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后街柳条儿胡同,带着一身酒气的贾珩,提着一只灯笼,穿过巷口,刚刚登上石阶,正要开门,就听得不远处的巷口有动静,徇声而望,几个灯笼摇晃而来。
“好兄弟,你可让哥哥等的好苦。”
贾蓉带着两个小厮从拐角走出,惊喜说道。
论起辈分来,贾珩是王字辈,而贾蓉是草字辈,但贾珩前身长期跟着贾蓉胡混,巴结着贾蓉,故而,在平日里私下称呼就没个尊卑。
至于贾蓉缘何在此?
原来,贾蓉自拿着银子后,先在东街拐角处的翠红楼,点了当红头牌如烟姑娘唱曲,这一曲就听到了申时,见天擦黑,想起自家老子交代的事情,就开始往贾珩家来。
但一到贾珩家,从蔡氏口中得知,贾珩并不在家。
贾蓉转身又回到翠红楼,正好路上碰到贾珍派来催问他的小厮。
贾蓉心中害怕这般回去,若是自家老子察问起来,多半要好一顿打,就给小厮说贾珩不在家,然后带着另外一个小厮,在贾宅门前,坐等贾珩回来。
这一等,就从申正时分等到了酉正。
晚饭都随便对付了些,就一直门口等着。
贾珩抬眸看去,见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面如傅粉,五官俊秀,皮肤白皙,手中提着灯笼,满面堆笑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蓉哥儿。”贾珩目光凝了凝,淡淡道:“蓉哥儿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
自前身为贾蓉挨了一闷棍后,贾蓉连过来探望下都没有,更不要说拿出汤药费给予赔偿了,可以说,贾蓉对前身毫无恩义可言。
至于其来意,贾珩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多半是贾珍让其子过来给他“施压”来了。
贾蓉笑道:“好兄弟,听说你大好了,就过来看看你,昨天我让阿福唤你来庆芳园喝酒听戏,你怎么不过来?”
贾珩道:“那时伤刚好,头还晕晕沉沉,身子不爽利,如何吃得酒?”
贾蓉闻着贾珩身上的酒气,笑道:“看兄弟这酒气,想来已大好了,不若你我兄弟再一起去喝点儿?”
说着,就去拉贾珩的衣衫。
贾珩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将贾蓉拨开一旁,道:“蓉哥儿,有什么事赶紧说,这天色不早了,我还等着回去歇着呢。”
“好兄弟,有一桩好事来寻你呢。”贾蓉笑道。
贾珩道:“什么事,蓉哥儿在这儿说就是。”
贾蓉目中就有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毕竟,贾珩身为宁国一枝儿,对他就多有巴结,现在却连家门都不让进,这是什么道理?
贾蓉笑道:“有件好事,要和兄弟商量,这不是我爹,与我定了一门亲事,就是工部营膳司郎中秦业家,但听说秦家小姐已定了婚书。”
贾珩摆了摆手,打断道:“既是定了亲,让珍大哥儿再为你另择佳人就是,如何还来找我做甚?”
许是从这声珍大哥听出了贾珩的态度,贾蓉脸上笑容一凝,道:“这不是我爹,已挑定了秦家,只要你答应退婚,这里一百两银子,算是补偿。”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贾珩。
原本贾蓉只想拿出五十两来着,嗯,他去听曲,就是去换银票去了。
但见贾珩态度坚决,贾蓉只能拿出一张百两银票。
贾珩面色幽沉,忽地伸手,拍了拍贾蓉的肩头,冷笑道:“蓉哥儿,这银子你还是留着吧,退婚一事,休要再提。”
“莫非是嫌少?”贾蓉面色一变,小声道。
贾珩道:“你纵使万两黄金,我贾珩又岂能失信于人!天色不早了,蓉哥儿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贾珩轻轻推了一下贾蓉的肩头。
贾蓉哎呦一声,向后踉跄了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灯笼落地,灯火映照在油头粉面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蓉大爷。”一旁的小厮连忙上前搀扶。
贾珩进了院中,将房门关上。
贾蓉提起灯笼,脸色变换着,心头恼怒,冲着门狠狠啐了一口,“穷措大,不识好歹的东西!”
说着,提着灯笼和小厮回话去了。
贾珩进入屋中,灯火倏地亮起,贾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站在窗前,望着头顶的一轮皎洁明月,思索着贾珍父子的事儿。
蔡氏道:“珩哥儿,门外刚刚和谁在说话”
贾珩道:“东府里的贾蓉,受了他老爹的指派,想让我退了秦家的亲。”
蔡氏脸色一变,惊声道:“珩哥儿没答应他吧。”
贾珩轻笑一声,道:“蔡婶说笑什么,怎么会答应他,他们东府横行无忌惯了,还以为能使几个银子,就能为所欲为,当真是想瞎了心。”
蔡氏面上爬上了一层忧色,忧心道:“东府是没个王法的,珩哥儿你要多加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我也正在想办法。”
蔡氏思量了下,提议道:“如果不行,要不要求一求西府里的老太太?”
贾珩看了一眼蔡氏,点了点头,道:“我原有此意。”
蔡氏道:“我和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姑娘还有些香火情,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珩哥儿就去见见老太太,断不能让东府里坏了婚姻大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猜测明日,那贾珍说不得唤人来寻我。”
他初来这红楼世界不久,还没来得及发育,就直面贾珍,可以打的牌就很少。
“还是需尽快谋个出身才是,不管是科举,还是从军,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否则只能任人欺凌。”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悬于中天,照耀在少年清隽的面庞上,将凝重的神情映照的分外真切。
……
……
皇宫·大明宫
宫殿之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澄莹如水的地板上,一个碎裂的瓷杯,反射着宫灯的烛火光芒。
太监在粱柱后,恭谨侍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殿中气氛凝结如兵,几乎冰冷到极致。
御案之后,崇平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其人四十出头,面容瘦削,头发已灰白相间,脸色铁青,冷笑道:“蓟镇屯兵八万,兵强马壮,却龟缩在城中,东虏不足两万人,就在眼皮底下,杀我百姓,掳掠财货,这唐宽尸位素餐,畏缩不出,斯是该杀!”
下方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杨国昌,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苍声道:“陛下,自辽东沦丧以来,东虏势大难制,一日愈盛一日,蓟镇当关外之首,孤掌难鸣,难将兵与东虏出城一争,唐宽帐下虽拥兵八万,但多为步卒,东虏虽少,则为精骑,彼等往来如风,倏而在南,倏而在北,唐宽纵有胆略,也只能依托城邑屯堡坚守。”
原本陈汉设蓟辽总督,但在二十多年前,辽东镇沦丧敌手,自此陈汉北疆全面转入防御之势。
这是陈汉与后金如今的局势。
崇平帝冷哼一声,显然知道此情,但心头怒火仍不减,因为这意味着整个大汉只能坐视东虏入河北府县烧掠一空。
这对心比天高的崇平帝来说,简直视之为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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