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翻阅而罢手中的簿册,抬眸看向陈潇,说道:“这几天,晋商的案子讯问的差不多了吧?”
先前,他在九边巡查边务之时,锦衣府已经开始清查晋商商贾,但这样牵涉重大的案子,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讯问出本末的,这段时日,锦衣府加派了几波人前往太原。
陈潇道:“锦衣府已经开始讯问相关商贾,但最近朝中有不少异议,你应该注意到,不过是为这次大捷压制了下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乔家、亢家勾结虏寇一案,皆证据确凿,为其叫屈的齐王也偃旗息鼓,其他杂音倒不足为虑。”
陈潇道:“你先与咸宁还有婵月她们两个大婚吧,再有十多天,婚礼就该举行着了,京中应该都会瞩目此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以后就成外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许会有人广造声势,迫我辞去京营节度副使一职。”
绝对有文官担心外戚掌兵,太阿倒持,趁机逼迫他辞去京营节度副使一职,而一些势力可能也会将手伸到京营,安插亲信党羽。
陈潇闻言,心头下意识一急,道:“那如何应对?”
“天子的心思,可能是无可无不可,许是也有意让我歇息一段时间,毕竟刚刚与咸宁、婵月她们成婚。”贾珩道。
平安州大捷,轰毙奴酋,又击溃女真两旗,可能会给天子以及朝臣一种错觉,大汉军力全复,那么他统兵的重要性许是会弱上一些。
如果他是天子,大概也会顺水推舟的答应,这是在其位,谋其政的帝王心术的考量。
杨坚、赵匡胤之流,陈汉皇室怎么会没有防备?
而且这本身也是一种观察,观察他的政治品行和操守,是否真的愿意交卸京营节度使这样的差遣。
如果恋栈不去,恰恰说明有不轨之心。
事实上,青史之上,如司马懿这样的政治家,同样是几起几落。
毕竟他现在掌控着京营,锦衣府,通过江南战事,北疆战事,边将人事以及边兵布置,他可以说主导了不少。
换句话说,一场大战以来,虽然因赐婚而封得三等国公,但势力可谓急剧膨胀,因为安插了不少部将进入京营。
文官的攻讦不能说没有错。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陈潇秀眉凝了凝,清眸闪烁,低声说道。
这种勾心斗角之事,她其实也不怎么擅长。
“我打算在备婚之时,以集中精力平虏为由,先行向宫里辞去检校京营节度副使一职,这个职位现在有些扎眼了。”贾珩沉吟说道。
这是以退为进,等下次再请他出山的时候,对京营的掌控力势必大幅提升。
“现在京里文官是隐隐有一些说法,伱为外戚,既管着京营,又是锦衣都督,偏偏年龄还如此年轻,如不压制,于社稷是祸非福。”陈潇清眸闪烁,轻声说道。
这都没有说在江南大营的布置和渗透。
贾珩道:“所以就需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圣眷荣宠从来都是盛极而衰,当有所舍得,京营节度使暂且交卸出去。”
可以说,经过平安州大捷,崇平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在一二年,北方都没有太大的战事前提下,如何维持这种君臣或者说翁婿之间的信任默契?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现在的他,打败女真以后,威望加持,的确有了一些威胁皇权的资本。
至于京营节度副使,这种差遣更多像是虚衔,也就是这个职位并不足以让他对十二团营如指臂使。
十二团营掌兵勋贵是如汝南侯这样的老牌武勋。
原本他真正掌控的也就果勇营,现在由忠勤伯谢再义统帅,现在再加上一个蔡权的奋武营,但后者的掌控力同样远不如前者。
关键是天子春秋鼎盛,还没有到油尽灯枯之时,进一步刷好感度就有必要,关键时刻才会托孤顾命。
否则,在权力交接之时,他辞去京营节度使相当于引颈就戮。
陈潇道:“按照他的刻薄性情,时间一长,猜忌是难免之事,你先一步辞去也好。”
贾珩道:“御史弹劾一起,南安郡王借机发力,到时候我再请辞,就显得狼狈了,也容易引起君臣生隙。”
