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头颅落地

  1、

  “若我日后有了实力,定要杀向天庭,诛仙戮佛!”

  那一天,石猴站在愿湖边,立下了壮志豪言。

  孙悟空忽然想起曾经的这个画面。

  他的记忆深处,一股狂暴至极的情绪不断翻滚咆哮,却被无形的力量阻碍,像是一头困兽在疯狂挣扎。

  头顶的金箍轻微震颤,仙道与佛道的力量汇聚,镇压着蠢蠢欲动的灵魂。

  过了须臾,他元神出窍,宛若一尊缩小版的大圣法相,直奔头顶的金箍而去。

  只见那抹元神无比璀璨,周遭弥漫着浓郁而晶莹的紫色妖力,杀伐之势铿锵激越。

  待元神没入金箍内,孙悟空的躯壳失去气息,一动不动,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好在他拥有金刚不坏体,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况且一旦受到外界攻击,元神可以立即回归。

  他只是被鲤鱼精大锤的话语刺激了记忆,隐约想起一些往事,似真似假无法判断,而头顶的金箍又在镇压他的灵魂,所以他才元神出窍,想去金箍内一探究竟。

  沙和尚试探着喊了一声:“大师兄!”

  见猴子毫无反应,他壮了壮胆,散发出部分神识,略微去感应猴子的状态,旋即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这猴子要醒了。看来金箍依然有作用,未曾丧失封印记忆之功效。”

  “万妖之王孙悟空的灵魂太过强大,即使戴着仙祖与佛祖联手打造的金箍,还是偶尔能冲破一些枷锁,实在是恐怖。”猪八戒紧紧皱眉,“如今他的元神更是直接出窍,没入金箍内,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趁着孙悟空暂时还未元神回归,咱们赶紧解决了这个劳什子灵感大王,毕竟他是个祸害。”沙和尚用降妖宝杖指着大锤,面露凶相,“要不是他信口雌黄,也不会酿成现在的事故!”

  “卷帘大将,我也懒得再跟你装疯卖傻了。你和天蓬元帅下界为妖,虚伪地跟着王走西游路,这些真相咱都知晓。咱之所以对王说出那些话,就是为了刺激他的记忆。有朝一日他若苏醒,整个天庭都得灰飞烟灭!”大锤举起铜锤,“咱贱命一条虽不值钱,但是你们想取,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猪八戒持着九齿钉耙:“诸天仙佛大多数都喝过‘妖心血’来增加寿元,这点我不否认。但我上一世为人,即使这一世投胎为妖,却保留了前世记忆——因此,我还是一个人。我的思维、我的习惯、我的善恶,都是人心所化。我不能容忍你残害人类童男童女的行为。”

  他的法力在经脉之间运转,气势节节攀登:“所以,再战!”

  “呸,真小人!”大锤冷笑,“人类杀妖你不管,妖吃人你就不能接受,荒谬!”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猪八戒叹了一口气,“你若能战胜我,今日我放你走。绝不让卷帘大将插足。”

  “死!”大锤暴呵,使出压箱底的绝招,手中铜锤蓦然鼓涨,犹如一座雄伟高山,直撞猪八戒。

  八戒的手臂肌肉隆起,九齿钉耙横扫,挡住铜锤的进攻。

  二者好一通厮杀。

  一时之间,天昏地暗,虚空震颤。

  大锤把看家本领都用上了,勉强维持势均力敌之局势。

  忽然,降妖宝杖飞出,趁着大锤与猪八戒相争而分心之际,毒辣地从背后戳断了大锤的脖子,断口处鲜血冲天喷涌。

  一颗狰狞的头颅于空中翻滚。

  大锤张着嘴巴,似乎是在不甘地咆哮,又像是在拼命地呼吸,口中却没了声音。

  猪八戒怒视沙和尚:“为什么要偷袭他?!”

  “脑袋都没了,你还恋战吗?”沙和尚一脸的讥讽,“他是吃童男童女的恶魔,杀了他为民除害,这是善举。对付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什么手段都无妨。”

  大锤的头颅砰然落地。

  他死不瞑目。

  2、

  一千八百年前。

  南海,落伽山。

  观音大士居住地。

  此山有一处普陀崖,崖上有一片竹林。

  在竹林深处,有一方莲花池。

  莲花池内,一条红鲤鱼与一条斑鳜鱼相依为伴,自由自在地畅游,偶然追逐嬉戏,不食人间烟火。

  观音大士每年有两个月会从灵山回到落伽山,呆在普陀崖的竹林里修炼。

  熊熊佛光引来磅礴灵气,致使整片竹林生机勃勃。

  莲花池内的两条鱼不知不觉受到灵气的滋润,无意识间已在进行最基础的修行,并通过修行增加了寿元,活上二百多载也不曾衰老。

  有一天,在南瞻部洲西侧的某地,一株默默无闻的琼叶灵草结了一颗籽。这颗籽随风飞舞,漂洋过海,意外地降到落伽山普陀崖竹林深处的莲花池内。

  池内的红鲤鱼以为这颗籽是一只小虫,一口将之吞吃,没多久便生出了智慧,传承了古老的妖法,开始悄悄地修炼。

  红鲤鱼逐渐成妖,且经常偷窥观音大士念佛,心里产生了些许佛性,竟稳稳压制住体内的妖力,故而观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居住地诞生一只小妖。

