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神像,高抵百米。
顾慎站在神像之下,他选择相信自己内心的直觉,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那枚黑色宝石实在太过显眼,在神座额头之处镶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十分吸引目光,在这黑暗大殿深处,几乎是唯一的光源。
慕晚秋盯着看了片刻,道:“这宝石……好像可以摘下来?”
刚刚说完,她便摇了摇头,连忙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喃喃自语道:“这座冥殿,处处诡异,说不定这枚宝石藏着什么机关……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先前噼砍迷宫的那一刀,算是涨了记性。
“刚刚推门之时,我感觉这巨大岩壁后面……好像有路。”
慕晚秋忽然想起了一事,认真道:“有风从岩壁之后吹来。”
“岩壁之后,另有出口?”
顾慎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的确有阵阵阴风,不断从巨大岩壁缝隙中渗出。
只不过那里太过黑暗,一片深邃。
反而容易让人忽略。
整座地底冥殿,都是以【门】作为链接点,唯独这里是个例外。
这座神像,是一座真正可以推开的【门】。
那么它的背后……会通往何处?
顾慎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吊坠一片平静……无往不利的因果利器,似乎在这里失去了“感应”的力量。
他必须要做好自己应对不祥的准备。
黑暗之中,不断有风吹过,阴森幽冷。
顾慎点燃炽火,勉强照亮了一小片范围,紧随其后的慕晚秋也试着点火,只不过普通火源根本无法保持燃烧,点燃那一刻便立即熄灭。
随着判官举起炽火火苗,两人的周身,逐渐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近百米高的两面巨壁,将两人夹在一望无垠的漫长“廊道”之中,此刻点燃了光明,却更让人感到窒息,压抑。
“这里有文字。”
慕晚秋咦了一声。
判官举着火苗,照亮一侧的黑色岩壁。
岩壁之上,凋刻着一枚枚无法理解的“古代文字”……这面岩壁的历史,似乎已经十分久远,这些凋琢的古代文字,不知忍受了多少年的阴风吹拂,隐约有种干涸破裂的腐朽感。
看到这些古代文字的时候,慕晚秋眼中有失落。
她知道,这些文字,出现越多,就意味着这座地底遗迹的研究价值越高。
她更知道,这些文字的价值再高,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便毫无意义。
“等一等……”
下一刻。
慕晚秋声音变得诧异:“这古文下面……竟然有注释?!”
岩壁太大,每一枚古代文字凋琢之时,都有很大的空隙……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这些空隙之下,竟然有人写下了相关的批注。
顾慎来到了慕晚秋身后,看着这岩壁,陷入了沉默。
一直以来,古代文字最大的特性……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如果有人以古文记录了一件事情,读懂之人,当然可以转化成文字,将其写下来。
“这个鬼地方……真的有第二个人来过?”
慕晚秋怔怔看着岩壁的注释,伸出指尖触摸,这些注释文字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
她实在想不通。
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能力来到这个地方,有能力读懂这些文字……并且还有闲情逸致,在岩壁之上,留下自己的“注释”?
……
……
“事先声明,这个地方不是我搬空的。”
这是岩壁最初起点位置的第一段。
也是那位“神秘翻译者”留给后面人的第一句话。
顾慎和慕晚秋对视一眼,纷纷陷入沉默。
在发现了“注释”之后,两人的确都下意识地认为,搬空大殿这种事情,应该出自于这位翻译家之手。
看到这句话,颇有种被拿捏了的感觉。
“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如此……想来你们到的时候,东西也不会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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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句依旧是大实话。
只不过顾慎却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他注意到了一个用词。
“你们……”
这位神秘翻译者,是怎么知道,来到此处的不是一个人?
