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中州白羽郡。
两道剑光从遥远天边疾驰而来。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尘、宋剑二人。
柳家算本地比较有实力的修士家族,在白玉郡城有大宅府,有药铺、米店、商队等产业,在乡下也大片灵田山泽,旱涝保收,资财颇丰,族人上万,俨然一派地方大族的架势。
不过,相比起凤鸣侯府,那就相差甚远了。
得罪了侯府,整个柳家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楚尘、宋剑进入白羽城时,城门守将认出了宋剑,脸上露出同情与耐人寻味的神情,摆摆手,让手下人免了进城搜查,悄悄神识传音,道:
“宋道长,赶紧回家看看吧,侯府又来人了。”
宋剑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向守将拱了拱手,以表谢意,当即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城门口。
楚尘见状,跟了上前。
七八息功夫,二人出现在了柳家宅府。
府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不少人竟有不俗的道行修为,一个个探头探脑,神识外放,窥看着府中的情况。
楚尘、宋剑二话不说,径直闯入府中。
府中,此刻乱做一团,丫鬟仆役呐喊尖叫声此起彼伏,一行身穿侯府家丁制式服饰的大汉,四处翻腾,寻觅值钱宝物,一副抄家的架势,搅的内院外院,一片混乱。
柳府堂屋,倒是没有出现大打出手,一片混乱的局面。
柳家一行修士,护着女卷老弱,在大堂内与侯府之人交涉。
当然了,说“交涉”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实则就是单方面的求饶。
柳家族长柳长安一脸哀求:
“卫执事,还请给我们柳家宽限几日,莫要抄家,莫要抄家...”
对面,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锁子甲的魁梧大汉,此人满脸络腮胡,胡须黑而浓密,五品道行修为,所修功法以养精炼体为要,浑身肌肉虬结,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刀疤,看模样,像是军中征战多年的丘八头子,气息彪悍。
卫执事闻言,煞气腾腾,不耐烦道:
“宽限?都宽限你们柳家多少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长安一脸苦涩:
“卫执事,不是我们不赔钱,而是六百万玉钱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柳家根本拿不出来!”
“呵呵~少湖弄人。”
卫执事冷笑一声,不屑道:
“你们柳家的铺子、灵田山泽卖一卖,别说凑六百万了,就算是百八千万,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别装蒜。”
柳长安神色一慌,满脸苦涩:
“灵田山泽是祖产,是我柳家数万族人共同的产业,不是我白羽主家私产,在下哪能随意变卖,还请卫执事通融通融,向苟大管事通禀,六百万玉钱,我们柳家真赔不起。”
“你们欠的是侯府的钱,哪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人能做主的。”
卫执事态度蛮横,神色狠厉:
“老子管你赔得起,赔不起,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不交钱,让我们兄弟自个搜,到时候,免不了收些利息当做辛苦费。”
说完,卫执事与身后一众气息彪悍的武道修士目光偏移,落在了柳家修士身后的女卷老弱身上,肆无忌惮,眸中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尤其是望向柳长安身后一道容貌俊美、身姿婀娜的坤修身上时,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跃跃欲试。
“一群兵痞!”
柳如烟感受到了侯府中人肆无忌惮、充满某种欲望的目光,心中愤怒羞恼,忍不住暗啐一声。
“柳小姐,你咒骂我们!”
柳如烟心中惊骇,立马摇头:“我没有。”
“哼,还敢狡辩!”
卫执事并没有听到,不过他却是感觉到了,二话不说,抬腿走了过去,一副要擒拿下柳如烟的架势。
“卫执事,你想干嘛?”
柳长安以及一众柳家人神色大变,当即挡在了卫执事的身前,纷纷祭出法器、抽出兵器。
一时间,剑拔弩张!
卫执事一脸不屑,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你们有胆子,就朝老子这里打,敢不敢?!”
柳家人神色一变,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事实上,场上柳家人实力更胜一筹,五六品道行修为的高手占据绝对的优势,可没人敢动手,打伤了侯府的人,那就闯下大祸了。
“滚开!”