“那京营节度副使一职会不会再落在旁人手中?”陈潇担忧说道。
自家男人不能占着这个位置,也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以天子的性情,多半是不设了,许是将兵权统收军机处和兵部。”
他辞去此职后,何人有资格接掌?而且他激流勇退,主动让这一步,也会让天子心底生出愧疚,不可能再寻旁人接任。
相当于早一步想到天子前头去,这就展现了忠诚的政治品格,再次接任京营节度使以后,对京营的掌控力也会变强。
其实,宋明以来,驸马造反几乎是没有的,如他要造反,也不会有多少号召力,因为缺乏道义。
陈汉厚待于他,谋朝篡位,地方诸侯勤王之声四起。
怕的是驸马弄权乱国,比如扶持个小皇帝,再把女儿嫁给小皇帝,等四五十岁过把皇帝瘾。
“南安郡王会不会谋划节帅一职?”陈潇想了想,担忧说道。
贾珩目光冷色涌动,说道:“那他可真就蠢的无可救药了。”
南安郡王对京营兵权垂涎已久,但既然他因为女婿的身份,为了避免猜忌,辞去京营节帅一职,那么南安郡王作为魏王的老丈人,想着插手京营,同样显得动机不纯。
陈潇道:“那样就好。”
现在的确不是起事的良机,经过北方大战以后,仅仅是羽翼初丰的地步,还是需等上一等。
贾珩道:“好了,潇潇,不说这些了。”
说着,拉过少女的素手,带入怀中,坐在自己怀里,一股与众不同的香草气息萦绕鼻翼之下,让贾珩耳聪目明。
嗯,侠女的味道……
潇潇如果上了年纪,的确有几许宁中则的既视感。
陈潇玉颊不由缓缓浮起红晕,而弯弯秀眉之下的清眸闪过一抹羞恼,凝了凝眸,嗔恼道:“你别胡闹。”
虽然两人早已取悦过,但陈潇平常私下相处之时,性情清冷中仍有几许害羞。
贾珩凑到那香肌玉肤的脸蛋儿近前,轻轻嗅了一下独特的香薰兰草气息,低声道:“想你了,和自家媳妇儿亲热亲热不行?”
陈潇将螓首靠在一旁,粉唇微启,冷声说道:“你这两天累不累?”
流连于温柔之乡,在北边儿打仗这么辛苦,她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贾珩探入衣襟,摘着大雪梨,问道:“潇潇,那位李延庆逃到了哪里?”
陈潇拨着贾珩的手,道:“我也不大清楚,应该还在山东吧,我这段时间,许久没有和师父她们联系了。”
贾珩俯身凑到近前,低声说道:“你师父现在在哪儿?”
陈潇瞪了一眼那少年,打掉贾珩的手,羞恼说道:“又套我的话。”
贾珩再不多言,大口吃着雪梨,软糯可口。
陈潇修长秀颈如天鹅一般扬起,青色衣裙下的娇躯轻轻颤栗着,樱颗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细长清眸之中雾气迷蒙,心神渺渺,如鸿羽一般随风而舞不知何踪。
就在两人腻着之时,廊檐外的一个丫鬟在外说道:“大爷,保龄侯史家大爷来了,老太太打发了人请你过去呢。”
贾珩班师回京,封爵三等卫国公之后,保龄侯史鼐终于坐不住,借着向贾母请安问候的由头,到府上求见贾珩。
其实,在这几天,京营的将校乃至以往的亲朋故旧,也会纷纷拜访着贾珩,祝贺贾珩封公以及尚配公主一事。
贾珩再想低调也不大允许,但这门庭若市,将校盈门的一幕毫无疑问,会显得很扎眼,再经人一挑唆,许多时候,君臣猜忌的引子就是这样埋下。
贾珩看向轻哼不停的陈潇,说道:“潇潇,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你去吧。”陈潇点了点头,目送着贾珩离去,整理着略有几许凌乱的衣襟,感受到哪雪梨上的口水,面上羞恼交加,芳心却涌起一股甜蜜。
……
……
贾珩出了书房,抬眸看见抄手游廊之上立着的身形苗条,鸭蛋脸面的少女。
贾珩面上见出意外之色问道:“鸳鸯。”
“大爷。”鸳鸯看向那少年,高挺鼻梁下的唇瓣,轻轻笑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有段日子未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当初下江南之时,与鸳鸯经常腻在一块儿,但自从年初以后,他就领兵出征,联系一度中断隔绝。
说着,近前,状极自然地拉起鸳鸯的素手。
鸳鸯脸颊羞红,说道:“在府中伺候着老太太,一切都好。”
旋即,眉眼低垂,羞道:“大爷,老太太在荣庆堂等着呢。”
这么久不见大爷,她心底也满是思念。
贾珩笑着打趣说道:“怎么,金姨娘这是不好意思了?”
