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岛
海面之上,大批四百料战船鼓动一面面风帆,乘风破浪,抵近金门岛,除却贾珩率领的江南水师外,还有后续赶至泉州府与贾珩汇合的登莱水师以及保龄侯史鼐。
这座岛屿原本还在海寇手中,但粤海水师当初第一时间就占据了这座岛屿,将其收入囊中,目前已成为官军进兵澎湖的前沿阵地。
水溶领着韦彻、贾菱等一众水师将校相迎而去,将贾珩与保龄侯史鼐迎至驻扎金门的营房。
贾珩一路上听着水溶介绍金门岛上船只的情况,问道:“澎湖岛上敌情如何?”
水溶道:“刘香所部水师在澎湖岛上搬运土石,垒砌炮台,想要以岛屿顽抗天兵,先前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过去。”
贾珩又问道:“我们的红夷大炮船比之刘香手下水师,是多是少?”
水溶道:“据先前交手的船只来看,刘香手下的红夷大炮船只也只是几十艘,比我们江南水师也没有多多少。”
其实双方的红夷大炮数量大差不差。
贾珩皱了皱眉,又问道:“那火铳优势方面,双方势均力敌?”
水溶点了点头,道:“刘香使用红夷大炮,没有我江南水师熟练,如果正面对上,还是我江南水师胜算更多一些。”
因为水溶先前曾经率领江南水师与刘香所部水师打过一场,对刘部海寇的实力了解一些。
贾珩沉吟道:“豪格的朝鲜水师,内有八旗精锐,同样不可小视。”
众人说话间,进入军帐之中,屏风上已经悬挂起一张海域分布图,正是双方的兵力局势分布图。
贾珩在帅案后坐定,目光扫过军帐中一应将校,在场之人不仅是江南水师的将校,还有粤海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将校。
贾珩拿起一根尺子,指着舆图,介绍说道:“据相关船只侦察,澎湖岛上主要是刘香所部的四五万水师,也是刘香控制整个南洋航道的所有水师主力,而红夷则在安平的热兰遮城以及安平古堡龟缩,东北方向则是女真和朝鲜水师巡弋,以防备我水师绕袭,在澎湖岛附近则是杨氏三兄弟,三方势力互为呼应,互为犄角,兵力合计在十二万左右。”
在场众水师将校听着,面上现出专注之色。
水溶想了想,道:“卫国公,豪格手下的兵马不少出自朝鲜水师,可否派朝鲜水师全罗道总管李道顺前去劝降?”
贾珩道:“我也正有此意,王爷思虑缜密,可依此计行事。”
水溶得了赞许,心头不由大喜。
贾珩想了想,说道:“女真人和朝鲜水师不会满足于为红夷火中取栗,其目的在于乱我闽浙沿海,接下来,福州以及沿海诸水师,当仔细检视海域,以防海寇上岸袭扰我东南沿海。”
豪格不是南下义务出兵的,更多还是借红夷扰乱大汉东南沿海。
在场一众水师将校,静静听着两人叙话,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道:“先解决澎湖岛上的刘香,唯有拿下刘香,我朝廷水师才能自两路进兵大岛,否则后方三杨与女真左右呼应,我大军绝不是对手。”
其实,他是想率领一支奇兵绕袭位于安平的荷兰红夷,但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这等决胜之谋,不宜当着一众将校的面叙说。
水溶道:“澎湖岛地狭兵少,不好防守,敌寇定然领船队在海上与我水师主力决一死战。”
北静王水溶这段时间领兵在外,无疑比之过去成长了许多。
韦彻提醒道:“节帅,也要提防女真自侧翼攻击,否则我等船队两方被围攻,一招不慎,就是大败亏输的结局。”
比之刘香的海寇,官军的兵力虽然略占优势,但不意味着就是百分百的碾压局。
贾珩道:“水郡王与韦将军所言不错。”
而后,贾珩看向韦彻,朗声道:“我军以江南水师正面攻击,另外两侧牵制豪格率领的水师,以防其从侧翼牵制大军,韦将军。”
韦彻起身抱拳道:“末将在。”
贾珩道:“韦将军,你为前锋,领江南水师破袭澎湖岛屿,与刘香所部展开水战。”
“是。”韦彻闻言,领命称是。
贾珩转头又看向一旁的保龄侯史鼐,朗声道:“史侯,你率登莱水师牵制豪格以及手下的朝鲜水师,谨防其南下,策应澎湖岛上的刘香。”
保龄侯史鼐拱手道:“卫国公放心,登莱水师誓死阻挡住女真和朝鲜水师!”
这位史侯领水师随着贾珩自福州来到泉州,又至金门,手下的兵马也有几万人。
贾珩说完,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将校,朗声道:“接下来就是等待战机,一举荡平夷寇!”
而他会率领一支兵马直抵红夷盘踞的安平,出其不意拿下安平,端了荷兰红夷的老巢。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等等杨氏三兄弟的动向,看看能不能多一内应。
待众人议事而毕,贾珩离了军帐,返回下榻的居所,看向一旁的陈潇,问道:“杨氏三兄弟那边儿可有消息?”