卫执事肆意一笑,一把推开了拦在身前的两个柳家族人,大大咧咧走向柳如烟,此番不说原地给她办了,也得好好揩揩油,先爽一把。
也就是他刚抬腿之际,“休”地一声,一道剑光飞来。
身形魁梧的卫执事肉身当即膨胀,手掌化罡接住剑气,不过剑气锋芒太甚,他手掌虎口顿时沁出殷红的鲜血,吃痛不已。
“混账!谁动的手!”
话落,屋内众人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齐刷刷望向屋外。
只见,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柳家堂屋,二人皆背负剑匣,一人面无表情,冷峻严肃,另一人温和俊朗,神色从容。
“夫君!”
柳如烟神色惊喜。
来人,正是火速从帝都道院赶回来的楚尘、宋剑二人。
方才,出手之人,并不是楚尘,而是神色平静的宋剑。
这让楚尘颇为满意,别的不说,宋剑这些年虽然有了变化,不过本质没有变,关键时刻,他仍有匹夫拔剑,血溅五步的气魄。
“宋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
卫执事见了宋剑,肺都气炸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僵尸宋是个愣头青,竟真敢对他动手:
“好,好得很,你柳家好得很,胆敢对我凤鸣侯府动手,你们柳家完了!”
一听这话,一众柳家人神色大变,慌张不已。
柳长安一脸讨好,哀求道:“误会,误会,我家女婿性子直,一时冲动,我们愿给卫执事您赔偿...”
“哼~难怪硬气了,原来是搬了救兵。”
卫执事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方才宋剑正动手了,他反而迟疑了,这会见柳家族长服软,他又神气起来,当然了,他也不是冲动无脑之辈,目光望向了宋剑,最后落在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楚尘:
“道友不知是何来历,这是我们凤鸣侯府与柳家的事,还请道友莫要管闲事。”
楚尘抬眼瞥了卫执事一眼,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伸手一摄。
下一刻,周遭天地大变。
那身形魁梧的卫执事,毫无反抗能力,被楚尘擒拿在半空中,双手双脚踢踏,仿佛幼童一般无助,神色苍白,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除此之外,柳府上下所有侯府家丁,齐齐定身在原地,呆若顽石。
柳长安、柳如烟等一众柳家人面露惊喜之色,宋剑竟真与大神通修士有交情。
“大...大神通修士!”
卫执事神色骇然,他征战沙场多年,多次亲自参与围剿大神通妖魔的斗法厮杀,眼界不浅,片刻之间,他便知晓来人非同一般,心中发自本能地惊恐。
“前辈,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凤鸣侯府的人,请前辈手下留情,啊啊啊~”
卫执事仿佛遭遇了什么恐怖之事一般,浑身发颤,痛苦不已。
这赫然是楚尘的神识威压以及梦魔神通。
宋剑的说辞是一面之辞,楚尘内心相信,不过他仙庭长期主政一方,当一把手,行事自有一套章程,不会感情用事。
事情究竟如何,是不是凤鸣侯府巧取豪夺,他得验证过后方能出手。
当即,楚尘行守一之法,识海深处,镇压群魔的【五色梦龙】分出一道神识,施展梦魔神通,将这位卫执事以及一众凤鸣侯府修士、家丁,拉入梦魔之中。
......
半个时辰后,中州,凤鸣侯府。
柳长安、柳如烟父女二人一脸忐忑地坐在侯府富丽堂皇的堂屋高档灵木宝座上,屁股坐一半,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内心惶恐。
宋剑虽面露表情,不过神情中的拘谨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
楚尘神色平静,小口抿着灵茶,一旁的小鬼仔老神在在,捧着灵香,笑着对宋剑道:
“宋师兄,你别怕,我家师兄帮你主持公道。”
听了这话,宋剑“僵尸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一旁的柳长安、柳如烟父女二人听了这话,心中丝毫没有得到安慰,依旧惴惴不安。
也就是一行人小声交谈之际,不多时,内府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稀客稀客,楚长老远道而来,我凤鸣侯府上下蓬荜生辉!”
