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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下来之后再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就更加区分不出来了。”比尔语气沉重,却也听的另外几人心惊肉跳:
“我刚刚套近乎问了问,为了消灭高树地区残存的印第安部落,保证运输道路的安全,黑水镇的商人们联合起来出了大价钱。七十美元一张头皮,比之前的官方价提高了一半。”
“这么说,刚刚不是误会,可能是那位里德长官盯上了这里的一百张头皮?”
哈维尔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怀疑。一张头皮七十美元,这个价钱是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一百张就是七千美元,足够那位长官起杀心了。
而且就刚刚警探们冲锋的架势,真杀过来他们连喊冤的功夫都没有。就算最后找到了证明文件又有什么用,戴平安他们已经死了,还不是听长官的话将错就错,顺手推舟。
反正上蒙大拿河就在他们的身后,到时候把尸体的衣服一扒,往河里一扔,混在之前印第安人的尸体里,连毁尸灭迹的功夫都省了。轻轻松松有七千美元入账,谁还会计较那块头皮的颜色是黄一些还是红一些。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几人是冷汗直冒,特别是戴平安,原以为自己是化解了场误会,现在想来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如果自己一冲出去就被打死,如果那位叫里德的长官已经完全控制了所有的警探,如果对方心一横,直接杀人灭口,如果……每一个如果都让戴平安的心沉重了一分,现实就是如此,差一点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其实不止一百张。”
也许是见气氛有点沉闷,比尔想缓解一下,结果却惹来了哈维尔的白眼。戴平安就在这坐着呢,多一张少一张有那么重要么?谁知比尔却会错了意:
“我这可不算是歧视,墨西哥人的头皮也可以,刮干净头发就行。还有白人的也没问题,只不过处理的步骤多一些,只有那些黑奴隶的不行,太明显了。加上咱们这几个人,一共该有……”
“威廉姆森先生?”哈维尔打断了他。
“怎么(what)?”
“闭上你的臭嘴,然后滚一边去(shutup,andfuckoff)!”
戴平安当然不能让比尔就这么滚了,他让比尔骑着马跑远一点看看周边情况。
很快比尔就带回了消息,警探的大部队虽然走了,但还是留下几个人在远处盯着这里。不仅如此,警探们还在他们身后,几个能渡过上蒙大拿河,返回西伊丽莎白北部的地方设立了哨卡,每个哨卡有十几人在守着。
看来那位名叫里德的长官是打算咬住这七千美元不松口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变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戴平安四人商议起来,这次他们把经理莱斯特也加入了讨论。比尔说的很清楚,莱斯特的脑瓜皮处理好了,也值七十美元,既然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路肯定不能继续往前走了,黑水镇和分界线这两条东边的路是没法走了,对方有太多的理由不给他们通过;
西边石兰贸易站的这条路就是个陷阱,山高林密,他们死在里面根本没人知道;
第四条路,也就是高树地区最西边的崎岖小路这么多人根本走不了。
“要不我们调头回去?”莱斯特弱弱的问道。
戴平安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先不说他们去犰狳镇的事情慢不得,就算他们想走,也未必走得了。
带着一百多人和大篷车调头渡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不引发动静根本不可能。而对方都还是骑兵,在大平原上一个冲锋,几分钟的功夫绝对能追上他们,赶尽杀绝。
犹豫一番,戴平安首先让这件事情别散出去,生死关头,谁知这一百多号人得知消息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其次,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从莱斯特经理口中得知,这位叫里德·希克森的长官仅是一名警长,一名警长手下最多也就领导几十名警察。里德·希克森带着一百多号人,其中有警察也有平克顿侦探,这说明一百多号人里有一些并不是他的人,这也是他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的原因。