慕晚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个词,也不算有太大问题……”她认真想了想,“或许这人来到岩壁,进行注释的时候……认为这段文字,未来会被很多人看见。”
顾慎点了点头。
他继续向后看去。
“正文开始前,需注意。”
“接下来的文字,可能会携带精神波动……阅读之时,或许会有观想画面浮现,请不要抗拒,慢慢感受。”
“最后……”
“我不是古文的生产者,我只是一个负责搬运的翻译家。”
……
……
浓浓的硝烟,翻滚在高空之中。
暗火飘摇,天光沦陷。
灰穹覆盖了一层阴翳,一艘遮天蔽日的舰艇拦腰断成两截,一端插入大地,另外一端则如断裂的剑锋,直指苍穹,两端之间连接着无数道破碎的电子光弧,噼里啪啦作响。
断为两截的,不仅仅只是“舰艇”这种死物。
在这巨大的,断裂的沟壑之中,还有数之不清的断裂躯壳,与沙尘一同起舞。
这些都曾是“活物”。
有些已经死去,面容枯败灰暗,鲜血都已流尽,不会再说一字,有些人还残有意识,在拼命挣扎,试图挤出被架在舰艇缝隙间的躯壳,但殊不知自己的另外半边身躯,已经彻底被截断……这些人,他们的命运终点都是一样的。
死亡。
灰穹的远方,地平线尽头,有风暴呼啸的怒吼声音传来。
然而,这令人不忍直视的“炼狱景象”,在此刻中断。
一枚素白手掌,出现在了灰穹之上。
五指轻拂,将灰暗天光掸去。
紧接着,素白手掌的主人轻声说道:“如您所见……这场风暴,比牯堡刚刚遭遇的那一场,要恐怖数十倍,上百倍。”
女皇古堡,阁楼二层。
孟西洲站在冰雪翻飞的熔炉神域之中,她浑身缭绕着圣洁的“辉光”,指尖翻飞,将自己意念缔造而出的景象,捏得灰飞烟灭,破碎消散……
她知道,这副景象,上演到这一步,就足够了。
“按照北洲要塞的危险评级,这样的风暴,应该是什么级别呢?”孟西洲轻轻开口,发自真心地问道:“恐怕就是s级……都不够形容这风暴的真正恐怖之处吧?”
王座上的女皇,伸出两根手指。
她轻轻捻住一枚从孟西洲身上散落飘零的光屑,这本没有形态的虚无缥缈之光,却在此刻凝固成了实质,被女皇捻在指尖。
“这是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画面。”孟西洲继续说道:“这些死去的,将死的人,都是六百年前的人类先祖。他们从遥远的【旧世界】跋涉而来,迁徙途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源质风暴,不知有多少人为此牺牲……像刚刚画面中的陨落舰艇,不止一艘。”
她看不到王座上那位女皇帝的面容。
但她知道,北洲女皇不会毫无反应。
片刻静默之后,女皇开口了。
“你从哪里得到的画面?”
“光明城禁地,某座被尘封的‘禁忌书楼’。”孟西洲平静道:“这些画面不应该出现在六百年后的正史中,所以光明城将其掩藏,用了最原始最古老的方式……想必这些‘秘密’,在您眼中,不算秘密。”
女皇把玩着那一片光屑,轻轻嗯了一声。
文字,是最原始最古老的精神载体。
有些时候,古老并不意味着淘汰。
目前为止,这个载体,都是最好用的载体。
对于这段破碎的历史,光明城动用了“精神古文”,将其彻底封禁,确保不会被觉察,同时也可以保留珍贵的影像资料。
“对于最高席而言,这不是秘密。”
女皇温声道:“每一位炼化火种的神座,都曾亲自去过【旧世界】,而且抵达了极远处……你只能从禁书文字之中了解这一段历史,而我则是亲眼看见了那些破碎的舰艇,还有风化的古人类先祖骨骼。”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皇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三分笑意。
如果孟西洲专程来到中央城,只是为了向自己禀告此事。
那么她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是的,我知道。”
孟西洲轻声说道:“每一位神座都曾去往【旧世界】,如您这般伟大的存在,自然知道六百年前存在着怎样不堪回首的破碎历史……但我今天求见,不是为了卖弄自己的见闻,而是想要向您献出我的意外所得,那份在禁忌书楼之中所记载的,‘旅者’一族被掩盖的真实历史。”
“旅者”二字出口的那一刻——
女皇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深海】链接五大洲,理论上来说,人类六百年来的信息,科技,知识,都存放在了那里……可总有些事情,最高席不希望【深海】知道。
这些事情与权限无关。
而“旅者”二字所象征的历史,便是在数据库中,无论怎么搜索,都无法搜索到的过往。
“旅者,第八枚火种的拥有者。”
孟西洲不再抬眸。
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一直以来,五洲都流传着这世上存在‘第八神座’的传闻……绝大部分人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您应该知道,第八神座的传闻,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七枚火种,乃是巨壁建立之后,人类从“福音盒”中分离的力量。
这是记载在史书上的“正史”。
“刚刚的影像,是六百年前的‘大迁移’画面。我想议会之所以封禁这段历史,是因为六百年前,我们曾拥有极高水平的科技。”
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人类社会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迁移后,人类虽然找到了新的家园,但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过往的数据,科技,最核心的那部分数据,随着巨型舰艇,一同被摧毁……
而令人缄默的是,当年大迁移时的那些载具,以如今北洲的科技,仍然无法复刻,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技术发展,又经历了【深海】的飞跃,如今的五洲科技,依旧比不上古人类。
这是残酷而又无情的现实。
如今秩序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可人类社会的总体科技水平,却不及元年之前。
连研发出巨型舰艇的古人类都死了……如今的五洲,真能抵御越来越强大的秩序潮汐吗?