说话间,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位中年管家迎了出来,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
“侯爷客气了。”
楚尘带着众人起身,向中年男子拱了拱手。
凤鸣侯府远比青州的青阳侯府势大,整个青阳侯府,也就青阳老侯爷一位上三品强者,而凤鸣侯府有两尊上三品大神通坐镇,风头极胜。
来人,正是凤鸣侯府的二老爷,十年前突破,跻身上三品之列的天翼侯聂真。
“天翼侯”并非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世爵,只是“流爵”,战功封赏而来,无法传承给后人。
当然了,这并不影响凤鸣侯府在天朝仙庭的地位,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凤鸣侯府的下人如此嚣张跋扈,与凤鸣侯府这些年的迅速壮大有很大的关系。
当然了,嚣张跋扈也是看人的。
聂真背后的中年管家,一见自家主人与楚尘谈笑风生,又见了楚尘背后的柳家人,他脸色微微一变。
侯府管家眼力何等毒辣,他虽看不出楚尘的道行修为,可见自家二老爷与对方交谈的模样,他就猜到,对方来头非同一般。
“楚长老,听闻你在道院潜修,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说话间,天翼侯聂真目光落在了柳长安、柳如烟、宋剑几人身上,微微有些惊讶:
“这三位道友是...”
天翼侯聂真不认识柳长安、柳如烟,可父女二人却是认识这位鼎鼎大名的天翼侯。
此刻,他们父女见楚尘与天翼侯谈笑风生,交谈间,明显是地位平等的架势,心中那叫一个意外。
女婿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柳长安神情紧张,结结巴巴道:
“二老爷,在下白羽郡柳家柳长安,此前我柳家为侯府做事...”
天翼侯聂真闻言恍然大悟,知晓了对方的来历。
不过,很快他又皱了皱眉,神色冷了下来,道:
“怎么,你们又反悔了,不愿意交出小赤蛇山?”
“不,不是。”
柳长安连忙摆手,道:“侯爷,我们柳家不是反悔了,只是恳求侯爷放我们柳家一马,六百万玉钱,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柳家根本赔不起。”
“六百万玉钱,什么六百万玉钱...”
天翼侯神色一愣,随即猜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目光狠狠地望向了一旁的中年管家。
“苟管家,怎么回事?”
中年苟姓管家神色惨白,扑腾跪倒在地。
“二老爷恕罪!小的一时贪念,心魔上身,犯下错事,还请二老爷...”
见了这一幕,柳家父女、宋剑微微一愣。
他们柳家如此困难,竟是侯府下人作祟...
天翼侯恶狠狠剜了一眼苟姓管家,忍不住叹息,随即望向楚尘,一脸惭愧:
“府上管教无方,让恶奴祸害乡里,罪过罪过,让楚长老见笑了,后面,我凤鸣侯府肯定彻查清楚,严加惩戒下人,不会再有人骚扰柳家。”
听了天翼侯这番话,柳家父女、宋剑三人又惊喜,又意外。
他们本以为事情很难,万万没想到,结果竟然如此顺利,一上门,事情就办妥了。
当然了,三人倒不是没有阅历的毛头小子,心中很清楚,之所以如此顺利,完全是楚尘出面,否则,他们连天翼侯一面都见不到。
一时间,柳长安、柳如烟父女二人对楚尘的来头充满了好奇,当然了,二人也好奇女婿宋剑与这位“楚长老”的关系、
另一边,楚尘听了天翼侯的话,脸上并没有喜色,摇摇头:
“天翼侯,白云洞宋剑宋师弟的法脉传承自九天玄女,我与他乃是师兄弟关系,白云洞道统与我一脉相承,我也算是白云洞正宗嫡传,君子不夺人所好,还请侯爷成人之美。”
你不是灵山鬼谷、天心嫡传?
怎么又是白云洞嫡传!
天翼侯聂真神色很是难看:
“楚道友,柳家欠我凤鸣侯府一大笔钱财,我们双方约定将小赤蛇山拿来抵债,此事,柳家也是答应了的。”
说完,天翼侯聂真望向三人:
“你们说说,可有此事?”
