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冰雪裁决

  1、

  “阿弥陀佛……女施主,还请尽早收手。”唐僧似乎并不打算解答七妹的疑惑,只是劝告,“等我徒弟归来,后悔可就晚矣。悟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妖王,你仍旧心甘情愿去做无谓的牺牲,却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应唐僧的是一条锋利的黑色长刃,伴着浑厚妖力朝他劈去,强势到足以切开一座大山。

  那是露出本体的蜘蛛精划出的恐怖前腿。

  “住手!”白龙马大惊,瞬间幻化成真龙之身,坚硬如铁的龙角死死抵住七妹的攻击。

  “哼,敖烈,咱们相别数百载,你就是这样来欢迎我吗?”七妹用两条后腿撑住庞大的躯体,剩下的六条腿变作砍刀,锐气逼人。

  “七妹,他是王的师父,我势必要保他周全。”白龙马见招拆招,毫不吃力,并且把战场逐渐引至远处的空地。

  与此同时,他浑身散发千余枚雪白的龙鳞虚影,犹如孕育了灵智的飞剑,环绕唐僧高速运转,形成强韧的罡风。

  “真是荒谬!这秃驴何德何能!”七妹眼中寒光闪烁,祭起妖力,喷出上万条银色蛛丝,堪比疾驰雷霆,竟是生生破开了保护唐僧的罡风。

  白龙马脸色骤变:“没想到你的实力精湛了这么多!”

  “世纪悠悠,我共入梦五次,却是次次被烈火焚心之罚灼伤。”七妹的声音寂寥若古筝轻颤,“我苦守五百年,才终于等到王摆脱了两界山的束缚……可是希望的光芒渺如草萤,轻而易举便熄灭。王头上的金箍,踏入的这条西行路,都让我痛不欲生。敖烈,你,懂吗?”

  “怎么会不懂?”白龙马眼中饱含悲怆,“所谓的烈火焚心之罚,对我也是一样啊,唯因你而已,但你却从不愿意懂我。七妹,你的娥眉,此生可否真正为我轻蹙一回?”

  当然,这些话白龙马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很久以前,他曾经对她说过一次。有些话,一生说一次,足矣。聆听者若不懂,或者假装不懂,一次也足矣。

  七妹猛地从地面弹射而起,两条前腿血光乍现,锋利程度能够匹敌千锤百炼的绝世宝刀。

  唐僧被阴影笼罩,却并不惊慌。他双手合十,轻语:“吾知吾命,今日不会死。然,你若再不退却,必将陨落。”

  “秃驴,休要口出狂言!”七妹怒喝,劈出两道光华。

  白龙马身如闪电,使出神龙摆尾,圣洁的力量形成护盾,荡开七妹的攻击。

  七妹虽然腾在空中,却能凭借妖力瞬间提速,本体宛如流星,直接朝着唐僧撞去。

  这下,白龙马不敢心存丝毫大意,他全神贯注施展法术,张开的龙口中凝结出一颗硕大的冰雪之珠,周围的空气骤然降至零度以下。

  “吼!”

  撼天动地的声波震荡八方,冰雪之珠似离弦之箭,冲着七妹激射而去,所过之处皆留下寒冷的痕迹,连虚空泛起的涟漪都变得粘稠。

  此法术,名“冰帝”!

  掌控冰雪的大帝,象征着绝对寒冷的裁决。

  追忆往昔,白龙马跟随孙悟空连年征战,动用这招绝学灭杀过数不清的天兵天将,威名赫赫。他如今使出“冰帝”,虽然只蕴含三成法力,普通的妖魔却也是触之即死。

  三成法力,不多不少,按照白龙马的估算,既可以逼退七妹,又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然而白龙马失算了。

  七妹看着迎面而来的冰雪之珠,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竟是不躲不避,只运转妖力包裹周身。

  “轰——”

  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间,爆炸便席卷开来。

  刹那的反应,白龙马激起全身力量拼命飞驰,环绕唐僧盘旋,体表的片片龙鳞如山峰矗立,为唐僧抵挡爆炸产生的冲击。

  下一刻,龙吟声响彻天地,白龙马带着唐僧脱离爆炸中心,飞到数里之外。

  爆炸形成了一朵庞大且瑰丽的冰花,于阳光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七妹躺在花蕊处,收起本体,恢复了女儿态,浑身浴血,气若游丝。

  白龙马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即刻便飞到七妹身边。

  “敖烈……”七妹的声音异常柔弱,“那秃驴,真值得你这样倾力去保护吗?”

