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雨下的很大,
豆大的雨点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土坑,很快这些土坑又被雨水所填满,融成一片汪洋。
一枚金灿灿的戒指被弹起,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后,落在水里,一条瘦弱的身躯开始挣扎着向戒指落下去的地方爬去。
说是爬,更像是蛄蛹,因为这具身躯已经羸弱到连支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学着粪坑里的蛆虫一样,一起一落,朝着戒指的方向一点点的蠕动着。
戒指落下的位置离人都不到两米远,但这短短的距离成了男人眼中的天堑,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发动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一只怀表吊在他头顶的上方,尽管这块表连个秒针都没有,但男人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声,每一秒都像一面大鼓在他的心中敲响。
震耳欲聋的鼓声成了驱赶男人继续向前的动力,不知蠕动了多少下,男人终于蠕动到了戒指跟前。他伸出手去,将这枚哪怕在泥水之中,依然金光闪闪的戒指攥在手里。
不争气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流一般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泥。
攥着戒指,男人奋力的转过身,结果看到的确是被收起来的怀表和掏出来的手枪。
“呯……”
枪声划过黄昏,子弹钻进眉心,然后带着一双空洞眼睛一并沉进水里。一团红色从发黑的水底泛起,越泛越浓,由红转黑,最后彻底融进这块血墨染成的地狱中。
在圣路易斯河与下蒙大拿河的交汇处,也是盗贼领地的东边,啸狼帮的人用两座栈桥中间的空位搭建了这座地狱。
空位周边的水里有栅栏和渔网隔断,水的中央插着一根根碗口粗木桩子,平时用来停泊小船,用的时候把东边的口子一封,便是一座简易的水牢。
关押,审理,还有处决都在这里进行,等一切结束,把东边的口子一开,这里发生的一切就都会随着河流的冲刷而消散。今天抓的俘虏有些多,被烧毁的冲积岛又需要收拾,所以俘虏的审理工作到傍晚才开始进行。
一个俘虏从水里被拽上来,给他一支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只要他冲着水里的任意同伴开一枪,打死对方后,他就可以得到萨拉曼卡家族的赦免,并有机会加入到盗贼领地之中。
这就是萨拉曼卡家族对俘虏的审理,很粗糙,也很有效,尤其是对这些被俘的俘虏来说,更是简单直接到了极致。因为这些俘虏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连平克顿侦探都算不上,他们只是赏金猎人。
别把西部的赏金猎人想的太好。他们当中是有个别追求正义,维护法纪,但又不愿受政府约束的义警。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赏金和报酬,去抓捕他人或是完成某件事务的被雇佣者。
都是为了金钱而服务,他们实质上和雇佣兵没什么区别。
好一点的,底子干净,花五十美元换张赏金猎人执照就可以开工;次一点的,本身就是匪徒强盗,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揭下通缉令,把头上有价钱的同伴脑袋一割,就能换钱。
只要解决了逃犯,完成任务就行,没人去深究赏金猎人的身份,就像赏金猎人大多也只认钱,不在乎出钱的是谁一样。
所以,这种审理判别的方法非常有效,命令一出,这些关在水牢里的赏金猎人就像被投食的锦鲤一般,开始争夺率先上岸的机会,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毕竟出来的越晚,被一枪打死的机会也就越高。
和这池只剩下生与死的地狱相应,岸上的图拉也就成了判定这些俘虏命运的上帝,选谁,谁就能活下去,一时间有情报可交代的,聪明机灵的,身强力壮的,在他的挑选下纷纷上岸。
被俘的赏金猎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拽出去,死亡的枪声也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不只是第几声枪响,终于把戴平安从昏迷中唤醒。
戴平安昏迷的很沉,他也是人,后脑袋上挨一棍子也能晕过去,可迁怒于他的图拉选择的迎面而上,抡着步枪连着三下,在砸烂半根枪托后才把他硬生生的砸晕过去。醒来后,戴平安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已经快没到脖子上的血水。
同样是多半截身子被浸在水中,戴平安和他身边的人受到特殊照顾,单独的绑在木桩上。见他醒来,图拉立刻让人解下武器,跳进水中把他拉了出来,拖进水牢旁边的院子内。
院子很大,周围堆积着各种杂物,中央的篝火旁树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桩,从底部新翻的土壤来看,这是专门为戴平安而设立的。
解开一直背靠着镣铐,就要往木桩上绑,这时,从迷糊中回过神来的戴平安拦住了他们。
“能不能稍等一下?”
手下回头看图拉,图拉把手放在枪上,点了点头。
戴平安活动了下发麻的双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然后双手并拢,放在脸上一使劲。
只听“嘎吱”一声,被图拉砸塌的鼻梁再次直挺起来,开始还有些扭曲,但经过一番摆弄,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抹了抹鼻尖下的鲜血,戴平安还不忘冲图拉露出了感谢的微笑。
“你就不担心我杀了你?”
不知何时,拉罗拄着拐杖出现在戴平安的身后。
“你不会的,至少暂时还不会。”一边张开双臂让人捆绑,戴平安一边回答:
“要杀我,用不着这么麻烦,更有没必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您一定有什么想知道的,所以,我暂时还能活着。”
“真聪明,你猜对了。”
拉罗来到前方,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从戴平安身上解下来的东西:
黄铜马甲,袖剑护腕,印第安手斧,两条枪腰带,一把斯科菲尔德,一把二十响毛瑟,一把M1900,一把削短霰弹枪,还有四把双动式左轮。
拉罗并没有坐下,而是放下拐杖依次把玩起桌上的手枪,最后选择拿起了M1900,对准了戴平安:
“我以前也很聪明,聪明到以为可以控制一切。为此我付出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的代价。也是从那以后,我不再给任何人在我面前拔枪的机会。这一点,我教过你的,你不该忘记。”
图拉没说话,而是上前抓住戴平安的右手,挑出食指后,顺着手臂的方向用力一顶。伴随着戴平安的两声闷哼,他的两根食指在身后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十指连心,突如其来的剧痛可比鼻子要疼多了,戴平安差点没再晕过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笑了出来:
“呵呵,那是谁打瞎了你的眼睛,何西亚?”
“不,是约翰。”说话的同时,拉罗扣下了扳机:
“你猜错了。”
“啪!”
戴平安的右腿软了下来。
“呵呵,好枪法!”
咬着牙,戴平安笑着称赞着,于是拉罗又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左腿,枪声过后,戴平安的身子彻底垂了下来。
“如果你真的聪明,就该学会放弃,无谓的挣扎是没有意义的,”放下手枪,拉罗终于做到了椅子上。看着还在努力撑起的身子戴平安,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摆到了桌上。
“时间差不多了。你就不好奇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去了哪里吗?”
没等戴平安回答,拉罗自顾自的回答起来: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对吧,只不过不想承认而已。他们去了西边的高树,去围剿印第安人的余孽。如果你的那几个手下来得及,应该还能敢上他们收割头皮。”
“现在,戴平安先生,我希望你还能笑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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