柳家父女此刻心中惊讶无比,他们没想到,这位楚长老竟是自家女婿的师兄,师门来头不小。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楚长老竟如此豪横,竟出头为他们讨要“小赤蛇山”。
对于这份“好意”,他们自然是心领了,可是,他们却是不敢接受,生怕惹来祸事。
柳长安连忙道:“是是是,小赤蛇山抵账了,此事一笔勾销。”
楚尘对此丝毫不意外,随即他望向没有出声的宋剑。
宋剑见楚尘望来,心中异动,许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随即点头。
楚尘颇为满意,冲着天翼侯聂真道:
“侯爷,小赤蛇山是我白云洞师门传承之地,不容旁人染指,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侯府做的事,你知我知,若是闹到玉楼真人,明镜先生那儿,场面上不好看。”
说罢,楚尘上三品大神通修士的气势毫无保留,碾压而去。
方才,楚尘施展梦魔神通,对着侯府下人一番审问,他便知晓,凤鸣侯府就是“豪取抢夺”,而且,并非下人所为,而是有上头示意。
这一方面证明小赤蛇山非同一般,另一方面,预示着即便不是天翼侯吩咐的,也是侯府嫡系“主子”吩咐,下面人这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作威作福。
天翼侯聂真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人物而言,神通了得,很多事情,不用讲究证据什么,不用多说什么,一时间,心中有些理亏。
不过,沙场杀伐多年的他,即便理亏,他也不示弱:
“你威胁我?”
“不,是你威胁贫道。”
楚尘丝毫不惧,争锋相对:“听闻你凤鸣侯府一门双爵,两大上三品大神通,风光无量,权倾朝野,旁人畏你如虎,贫道却是不惧,我白云洞虽是小门小派,不过也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
此话一出,楚尘背后青龙剑飞出。
“嗷吼吼!”
剑鸣铮铮!
化形法宝级别的仙剑【青龙剑】锋芒何等惊人,整个侯府上下,剑光莽莽。
宋剑整个人激动莫名,胸膛起伏,背后【青龙剑】仿佛受到了什么感染一般,也发出铮铮剑鸣,似乎亦在高呼“白云洞不可轻辱”。
至于柳家父女二人,此刻已经傻眼了,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天翼侯聂真神色就难看了。
凤鸣侯府这些年的确是风头正盛,不过也正因为太过强势了,在天朝仙庭树敌越发多了,若是事情真闹大了,闹到明镜先生、玉楼真人那边,他们侯府将会非常被动。
当然了,更为重要的是,眼前这位楚尘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侯府根本压不住事情,而山中又有...
一念至此,天翼侯聂真深呼一口气,道:
“这些事都是下人干的,奈何我府上在山中投入宝物,其中,不乏稀世仙材珍品,若是就此退出,损失难以估量,小赤蛇山我不能还给宋小友。”
说完,天翼侯见楚尘神色不虞,当即又道:
“不过,我凤鸣侯府愿意给宋小友,给【白云洞】三百万玉钱当做搬迁门派的费用,楚长老,你看如何?”
听闻此话,屋内众人微微有些变色。
天翼侯聂真虽没有将“小赤蛇山”还回来,不过凤鸣侯府却是服软了,这让众人大跌眼镜。
尤其是柳家父女二人,那当真是目瞪口呆。
楚尘闻言,心中也微微有些意外。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
他出面为宋剑,为白云洞出头,那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不管怎么,都要来凤鸣侯府讨要说法,倒不是对“小赤蛇山”有执念,非要拿回来。
眼下,天翼侯聂真让步,他的初衷算是达成了。
当即,楚尘望向了宋剑,神识传音,道:
“宋师弟,你看?”
宋剑心头激动无比,仗三尺青峰,压世家侯府,这场面让他浑身激动,难以抑制:“全凭师兄做主!”
“嗯!”
楚尘微微颔首,他替宋剑出面,不仅要考虑一时,还要考虑日后他不在中州的日子,白云洞毕竟在中州讨生活,不能把凤鸣侯府得罪太狠了。
其间分寸,当要拿捏好。
当即,楚尘向天翼侯聂真拱手,道:
“贫道乃是白云洞嫡传法脉,这师门重地,岂能轻易就搬...”
天翼侯聂真见楚尘让步,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楚道友,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楚尘竖起了一个手指,道:
“加钱,必须要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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