“大爷。”鸳鸯羞嗔说着,那带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白皙韶颜已尽作羞红,只得由着贾珩拉着自己到拐角处。
“许久未见了,想我没有?”贾珩看向那眉眼蒙着羞怯之意的高挑少女,轻轻揽过纤纤腰肢,爬高上低。
鸳鸯其实是他有着肌肤之亲的第一个丫鬟,在这一点儿晴雯还要落后一步,当初在去江南的船上和宁国府几如夫妻。
鸳鸯娇躯微热,眸光盈盈如水,感受到那股灼灼目光的注视,道:“大爷,老太太还等……唔~”
话语还未说完,就觉暗影欺近,阵阵柔软温热的气息袭近脸颊,让鸳鸯心神剧颤,阖上眼眸,双手攀过那少年的肩头。
许久,贾珩看向脸颊染绯,红润欲滴的少女,说道:“好了,咱们去荣庆堂也不晚着,等回头和你好好说说话。”
真的是许久没有和鸳鸯在一块儿叙话了。
鸳鸯“嗯”了一声,拿过手帕,道:“大爷,嘴上的胭脂也擦擦别让人瞧出来了。”
说着,拿着手帕帮贾珩擦着嘴角和脸颊的胭脂,心头涌起一股温馨。
大爷没有忘着她。
……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下首的绣墩上坐着邢王二夫人,以及薛姨妈等人,此外还有一个衣裳华丽,笑意盈盈的妇人。
正是史鼐的夫人梁氏。
保龄侯史鼐年近五十,鬓发已见着一些霜白,但精神矍铄,细眉之下的目光锐利,此刻坐在下首,正与贾母说着话。
史鼐笑了笑,说道:“姑母,子钰在北边儿打的这场仗,胜得是酣畅淋漓,大涨我大汉军心士气。”
贾母皱纹丛生的脸上笑容繁盛,道:“也是珩哥儿争气,说来他这次领兵去北边儿,可没少让我们在家里担心,好在是打赢了这一仗。”
心底其实隐隐猜出这个侄子的来意,只是平常不见着他来,现在知道烧香要寻真佛了?
在过往贾珩还未起势之时,保龄侯史鼐与南安郡王的关系要亲近一些,因为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
后来贾珩异军突起,史鼐上了年纪,自持长辈身份,一时间就没有扭转过来心态。
忠靖侯史鼎倒是在贾珩平乱中原以后,及时调整过来心态,然后去了河南担任巡抚。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尤其是贾珩封为卫国公以后,史鼐终于也有些坐不住。
史鼐的夫人梁氏笑道:“姑母,这几天京城都议论开了,都说珩哥儿是开国以来的头号的英雄豪杰,这才多大就立功封了公爵,将来灭了东虏,封了郡王都是有的。”
薛姨妈在一旁听着梁氏说话,闻听此言,白净面皮上见着一丝喜色。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晓珩哥儿这等少年国公了不得了,得亏她们薛家早下手一步。
贾母听着史鼐两口子的恭维之言,似乎笑得有些合不拢嘴,说道:“这些都看朝廷和宫里的恩典,我们呀,不好胡乱猜着。”
史鼐放下手中的茶盅,笑道:“三弟在河南和我说了他到河南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河南这些年的情况明显比乱前好了许多,当初还要多亏了子钰举荐,三弟才能大展宏图,造福一方。”
“珩哥儿也是为国荐才,原是一片公心,既然鼎儿能有所作为,也不枉他一番举荐的心思了。”贾母笑了笑,替贾珩谦虚说道。
就在史鼐想要多恭维几句,忽而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
“老太太,大爷来了。”
贾母闻言,面上顿时带着笑意,笑道:“珩哥儿来了,你们等会儿好好说说话,都是同殿为臣,又是亲戚亲里,不可生分了。”
史鼐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从外间而来的青衫少年,迎上前去,唤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史鼐,寒暄问道:“世伯一向可好?”
