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螳臂当车

  1、

  西凉女国东侧。

  女王矗立在环绕国城的子母河边,怔怔出神。

  跨过这条河,或许她就能获得自由。

  此刻适逢万妖之王孙悟空与暗夜女魔激战,想必“大地之母”也在全神贯注地紧盯着这场惊天动地的斗争。假使真要逃离,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外面无比广袤的新世界在等着她。

  那个暗夜从四百年前就一直不厌其烦地描述给她听的,美好的凡间。

  “原来孙悟空一身的猴毛,长得也不怎么英俊呀。”

  在这四下无人的深夜,女王心里这般想着,撇了撇嘴,露出罕见的小女儿态。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还万妖之王,还妖族的大英雄,不过就是个给光头和尚跑腿的小厮罢了!”

  女王越想越气愤。

  “信仰究竟是什么……值得你为了一只猴子奋不顾身?”

  运转仙法,女王腾空而起,准备渡河而去。

  “不对!那猴子毛茸茸的难看死了,你怎么可能是为了他?!一定是我猜错了,谁会真的崇拜一只猴子呢?肯定都是骗我的,你其实只是为了救我。”

  收起仙法,女王轻盈落地。

  她终究没有选择跨过子母河。

  “好歹我也是你从小带大的,现在这种危急时刻,本王岂能弃你不顾?”

  想到这里,女王运转仙法,腾空而起。

  她远远望向南边一处妖力肆虐的荒郊野岭。

  “等我!”

  2、

  孙悟空举棍劈头盖脸砸来。

  棍影重重,势大力沉,一击接着一击,密不透风。

  暗夜咬紧牙关不敢硬捍,脚尖轻点地面,闪转腾挪进行躲避。

  所谓久守必失。

  悟空倏地收起攻势,金箍棒在他手心转了一圈,骤然延展,刹那便伸长数丈,撞上暗夜的胸口。

  瞬间,暗夜的躯体犹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

  乘胜追击,猴子持着兵器奔向对手,棒作枪使,眨眼的功夫已直刺百余次,浓郁的紫色妖力顺着金箍棒顶端喷涌,引动强劲罡风。

  暗夜尚未止住倒飞的身形,见悟空袭来,只得仓促提气驭力,顿觉胸口疼痛更甚,逆血上涌,喉咙甘甜,忍不住喷出一片红雾。

  架起三股钢叉,她勉强抵御金箍棒的直刺。

  凶猛的力量震得她双臂发麻。

  “嗖!”

  一柄宝剑突然划破长空,以极快的速度斩向猴子脖颈。

  若是以往,猴子凭借金刚不坏之躯倒也无惧任何袭击,更不会退后半步;但他刚受了一记“倒神毒桩”,被毒刺扎入头皮疼痛难挨,此刻难免心有余悸,下意识止住身形,避开了突然斩向脖颈的宝剑。

  这一避,虽说仅有片刻,暗夜却是敏锐地捕捉到战局变化。借助此等良机,她立即甩动蝎尾,再次施展出“倒神毒桩”。

  孙悟空不敢大意,纵身向后跳跃,躲过毒刺。

  见逼退悟空,暗夜终于长舒一口气,忙动用体内的妖力施展术法,治疗胸口的挫伤。

  西凉女国女王伸手召回碧麟宝剑,快步走到暗夜身旁。

  “你怎么来了?!”暗夜看向女王,语气中丝毫没有欣喜。

  女王摇头,说道:“我再不来,你要死了。”

  “你……”暗夜竟一时语塞。

  “螳臂当车,不知好歹!”猴子的怒火越来越旺盛,双眼似若闪烁着滚滚雷霆,“找死!”

  不过须臾,孙悟空仍站在原地,金箍棒已变作三人合抱粗细从天而降。

  暗夜与女王对视,双方皆神情肃穆,随即一前一后架起兵器抵挡。

  猴子龇牙咧嘴,地动天摇之伟力从臂膀迸发,金箍棒重如山岳,沉沉压下。

  暗夜的双腿顿时深深陷入土地当中。

  而女王的修为较之暗夜尚有差距,只觉得难以承受重压,直接半跪不起,浑身骨骼噼啪作响,丹田内的仙力竟不能如常运转。

  肌肉虬结的臂膀持续发力,孙悟空将金箍棒高高抬起,眼瞅着就要再次砸落。

  “且慢!”暗夜猛地拔出双腿,冲到女王跟前将之护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愿献出解药!”