封锁六百年前的历史,就是为了稳固人心。
否则,整个五洲的超凡秩序,都将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到那时候,会滋生大量的倒退主义和投降主义者……议会内部本就不算团结,在这些悲观者的推动之下,想要迈动步伐前行,只会难上加难。
“当然……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孟西洲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了手掌,那副禁忌影像再次重演。
熔炉之中风雪翻飞。
六百年前寂灭破碎的舰艇上空,不断放大,再放大。
灰穹之上,隐约悬浮着一道“身影”。
在无边铅云之中。
那道身影就这么幽幽漂浮着。
舰艇中的古人类们,需要佩戴特质面罩,才能抵抗源质侵蚀。
但“他”不需要……“他”的背后生长着一对丰满的羽翼,在漂浮着尘埃的灰穹渲染之下,那对羽翼也被映衬地尤为灰暗。
这不是人。
而是……另外一种生物。
“在大迁移的途中,为了保证总体族群的前进,有时候必须要做出牺牲。”
孟西洲低眉,轻声说道:“许多‘人’因此而死,他们并非是死在了风暴的追碾之下,而是死在了为族群牺牲的‘大义’之中。”
“旅者,就是在历史大潮之中,被牺牲的一朵浪花。这是被正史所抹去的一族,他们曾保管着福音盒的一角碎片……理论上来说,这就是第八枚火种的前身,只不过在大灾难前,他们被丢弃在了【旧世界】中,他们手中的‘福音盒碎片’也遗落在了无尽的尘埃之中。”
女皇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光明神女。
在孟西洲说出“旅者”二字之后,她便加强了熔炉神域的精神,确保这番对话,不会被任何人所听见。
“你……从哪里知道的?”
光明城的禁忌书楼,藏着诸多秘密,而秘密也是分等级的……这种级别的历史,不应该被如今的孟西洲看见。
在她正式接掌“火种”之前,得到再多神卷,终究也只是凡俗。
最重要的是,这是在光明城中发生的事情。
如果孟西洲知道。
那么大概率便等同于……光明神座知道孟西洲知道。
“您不必担心,此事‘他’并不知晓。”
孟西洲自嘲一笑。
“刚刚的画面,是首位光明神座所留下的精神回忆,当年这位先祖,是第一批抵达五洲的‘开拓者’,他创建了光明城,在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留在了禁忌书楼之中……光明始祖的福光笼罩书楼,可以抹去外界的一切探知。”
“按理来说,那本书只有继承光明神位之人才有资格翻阅。”说到这里,孟西洲又是一顿,喃喃道:“但……我就是这么简单的翻开了,没有任何阻拦,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许这是先祖的认可。”
女皇直视着神女:“继续。”
旅者一族的历史,已经足够震撼。
但……还不够。
她尊为七神,熔炼火种,踏上最高席后,这世上的秘辛,绝大部分都了然于心。
“您认为……当年被抛弃在【旧世界】的旅者,如今已经死了吗?”
孟西洲沉默了片刻,反而是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她仰望着熔炉风雪缭绕的王座。
风雪太大。
她看不清那位把握着整个北洲的女皇帝,此刻究竟是怎样的面孔。
但她能听到女皇指尖缓缓敲打王座把手的声音。
数秒后,王座传来镇定的回应:“那里可是【旧世界】……”
“并非所有落入【旧世界】的生灵,都会死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孟西洲揖了一礼,声音拉长:“……就和冥王一样。”
二十年前。
冥王消失在了【旧世界】。
二十年后……他回来了。
见王座恢复了沉寂,孟西洲再次开口,“旅者没有死,他们还活着……活在【旧世界】混乱秩序的夹缝之中,但迷失了方向,这些年来,我们在寻找绿洲,旅者则是在寻找我们。”
女皇敲击王座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趣……”
女皇轻声问道:“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会记录在禁忌书楼中的秘密了。
“如果我说是‘梦’……您会相信吗?”
孟西洲神情真挚,这里的相信其实有两层含义。
一层,是相信真的有这么一个梦境存在。
第二层,则是相信这个梦境所给出的指引信息,是真实的。
“二十年前,光明攻打冥殿,就是因为一场‘梦’。”女皇低声笑了笑,“如今的你,似乎比当年的光明,要更受规则宠爱……只是我无法理解,光明火种选中之人,所受到的规则指引,向来只与‘冥王’有关,你为何会梦到‘旅者’?”
孟西洲抬起头来。
“这就是一场关于‘冥王’的梦。”
她一字一句道:“我梦见,冥王和旅者站在一起,他们想要一同打开通往‘地狱’的门……二十年前,他们便是旧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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