既然人心不齐,那就说明他们还有空子可钻。就在此时,外边传来消息,说人已经醒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王段二人还有另外两名拿到枪的华工托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之所以是托着,是因为该人身体虚弱不堪,而且更是在警探们围过来的之前昏迷过去,从大篷车的车底滚了出来。如果不是他们四个人在华工的人堆里硬托着他,早就被里德·希克森的警探察觉了。
这个人穿戴着华工们给他硬套上的长袍和瓜皮帽,里面是包裹着伤口的白布,他手上和脸上黄棕色的皮肤表明了他的身份——是之前上蒙大拿河里漂浮着的尸体之一。
为他包扎伤口的是莎迪,幸好他们大篷车上带着的药物多。此时他很虚弱,不仅需要被人托着,脸色惨白的比戴平安还要惨,但在场的没人敢小瞧他。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先挨了一刀一枪,又被割了头皮,然后在河里随波逐流的漂了一大截,最后还能攀住大篷车的车底上了岸,直到伤势严重到实在撑不住才掉下来狠人。
进来以后,这人恶狠狠盯着众人,一句话也不说,直至戴平安拿出了飞鹰给他留下的那把手斧。飞鹰的手斧柄上有规律的缠着红蓝布条,见到手斧,这名叫灰狼的印第安人终于开了口,幸运的是,他还会说英文。
高树地区最西边的密林里,有个叫极光盆地的小湖,灰狼他们的部落就位于小湖西边的斯万巴斯山脉里。原本黑水镇广袤的大平原才是他们的地方,但形势逼人,面对洋枪与屠刀,也只能放弃土地,整个部落躲进山脉里求得生存。
山里的东西再丰富,也养活不了一个几百人的部落,因此以灰狼为首的部落猎人们开始收割动物的皮毛去最近的石兰贸易站更换物资,灰狼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英文。
开头前几年一切正常,可从今年开始,石兰贸易站收到皮毛后,就以各种理由拖延着不给物资了。一气之下,灰狼带人把物资抢了回来,当然,他们也只抢东西,没敢伤人。
可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石兰贸易站被人劫掠一空,人死光了不说,贸易站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部落首领带着抢来的物资出去解释,结果在黑水镇被扣下,索要更多的皮毛和财物作为赔偿。当他们凑齐了交过去之后,送财物和皮毛的人跟着首领一起被吊死在了黑水镇的绞刑台上。
从此,事情的发展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作为报复,灰狼带着人开始袭击过往商队,黑水镇的警探和平克顿侦探们也开始收割他们的头皮。你来我往,几番斗争之下,结果显而易见——灰狼他们锋利的手斧和弓箭还是输给了洋枪,他们的部落被端了,他和他的部族也成了上蒙大拿河里没有头皮的浮尸。
灰狼是幸运的,能从几百人中活了下来,但他又是不幸的,几百族人里面就活下来他一个。石兰贸易站的事情明显是个陷阱,而设下陷阱的人也很可能不是别人,正是里德·希克森警长。
不然,他也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从一个帮石兰贸易站护送货物的小警探,在警方和印第安人的战争中屡立战功,逐步高升,最后取代死在战争中的前任上司,成为黑水镇警署的新任警长,并且在这次围剿印第安人的行动中,成功获得所有队伍的指挥权。
石兰贸易站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又是如何,从灰狼他们一头钻进这个陷阱开始就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违反了规则,而规则就是石兰贸易站可以压着他们的皮毛不给物资,哪怕这些物资关系到部落里印第安人的生死。就算是因为这些物资,部落里有人饿死了,灰狼他们也不能动手去抢。
这就是规则。
世道就是如此,别人可以打你骂你,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而你呢,别说反抗了,抬头多看别人一眼都是错误的。黑水镇的白人们制定了规则,因为他们手中有枪,而灰狼他们只能遵从规则,因为他们的弓箭打不过枪,而上蒙大拿河里的尸体就是违反规则的下场。
灰狼他们是这样,戴平安他们也是这样。
如果不想出解决的办法继续往下走,石兰贸易站旁边的大道上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到了那个时候哪还有什么真相,里德·希克森说他们是印第安人就是印第安人,无论是被割下来的血淋淋头皮还是露出来的白森森头骨,都无法翻案。
推翻或是对抗规则,戴平安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但是他也可以顺应规则,毕竟规则又不是就那么一条。他要借助的规则,也正是美利坚的基本规则——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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