  3、

  四百年前。

  距离齐天大圣孙悟空被镇压在两界山下已过百载光阴。

  一路奔波的暗夜风尘仆仆,惨白的面容不见丝毫血色;她怀中抱着一名男婴,来到了阔别已久的西梁女国边界。

  站立在子母河畔,神态憔悴、病骨支离的她心头五味杂陈。

  风吹动她的黑色霓裳,衣裙摇摆,透着一抹孤寂。

  犹豫许久,她没有渡河。

  但她也无处可去。

  花果山还是那个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的凡间仙境,只是没有了美猴王。

  暗夜不知道留在花果山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选择离开。

  然而最终如果不回西凉女国,她却委实不知应该去哪里。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暗夜恍恍惚惚地抱着啼哭的男婴一路南下,最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了路上。

  在她正前方三里外,乃是解阳山。

  当暗夜从昏迷中苏醒,见到的是如意真仙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妖力悄然在经脉间流转,暗夜发现孱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生机。

  “谢谢。”她开口,声音如砂纸摩擦桌面般沙哑。

  指了指在一旁安静熟睡的男婴,又好奇地望了望暗夜,如意真仙轻声问道:“百年未见,发生了何事?”

  暗夜沉默。

  如意真仙清晰地看到,暗夜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深深的、复杂的恨意。

  她不想说,她也不再问。

  “他去不了西梁女国。”良久,如意狡黠地笑了,“你把这男婴留在我这儿吧,反正我左右无事,会替你养大他的。你可以安心回到你的故乡。”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谢谢。”暗夜终于再次开口,并迅速从床上起身。

  她逃难似的想要尽快离去。

  “大恩……我不会忘。”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如意真仙耳畔。

  一袭黑色霓裳的女子已不见踪影。

  4、

  四百年前。

  孑然一身的暗夜渡过子母河,踏入西梁女国。

  “大地之母”悄然施展惊天术法,扭转层层空间。

  暗夜只觉得周遭地动山摇,一晃神便来到了“大地之母”的栖身之所。

  在她眼前,漂浮着一尊大佛金身虚影。

  虚影内传出宽宏、厚重的声音:“为何归来?”

  “我已半步大罗。”

  “还不够。”

  暗夜垂首,嘴角上扬:“我想用我此生,换取女王自由。”

  语气十分坚定。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未证大罗,如何超脱?”

  暗夜思忖片刻,平静地回应道:“倘若已证得大罗,我却未必愿意回来。”

  闻言,虚影缓缓消散。

  于是暗夜再次担任女王贴身护卫一职,并重新执掌黑色兵团。

  她修为绝强,杀伐果断,威名逐渐显赫,很快成为西梁女国的神话。

  而她也将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国家——这也是唐僧师徒碰到喜鹊精的时候,对方能够根据火眼金睛猜出孙悟空就是齐天大圣的原因。

  当然,暗夜最大的愿望还是女王可以获得自由,所以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向女王描述外界的多姿多彩,期待她有朝一日能够走出这个束缚着她的国家。

  彼时的暗夜没有想到,在未来的那个宿命的起点,孙悟空历经五百载岁月,挣脱了两界山的束缚,却带上了金箍。

  原本以为这辈子跟美猴王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就在孙悟空与唐僧从两界山下共同启程的那天,愿湖动用法术通知了凡间万水千山内所有征战过天庭的妖族:万妖之王失去记忆,跟随唐僧踏入西游路,这是仙与佛的阴谋,唯有用魂焰才有可能将齐天大圣唤醒。

  暗夜能怎么办呢?

  她的心里没有一个答案。

  5、

  孙悟空停止攻击的势头。

  “交出来。”他冷冷地说。

  暗夜不敢耽误,她可以死,但女王不可以。

  于是她迅速掐诀,动用妖力施展妖法。

  只见她的眉心裂出一条缝隙,四颗翡翠色的珠子从中飘了出来,首尾连接缓缓地转动着,形成圆环状。

  “这些珠子,可解毒。”暗夜的声音有些微弱,“正好可以救下一人三妖。”

  猴子一双火眼金睛亮起,观测到四颗珠子内里皆蕴含勃勃生机,并且氤氲着一股与死亡法则相悖的力量。

  “想必这股力量应当能够抵消蝎子精所下之毒,但这股力量却也万分霸道,倘若其中有诈,师父肉身凡胎的身体又如何承受?”悟空思索着,“猪皮糙肉厚,鱼也气壮如牛,姑且让他们先试试真假。”

  就在他思索之际,谁都没有想到,女王突然冲了过去,一口将四颗珠子吞入腹内。

  猴子懵了,暗夜也懵了。

  女王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面色惊惧。

  “不是我!真不是我!”女王颤抖着解释道,“是‘大地之母’操纵了我的身体!不是我做的!”

  她明知猴子的实力夸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故而此番赶来助阵,并非是想帮助暗夜对敌——她只是想利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威胁,逼迫暗夜放弃求死的念头罢了。

  事实上,暗夜确实为了她选择了放弃。

  “我……我还可以再凝聚出四颗‘命珠’!”暗夜慌了神,同样面色惊惧,“你别生气,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两天,不,只要一天,我一定可以重新凝聚出‘命珠’给你!”

  孙悟空置若罔闻,恐怖的杀气从体内迸发,汹涌澎湃。他浑身毛发炸立,吼声如雷:“敢耍我!”

  “死!”猴子怒喝,手中金箍棒再也没有分毫收敛,朝着女王全力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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