  修炼了足足五百载,红鲤鱼颇具资质,终于佛道入门。他又将修炼之法传给斑鳜鱼,让她也成了一只小妖。

  然而斑鳜鱼并未吞吃琼叶灵草结的籽,所以资质不佳,无法领悟佛道,因此心里没有产生佛性。随着体内妖力增强,她终于被观音大士发现。

  观音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居住地有了一只小妖存在,于是一把抓起斑鳜鱼,要将之灭杀。

  红鲤鱼哪里晓得其中利害,一心想救下斑鳜鱼,仓促地跃出水面袭击观音,却也被观音抓住。

  就在观音要灭杀红鲤鱼与斑鳜鱼的危急时刻,金蝉子恰好路过落伽山,及时出手阻拦观音行凶。

  “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了他们罢。”

  红鲤鱼修为低下,只是看见一团祥光,却无法窥视金蝉子真容。但他听到金蝉子的话语,知道这位大能在拯救他与斑鳜鱼。

  “师兄,佛法有云:众生平等,持律戒杀,妖则有别。”观音的佛心被金蝉子施展的无上法则压制,浑身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只能勉强开口,“这两条鱼在我落伽山莲花池内生存,又在我眼皮底下修炼成妖,我不杀之,如何向佛祖交代?”

  “此事就由我去告知佛祖。若有任何责罚,我一己承担。”

  金蝉子说罢,伸出左手,将红鲤鱼与斑鳜鱼摄入掌心,又伸出右手,从荷花池里拈了一枝未开的菡萏,运起佛法将其祭炼成一柄九瓣铜锤,注入一抹佛之道韵。

  “去吧。”

  他轻轻一推,九瓣铜锤变作一叶扁舟,载着红鲤鱼与斑鳜鱼远走高飞。

  两条鱼乘舟翱翔,半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东胜神洲西侧的通天河上方,旋即扑通一声钻了进去。

  实力稍强的红鲤鱼化出人身,是一位看起来又凶又傻的男子。他将九瓣铜锤当做武器,给自己取名为大锤,慢慢地在通天河里闯出一些威名,总算和斑鳜鱼有了一片栖身之所。

  后来,斑鳜鱼修为略有小成,勉强也能化出人身,是一位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女子。大锤便给她取名为翠倩。

  两条鱼妖模仿人类的风俗,拜堂成亲,做了结发夫妻。

  其实他们对于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都是懵懵懂懂的,只是相依为伴太久了,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再后来,花果山有一只美猴王横空出世,率领万千妖魔杀向天庭,令诸天仙佛大败。这件事,整个妖界都传得沸沸扬扬。

  已经成为通天河霸主的大锤亦有所耳闻。

  神妖两界第一次大战结束,美猴王上天庭做了弼马温。可是未过百年,他却带着天马群私自下界回到花果山,还自称齐天大圣。很快,神妖两界又开始了第二次大战。

  二战持续的时间极长,在此期间,凡间陆陆续续有大妖加入齐天大圣的阵营。

  虽然大锤当年差点被观音杀掉,幸得金蝉子出手相救才死里逃生,但是他却没有齐天大圣的气概与境界,根本不曾考虑过为妖类打抱不平或者让妖族崛起之类的事情。

  他只想和发妻翠倩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翠倩修为不够无法突破,寿元便逐渐不足,这让大锤如鲠在喉,经常彻夜难眠。

  终于,他下定决心要获得蟠桃或人参果,遂只身来到花果山,成了对抗天庭的妖族大军中的一员。

  彼时的齐天大圣被尊称为万妖之王,火焰山的牛魔王为大将军,花果山的愿湖为军师,自在国的九头虫、双斧怪二位以及狮驼岭的紫狮、白象、金鹏三位并列为五镇将军。

  西海龙宫三太子敖烈则被调配为镇水将军九头虫麾下的校尉。

  大锤来到花果山,从一只妖兵做起,逐渐崭露头角,屡立战功,一路升官加爵。可惜他刚爬到敖烈麾下的副校尉这个位置,万妖之王就被两界山压住了。

  他终究没能获得蟠桃或人参果。

  3、

  大锤死了,但他又没死。

  他兼修佛法,利用一百零八枚鳞片为自己塑造了一尊有些瑕疵的金身,关键时刻替了他一命。

  可惜这个技能无法二次施展。

  当头颅落地后,生命迹象消失,大锤的本尊得以骗过猪八戒与沙和尚,重新回到通天河。

  “是时候降下一场大雪了。”

  大锤动用妖力,搅动一方苍穹,结冷凝冻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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