史鼐笑了笑,自我介绍道:“在京中的五军都督府忙着,一切都好。”
两人这般寒暄着说话。
看向言笑晏晏的两人,贾母心头大为满意,笑道:“珩哥儿,你们两个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如今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又再次团结在一块儿,听说宝玉他舅舅就是在珩哥儿的举荐下才得了宣府总兵,眼下四家又围拢在他们贾家。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与史鼐换了一处庭院的厢房叙话,待丫鬟上过香茗,徐徐而退。
贾珩目光沉静看向史鼐,问道:“世伯所来何事?”
史鼐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前日山东提督陆琪调任五军都督府,山东方面缺良将镇戍,子钰可有人选?”
贾珩心头微动,猜测着史鼐的来意,道:“此事我与李阁老商议过,山东以后将是军备防虏的重点区域,需得寻一员老成持重的大将镇守,已有相关人选充任。”
陆琪先前被调至京城五军都督府,已经被做了冷板凳,而山东登莱也好、抑或是水师,将来都要成为反攻建奴的前进基地,需得能臣干将镇守不可。
“子钰觉得我如何?”史鼐忽而开口问着,苍老眼眸中见着期待。
贾珩打量了一眼史鼐,问道:“世伯为一等武侯,出镇山东,自是合适不过,只是一域之军务,事繁责重,是否有些屈才了?”
山东提督的人选,其实他考虑过调谢再义过去,但此举会降低对京营的掌控力。
史鼐自荐,是否愿意在担任提督之职后,接受他的指派。
史鼐道:“子钰,我在京中五军都督府,堪为闲置蹉跎,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就想为朝廷尽尽力,说来我等国勋,累受国恩,也不能总在神京安享富贵,而不为国效力。”
在红楼原著中,史鼐的确是外放了封疆大吏。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面上不置可否,说道:“世伯可曾寻过南安王爷商议过此事?”
相比与他的关系,史鼐先前与南安郡王走的比较近。
提及南安郡王,史鼐面色怔了下,分明有些尴尬,默然片刻,想了想,还是坦诚说道:“南安王爷的意思,想要以前军佥事石光珠充任山东提督。”
随着时间过去,南安郡王严烨痛定思痛,不能再任由贾珩借着对虏战事,于大汉军将之中遍插亲信党羽。
是故,闻听山东提督出缺儿,准备拣派时任军机司员、前军都督佥事的石光珠调任山东,担任提督军务总兵官。
贾珩沉吟道:“东虏经北疆大战,一二年应不敢寇边,但彼等绝不会放弃侵略我汉土,我猜测多半会以水师袭扰我沿海,同时下南洋以寻红夷火器,山东方面尤在海域重防之地。”
史鼐点了点头,听着那少年介绍着军国大事。
贾珩道:“待我大婚之后,都会亲赴天津卫整饬天津、山东等地的水师,封锁女真南下海途,世伯如果想要至山东提督军务,可否准备好,勇于任事,不避怨谤,整饬山东府卫的地方军卒?”
先前与李瓒商议过,接下来要对山东、河北的省军整饬,这无疑是得罪人的差事。
史鼐闻言,心头大喜,但面上还有着长辈的矜持,整容敛色,苍声道:“子钰放心,为国效力,岂可避怨谤而逡巡不前?”
现在整个神京谁人不知眼前少年是天子跟前儿的红人,如果跟着立下功劳,许能入值军机,成为军机大臣。
贾珩沉吟片刻,道:“不过,山东提督要主持对虏海战,世伯先前可曾打过水战?”
如今的他,在兵事上就是与南安郡王等人争夺话事权,在政事上,则是面对着浙党文官集团的限制和打压。
史鼐慨然道:“子钰放心,这些虽非我所长,但选将任勇,操演水师,也不在话下。”
贾珩看向打着包票的史鼐,说道:“此事,世伯勿急,容我思量思量。”
史鼐但毕竟年纪大了,终究缺了几分锐气。
军国大事,不能全然任人唯亲。
史鼐闻言,心头虽有失望,但面上却不显分毫,说道:“那子钰可好好思量思量就是。”
感谢书友“真成了百万富翁啦”的盟主打赏。
羡慕刮刮乐中大奖的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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