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面前承认自己要杀人——对谁来说都是需要勇气的事情。
还好小森园穗花不缺勇气,亦或者说她安静的外表下,本来就潜藏着一颗不安分的、躁动的心脏。
风险偏好型。
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总是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偏好风险,更轻视自身生命与安全的环境。
小森园穗花就是这样的风险偏好型。
“其实爸爸他还是有活命的机会的。”小森园穗花痛苦的闭着眼睛,“在现场有目击证人用公共电话亭向警察报案,说有人被撞飞了……那个时候报案人只要能上前稍稍帮助,而且那目击证人也看到了现场的车辆。”
“不!”小森园穗花猛地摇了摇头。“这一切和别人无关,能够报警就已经很感激他了,在要求别人做出更多的牺牲,仅是一种无理的道德上的……”
她像是背书般说着违心的话,眉头皱紧。
“而且只是指认出车辆的话,也是没有用的。”
“蛭本君,你知道吗?”她看着蛭本,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警察们明明知道谁是肇事凶手,现场的车轮印是什么品牌的、事发路段的监控,这些不都能定位犯人吗?他们一清二楚。”
日本街头的治安监控虽然覆盖率并不高,但也只是和其他国家相对来说,实际上一些并不偏僻的路口也是有监控的。
“为什么有的人能够高高在上的生杀予夺,轻飘飘的就能用钱财权势摆平一条人命。”
“难道如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被踩在脚下的吗?”
说到最后,小森园穗花看向蛭本。
“他们,是神吗?”
她眼眸里似是聚起了几朵乌云,蛭本能看到几道划破云层的微弱闪电。
与小森园穗花对视着,蛭本空缄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甚至都不知道谁是肇事者,就想当然的拿走了手枪,你就没想过这样的后果?”
拿着纸条和相片框,小森园穗花咬着牙:“可如果没有枪的话,我就算知道了杀人凶手是谁,也是没用的啊……”
“我能靠近杀人凶手吗?”
“我说神杀了凡人,会有人相信吗?”
“我会被抓进监狱吧,因为污蔑罪。”
“我拿着刀,能拼杀过那高高在上的杀人者身边的走狗吗?”
“我仍然会被抓紧监狱,因为暴力和谋杀未遂。”
“那种人的身边永远不缺环绕着的为他摇旗呐喊奔走的走狗。”
“只有枪,只要有枪在手中,我就能从人群伸出手,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云端。”
“我相信的,人和人的脑袋都是一样的坚硬。”
最后一句话,是小森园穗花一字一顿的从嘴唇间的缝隙挤出来的。
“……”
小森园穗花的模样让蛭本空想到了萨拉热窝青年普林西普,普林西普在人群中枪击了费迪南大公,引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名青年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开枪的因,竟然导致了世界大战的果。
因果。
蛭本讨厌这个词汇。
如果讲究因果,那至少在小森园穗花的观念中,是认为自己与小森园幸之助的死是有因果的。
只是从捡起相片时,那所谓的因为因果而产生的负罪感……
半分也没有在蛭本空的脑海中出现过!
就算是大喜多艳子开快车是因为被自己打伤的大喜多升。
就算自己没有选择立即上前救援,导致小森园穗花的父亲被二次碾压致死。
就算……
这些‘就算与就算’在蛭本看来除了陷入诡辩的自我拉扯,让自己在自我拉扯中消磨烦躁外,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英国的‘马蹄铁’民谣——丢了一只马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损了一位国王;损了一位国王,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帝国。
但要是因此就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没有钉好马蹄铁的铁匠身上,选择将铁匠吊死,那铁匠临死前也会感到冤枉。
偌大一个帝国的瓦解,不是因为上层的腐化、下层的民不聊生?
也许有人认为帝国的灭亡与马蹄铁有关,但蛭本却毫不关心。
换在小森园幸之助身上也是如此,他的死只与大喜多艳子有关。
对小森园幸之助的死,蛭本空没有任何愧疚。
“我看看这张纸条。”
扫了眼这张纸条,蛭本眨了眨眼睛:“看样子你藏东西的本事挺不错,他们没有找到那纸袋。”
“枪和那袋子在哪里?”
蛭本站起身,目光从相片上移开。
“在洗浴间……”擦了擦泪水,小森园穗花朝洗浴间走去。
连客厅里的电视机都没有幸免于难,洗浴间就更不用说了。
洗浴间里的梳妆镜、马桶什么的都被砸的稀巴烂。
看样子那群极道也考虑过了‘将东西藏在马桶水槽里’的可能。
“吱嘎。”
只是另辟蹊径的,小森园穗花并没有将东西藏在屋里。
只见她吱嘎一下拉开了洗浴间的窗户,接着脚踩着板凳,露出半个身子在窗户外框的上册摸索着什么。
把东西藏在房间外——蛭本踩住了板凳,为小森园穗花支撑着,将东西藏在房间外的想法很不错。
“东西都还在,他们没有拿走。”
的确还是那天在房间中见到的纸袋,看到这个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的纸袋,蛭本就忍不住生出一种想把这纸袋给全部毁了的冲动。
“子弹一发没少……”卸下弹夹,蛭本空又将纸袋中的东西一个一个掏出来检查着。
如果只是丢失一把枪的话,极道组织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他们又不是警察,如果警察丢枪的话,是会被撤职一撸到底开除的,所以一旦警察丢枪了,会像发疯了一样寻找。
对于涉及走私生意的极道组织来说,想要获得一把走私枪支很简单。
甚至只要是有图纸,掌握一定机床知识的人都能手搓一把手枪、冲锋枪出来。
难的地方只在于子弹的制造,这才是核心。
从纸袋里掏出手套、墨镜、围巾、领带,蛭本空问道:“纸袋里的东西你有没有动过?”
“没有,我拿回来后就没有动过了。”
“倒是在这一点上你出奇的老实。”
讽了小森园穗花一句后,蛭本皱眉看着从纸袋里掏出的东西。
手套、墨镜、围巾、领带。
纸袋里就这四样东西加上手枪。
四样东西平平无奇,瞧起来没有半点像是能引起极道大动干戈的样子。
但要说丢了区区一把手枪,就能让至少两组极道寻找自己和小森园穗花,那蛭本空也是不相信的。
将手套翻来覆去的捏了捏,蛭本空对着小森园穗花道:“找一把刀过来,或者其他什么锋锐尖利的东西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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