都走不了,至少会车时极其麻烦。
路面不够平整,就必须减轻载货量,降低速度,同时马车故障率提高,维修成本增加,马的健康和寿命也会受到影响。
邵树德坚持修一等国道,就出于这方面的因素,因为好的交通基础设施,确实能提高全社会的运行效率,降低运行成本,最终每个人都得利。
河北驿道,目前来看状况很差,修修补补,补补修修,然而还是在不断崩坏....方才安抚马儿的少年来到一将领身前,说道。
少年名叫西方邺,定州满城人,少有勇力,骑射双绝。
他父亲西方再遇,原为梁军将校。宣武军覆灭之后,随大流一起投降,后辗转各路杂牌军,参加了多场战事,立下功勋。如今老退到了地方,担任濮州州军指挥使,儿子西方邺亦在濮州军中担任小校。
西方再遇训斥道:
西方再遇对儿子其他方面都比较满意,就一点不满:心浮气躁,急功近利。
在濮州军中罕逢敌手,就自以为英雄了得,然后终日嗟叹:圣人为何没听过我的名字?圣人为何还不提拔我?圣人身边的都是庸碌之辈,那什么夏鲁奇都是吹出来的吧,为何不召我当侍从?如此种种。
每每听到这些话,西方再遇都臊得慌,生怕儿子这些话流传到外边,成为笑柄。
他是真真正正厮杀半生的武夫,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然你真有吕布、项羽之能,不说别的,魏博衙兵围起来,都能将你斫成肉泥。而魏博衙兵被大夏禁军击溃了....
他是真的担心,哪天儿子给他闯下祸事来。
西方邺一听,眼睛就亮了,笑道:
「是啊,省了几十、上百个百姓出来。拉纤可是苦活,岂能长久人役之?「西方再遇亦感叹道:「其实,这是我最佩服圣人的地方。古来拉纤,也有用马骡的,但终究比较少。圣人在畜生——呃,牲畜这一途上,真是玩出花了。铁力马拉纤其实不错,节省出来的民
力、钱粮,可以修缮道路,也可以如去岁入冬时一样,疏浚永济渠河道。」
西方邺急得抓耳挠腮,一副恨无用武之地的模样。西方再遇叹气。若非如今北地局势大定,他都怀疑儿子会不会投奔晋阳,谋个职位。运粮车队很快离开了码头,往邢州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迎面而来的是大群俘虏。来自关内道的州兵兴高采烈地押着他们,往魏州而去。
关内道州兵也来河北大半年了,最初有一万五千余人。抵达后,配属天德军作战,分散布置在邢洺磁相卫以及贝州等地,与晋人、赵人厮杀,参与过多次围城战甚至野战。
战斗力嘛,刚来时确实是不太行的,没少吃败仗,为天德军甚至魏博土团乡夫耻笑。
但他们到底是职业武人,虽然承平二十年,但还没堕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几番血火淬炼之后,战斗力慢慢上来了。
最近一次信都之战,他们甚至敢与成德军阵列厮杀了,并且还取得了胜利,虽然战阵上最先取得突破的是禁军天德军的人马。
州军作为地方驻防部队,不打仗,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层出不穷。表面上看起来还行,但内里啥样谁知道?打起仗来,各种问题集中爆发,惨不忍睹。但扛过这一阵后,往往能得到整体提升。
在驻地的时候,升官不一定靠能力。
在驻地的时候,有些尸位素餐的人关系复杂,你不一定能拿下他。
在驻地的时候,人浮于事,问题不一定得到暴露并且改正。
但上阵厮杀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没能力的滚蛋,有能力的上。尸位素餐之辈,任你背景再大,战阵之上不讲情面,说斩就斩了,没人保得了你,甚至还要追究你后台的责任。暴露出来的问题,迅速得到改正,因为不改正就是死,上官也不会放过你——他放过了你,圣人不会放过他。
因此,像关内道州军这种承平二十余年的部队,打了大半年仗后,虽然狼狈不堪,但内部其实经历了一个净化的过程,积弊被扫除了很多。
再打个一年半载,面貌焕然一新之后,可以放回去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堕落。西方邺羡慕地看着这些得胜归来的士卒,忍不住问道:
还真有人回答他了。
笑声四起。
西方邺急得在马上扭来扭去,恨不得飞至邢州,与晋人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名动河北。
其实也怪不得他心急。刘训是什么人?李克用的老部下之一,当年就是他带兵护送王珂回蒲州,继承节度使大位的。他都降了,晋人还有什么戏唱?
唉,苦无良机啊!西方邺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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