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第一卷: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第五十六章傲慢大长和国使者哭丧着脸退下后,邵树德坐到赵玉床边,说了会话。
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说,讲述当年的往事,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有三十多年来邵树德的心路历程。
讲到自己一开始的“大志”,以及对自己严格的要求,连见到漂亮的女人都只敢偷偷咽唾沫,发誓绝不贪财索贿,绝不淫辱妇人,要致天下于太平。
随后又讲到两年之后,他就强辱妇人。
四年之后,面不改色地用人头酒器痛饮鲜血。
十年之后,甚至手捧人头仔细观赏。
十多年之后,烧焦的尸体都能蹲下来看,甚至拿手摸一摸。
二十多年后,痛恨他的、仇视他的、诅咒他的敌人一一被消灭,他们的妻女辞楼下殿,朝歌夜弦,尽态极妍,而望幸焉。
三十年后,天下已无对手,回顾一生,感慨万千。
人的一生,没有人设。少年的你、青年的你、中年的你、晚年的你,一直是在变化着的,一成不变的才是扯淡。
赵玉静静听着,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暖玉,似乎也在回味当年的酸甜苦辣。
说完话后,嘱咐赵玉好好休息,邵树德又回到书房内,挑灯处理政务。
因为郑仁旻的大败,以及龙虎军的烧杀抢掠,昆明部落也怕了,派使者去朱延寿营中,被杀。于是又派使者去成都,没遇到燕王,随后南下,在沙野城见到了亲赴嶲州的邵明义,算是递上了消息。
昆明部落表示归顺朝廷,永不叛乱,请圣人约束王师,不要再造杀孽。
邵树德基本同意了,令其各部首领派嫡脉子弟入长安,充当宫廷仪仗,隶守宫署。大驾巡幸之时,鼓吹扛旗,田猎之时,挝鼓吆喝,三年为期。三年期满后,再行轮换。
此外,各部罚丁三千户,限期发往洛阳,重编后再前往辽东。
去年第一批黎、雅蛮獠在挖完洛阳的水渠后,已经前往辽东,成为府兵部曲。朝廷不管他们能不能适应辽东气候,反正去就完事了。即便作乱,规模也大不起来,因为分散在各地,与周围人语言不通,自有驻军、州兵、府兵联合镇压。
现在辽东诸州府兵部曲,有契丹人,有奚人,有鞑靼人,有霫人,有粟特人,有靺鞨人,有女真人,有高句丽人,有渤海人,有河北人,有淮南人,有江西人,有湖南人,有南方蛮獠……操各种口音的都有,简直是个大杂烩。
当地的局势,也像个高压锅一样,全靠每年轮换过去的数万禁军、三四万州兵及五万四千余名府兵镇压。大乱没有,小乱不断,逃亡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至于府兵部曲死亡之类的事情,官府已经懒得查、懒得报了,实在太多,查不过来。
有反抗被杀的,有追捕时杀死的,有得病死的,有冻死的——饿死的很少,当地真不太缺吃的。
讲究点的府兵会给自家部曲毡毯、猪皮袄、羊皮衣御寒。
遇到善财难舍的府兵老爷,那日子就难过了。
总之,当地就像狂野的西部世界,弱肉强食,等级森严。内地去的经学生都有些不忍,但他们也无力改变现状,这是时代特色,要想更改再等几十年吧,现在是没戏的。
辽东道巡抚使赵匡璘上奏,他认为辽东局势十分危险,如果遇到外敌入侵,现在被勉强压制住的府兵部曲可能会大规模响应,建议裁撤诸州府兵,大赦天下,将部曲尽皆编户,令其成为百姓。
这份奏疏直接在政事堂就被驳回了。
邵树德看完宰相们的批注后也叹为观止,爬到高位的读书人,心黑的程度和他有的一拼。当然他也御批同意了宰相们的看法,只不过着户部从北京大库调拨了一部分毡毯至辽东,分发下去,尽量改善部曲的生活条件,让他们熬过最艰难的头几年。
农奴起义?短时间内看不到这种可能。努尔哈赤政权后期陷入严重饥荒状态,八旗兵都吃不饱,更别说包衣了,闹出大乱子了吗?撑死了发生一些小规模仇杀及逃亡事件罢了。
况且辽东也在发展。
越往后,经济实力越强,环境改造得越好,日子就没那么难熬了。至于在前期死掉的人,他们一般被称为“代价”,无人关心——谁让他们在新朝都是罪人呢?