  “对不起。”白龙马的心中满是苦涩,“我虽不信他,但我信王,所以不能容你伤他。”

  “呵,为护他,你却舍得伤我。”七妹笑起来,脸上的鲜血将她的容颜渲染得有些妖艳。

  “对不起。”白龙马除了道歉,无话可说。

  “抱着我……”七妹的神色突然变得温柔如水,眸子里藏着情意,“化为人形,抱着我,让我再看一看你当年的模样。”

  “好。”白龙马点头,声音却颤抖。只见他的雪色龙体极速收敛,竟成了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剑眉星目,英俊不凡。

  他轻轻俯身,将七妹搂在怀中。

  “烈,这么多年,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变呢。”七妹的芊芊素手贴在白龙马的胸膛上,“你说你信王,我自然也信。所以,对不起。”

  白龙马双眼瞪得浑圆,不敢置信地垂首,看见一柄黑色短刀插在胸口处。滚滚妖力充当触须,从短刀表面扩撒,流入白龙马的经脉之中,绘成一幅罕见的封印纹路。

  “烈,这短刀,你不会陌生。”七妹退出白龙马的怀抱,并让他平躺在地面,“刀尖顶着你的心脏,而我的妖力又趁机锁住了你的法力,此时你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连个普通的人类都不如,已经阻拦不了我。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你安静看着便是。”

  2、

  一千二百年前。

  东胜神洲。

  傲来国海域,花果山。

  一只脆弱而卑微的蜘蛛因误食琼叶灵草结的籽,生出了些许智慧,苦苦修炼百年,终于成妖。

  她是比较低级的一种小妖精,还不懂得如何化形为人身,亦不知该如何口吐人言。但她很满足,很快乐,因为成妖之后,她依靠吸收天地灵气就能生存,即使不去捕猎也不会饿肚子。

  这样,大概就是幸福吧。

  幸福的蜘蛛精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感悟大自然的神奇,却因为懵懂无知,意外闯入了黄鼠精的巢穴。于是,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地发生。

  黄鼠精的实力特别强悍,咬断了蜘蛛精的一条腿,并且把她打成重伤。就在黄鼠精张开腥臭的嘴巴,准备吞吃蜘蛛精的紧要关头,一只石猴从天而降。

  只一拳,石猴就将黄鼠精打晕。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蜘蛛精用妖类的语言告饶。

  石猴龇牙咧嘴地笑起来:“哈哈,你倒是好玩,老孙为何要杀你?”

  “你……难道不打算杀我?”

  “不啊。”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强大的妖精都喜欢杀戮呢!”蜘蛛精松了一口气,“我只是不小心闯入黄鼠精的巢穴,明明已经道歉了,他却仍要吃了我。”

  “哼,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石猴面露不屑,随手捡起蜘蛛精掉落的那条腿,运用高深莫测的法术进行祭炼。

  “什么是英雄?”蜘蛛精一脸呆萌,旋即小心翼翼看着石猴,“那个……英雄啊,你,可不可以把我的腿还给我?如果我努力修行,日后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石猴也不答话,默默地走到了蜘蛛精面前,把那条腿按照断裂的伤口仔细拼接。说也奇妙,蜘蛛精的断腿瞬间就恢复如初,甚至连身上的伤势都一并消失了。

  “我将你的这条腿祭炼成了法宝,可以随意脱落,当作兵器使用呢。”石猴眨眼,“怎么样,我厉害吧?”

  “真的吗?”蜘蛛精站起来,心念微动,那条腿便飞出,化为一柄锋利的黑色短刀,精芒内敛。心念再动,短刀回归本体,毫无阻碍。

  “太棒了,你对我真好,我好喜欢你呀。”

  “嘿嘿,喜欢我的话就好好修行,然后跟着我征战吧。”石猴又一次龇牙咧嘴地笑起来。

  “征战?”

  “对,征战!”石猴收敛笑容,目光深邃,意气风发,“老孙要一统花果山,让这里的妖精都能够和平相处,谁也不会欺负谁。如果外面的妖精或仙佛敢来欺负咱们,我就替大伙出头,把所有的敌人都打败。”

  “嗯……‘仙佛’,那是个什么东西?”

  “总之就是很厉害的东西。”

  “有你厉害吗?”

  “当然没有!”石猴抬头望天,满脸骄傲,“我叫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会腾云驾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说仙佛能有我厉害吗?”

  “肯定没有!”蜘蛛精听得愣愣的,“你都有名字啊,我也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你可不可以帮我取一个?”

  “这……刚才第一眼见你,可怜巴巴的,还只剩下七条腿,干脆叫你‘七妹’好了。”

  “哇!这名字真好听,谢谢你。”

  3、

  七妹一步步朝着唐僧走去。

  很坚定,亦很执着。

  尽管她看上去受伤颇重,但也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存在。她虽然娇小玲珑,如江南水乡的女子,却有着虎狼莫及的气势。

  “秃驴,你是否怕死?”

  “阿弥陀佛,玄奘不会死。”唐僧的语气依旧淡然,“女施主,你现在收手,还有回头的机会;你若执意出手,他便也要出手了。”

  “原来你都知道!”七妹惊诧,“倒是小瞧你了。”

  “看来你也明白。”唐僧摇头,“既然明白却还要这样选择,我明白你的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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