北边草原也传来好消息。
以铁骑军为首的蕃汉兵马数万人,数败贼人,缴获牛羊马驼数万,并挺进黑城子。据闻回鹘遣万余骑东来,欲与王师大战,他们已做好准备,集兵十余万,打算一举消灭来犯之敌——草原就这样,可能原本敌人有二十万,你只有五万,但只要不断打胜仗,最后敌人的二十万兵大部分会投靠过来,局势彻底逆转。
邵树德看到这条消息时也十分振奋。
格局打开——不是,通道打开了。而且,他从中看到了高昌回鹘的虚弱。这么大个事,你就派万余骑过来,能顶事吗?怪不得历史上他们只恢复了一次王庭,随后便在无尽的鞑靼西迁浪潮中放弃了,实力严重不足,或者宿敌给的压力太大,两线作战力有不逮,只能战略性放弃一个方向。
这就对了嘛。
邵树德估摸着高昌回鹘最多数万骑,再多就不是这个操行了。想及此处,他给尚在敦煌的邵嗣武下令,以银枪军为骨干,纠合诸部蕃兵,尝试西进,尽可能深入回鹘地界,看看他们的反应。
这叫火力侦察,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主力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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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邵树德一口气给四个儿子集中取了名字。
二十皇子取名敬让,建极十年七月高氏所生。
二十一皇子取名知贤,建极十一年十二月月理朵所生。
二十二皇子取名行博,建极十三年正月韦氏所生。
二十三皇子取名明良,建极十三年正月储氏所生。
最近太医署来报,婕妤种氏、耶律氏又怀孕了,可喜可贺。但很明显,生育高潮过去了,邵圣现在也慢慢变得有心无力。
昨日,鬓发苍白的邵圣,在头发乌黑靓丽、身体青春可人的萧十五娘身上蠕动,挤尽最后一滴元气时,突生明悟:再往后,内务府要在辽东想想办法了。
取完名字后,邵树德仔细想了想各个儿子的去处。呃,一时间居然记不太全,子女太多了,只能拿档案过来看。
七个亲王先不谈,从老八开始,还有十六个儿子。
老八是护圣郡王,已之藩。
老九忠圣郡王,今年还在长安学习,明年差不多就要之藩了。
老十邵知远是皇后所出,暂且不表。
老十一弥峨郡王,还在长安学习。
老十二迎圣郡王,还在长安学习。
老十三尚未册封,生母张惠,邵树德比较喜爱,有点犹豫要不要封出去,即便册封,也会挑一个好点的地方。
老十四是何皇后所生,同样未册封。
老十五奉圣郡王,尚未之藩。
老十六捧圣郡王,未之藩。
老十七种氏所生,未册封。
老十八保圣郡王,未之藩。
老十九礼圣郡王,未之藩。
后面四个刚取名字的皇子,皆未册封。
数了数,还有八个儿子没册封。考虑到皇后明言十郎要留在京城,以及邵树德答应种氏的儿子也留在京城,这就只有六个了。
再考虑下年龄,其实目前就只有十三郎、十四郎最适合册封。
丽水、通海这两个藩镇也是现成的,给他们没什么。问题在于,六郎也在信件中,隐约提出愿意外封,这就难办了。
地盘其实有,银生节度使辖区的面积很大,大约有近二十座城镇,包括后世云南普洱、西双版纳全部,及缅甸东北掸邦一部分、泰国西北清莱府、老挝北部包括琅勃拉邦在内的广阔区域。
但究其核心,其实还是在普洱、西双版纳一带,节度使理所就在北部,其主要财源也位于这一片。其南边有黑齿十部,南诏银生节度使向南开拓时,遭遇抵抗,没能在当地筑城,实行的是羁縻统治。
再直白点说,用军队震慑他们,用盐控制他们。
南诏攻交趾时,黑齿十部出兵相随,为高骈所破,损失惨重。可能是心里有气,觉得不但没抢到东西,反而死了一大堆人,有点不太听话了。
将这样一个地方封给六郎,邵树德觉得皇后那一关过不去啊,虽然皇后本身就不希望六郎离开京城——嫡次子都要封出去了,你还不乐意给个好地方,说得过去吗?不得被皇后骂死?
实在不行的话,把永昌镇拆了,北部熟地实行郡县制,南部澜沧江一带划给六郎,面积就更大了。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片地还是以山地为主,平原面积较小,农业潜力有限。唯一能赚钱的地方,大概就是盐井特别多。这是老天爷赏饭吃,早期地质成型时代这一片可能是大海,后来变成了陆地,地下咸水井到处都是,银生节度使就靠这玩意控制南部的各个部落,令其为自己效命。
一言以蔽之,山多得人都快吐了,破碎的小平原点缀其间,蛮夷穷得掉渣,没甚油水可刮。
而也正是这样的地形,使得当地蛮夷的力量极为分散,单个部落实力较为弱小。南诏后期在银生镇投入大量资源南进,所遇蛮夷“无君长”,也就在推到黑齿十部的时候才遇到了阻力,止步于此。
统治是相对容易的,人口也不少,就是实在太穷了,山多得丧心病狂,有点拿不出手。
邵树德打算问问六郎的意见。
如果他同意了,问题就不大了,顶多以后从财货方面找补,再帮他搞一些支柱产业,比如甘蔗种植等等。
如果他不同意,那就回京当个宗室亲王吧,以后你二哥不让你出京城,也别怪爹娘。
另外,邵树德也打算看看六郎在云南的战功如何。
如果打得不错,功勋较多,那么他不介意把通海都督府也封给他,那样就与他嫡子亲王的身份匹配了。
皇子与皇子之间,当然不会是完全平等的。一看母族,一看功勋,一看父母的喜爱,还看机遇——你有没有在正确的时候得到册封。
云南的安排,大体上就这样了。
邵树德在这件事上保持了充足的“傲慢”,地方还没打下来呢,他就已经把人家的地盘瓜分了。但做就做了,郑仁旻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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