陈潇看向那少年,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柔声问道:“这会儿还没有消息传来,什么时候出兵?”
贾珩道:“既没有消息,那就再等等。”
现在的岛上几方势力正是团结一心,共抗于他的时候,可以先不确定出兵之期,再看看风向。
陈潇清冷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柔声道:“万一杨氏兄弟骑墙观望,又当如何?”
贾珩轻声道:“那这场大战仍要进行,不过,我让你在刘香军中散播消息的事办了吧?”
“吩咐过去了。”陈潇道。
贾珩道:“现在就是等他们的火并,刘香一直想吞并杨氏兄弟的人马,这次得了交通官府的消息,肯定坐不住。”
陈潇道:“那最近这段时间得时刻留意着消息了。”
贾珩转而又问道:“福建巡抚闫鸣还有泉州知府俞凤贤的情况,锦衣府查办的如何?”
陈潇温声说道:“这两家的族人近来的确有海贸走私之事,俞凤贤之子俞胜与钟斌、刘香等人相识,但究竟向海寇出卖了多少情报,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大军行动,皆有保密,这几人并无泄密的动静。”
贾珩面色微顿,低声说道:“让锦衣府派人好好讯问一番,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两人正在叙话之时,外间锦衣府卫禀告道:“都督,保龄侯求见都督。”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说道:“我去见见保龄侯。”
此刻,用来待客的花厅之中,保龄侯史鼐正襟危坐,品茗等候,一见贾珩,连忙放下茶盅,相迎而去,说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世伯过来是?”
史鼐道:“豪格以及手下的朝鲜水师,勇猛强悍,一旦双方船只抵近,女真八旗精锐跳荡袭杀,我手下的登莱水师只怕抵挡不住,特向子钰借兵以抵挡其精锐八旗。”
贾珩问道:“借哪一支精兵?”
史鼐笑了笑道:“借子钰这次带来的那支燧发枪队,配置在船上,一旦女真精锐跳荡船上,就可以火铳痛击贼寇,那时候登莱水师可有力牵制豪格所部。”
贾珩道:“史世伯怎知那支燧发枪队威力无穷,可挡女真精兵?”
他手下的确有一支燧发枪队,分属中护军,这次南下带来了五六百人,也就是五六百条枪,如果再加上从金陵又搜集出的一批燧发枪二百支,大概就是八百支枪。
史鼐道:“我也是听说,燧发枪比之火绳枪威力要大上许多,以其威力,豪格等人誓难抵挡。”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这种火铳队原就不多,稍后可以拨付一半给世伯,但我还要来留一部分有着大用。”
突袭台南安平之时,需要用的到这批枪支。
史鼐闻言,心头大喜,道:“子钰放心,定能不使女真人跃船来攻,挡住他们。”
待史鼐离去,贾珩转身返回书房,迎着陈潇的目光,说道:“我们留一部分燧发枪还有轰天雷,待登陆时用得到。”
陈潇抿了抿粉唇,担忧道:“还是有些太冒险了,红夷在安平筑城把手严密,再加上他们火铳犀利,想要拿下并不容易,后继无援,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这又是与当初突袭阿哈密一战仿若。
贾珩摇了摇头,道:“突袭安平非智勇兼备之将不可当之,如今三大水师之中,除了我这给主帅,旁人都不适合。”
“就知道你会这般说,”陈潇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这次你让我陪着你一同去。”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丽人,许是这些天海风吹的脸颊都有些龟裂,但眉眼英气秀丽不减分毫,弯弯秀眉之下,清眸明亮剔透,不由伸手拉过那双纤纤柔荑,说道:“潇潇。”
被那双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陈潇轻哼一声,清冷的唇线勾起,说道:“你盯着我干嘛?”
贾珩轻声道:“干,不是,你嘴巴干了。”
陈潇:“???”
“唔~~”
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一暗,分明是那少年再次凑将过来,温软和亲昵的熟悉气息欺近,似带着一股珍视与喜爱。
过了一会儿,陈潇玉颜染绯,清眸早已褪去了冰冷和冷峭,似乎一脸嫌弃地抚了抚雪梨上的口水,整理下衣襟,清丽眉眼间现出一丝嗔恼,说道:“你…腻不腻。”
这都大白天的,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贾珩笑了笑,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脸庞,对上那双明媚的眼眸,低声道:“一辈子都不腻。”
陈潇闻言,娇躯轻颤了下,芳心虽然甜蜜不胜,但鼻翼还是冷哼一声,嗔怒说道:“这些甜言蜜语还是给甄家妖妃说去吧。”
贾珩轻轻拥住丽人,眸光闪了闪,心底忽而叹了一口气。
如是甄晴,显然是不能与他同生共死的,雪儿或许可能?
这等问题关乎人性,原本就不好拷问。
……
……
另一边儿,澎湖岛
正是冬月时节,天空下起了阴冷的冻雨,一股湿冷蚀骨的寒风吹拂着人面孔,在船上巡弋警戒的海寇都紧了紧脖子,张嘴之时已出现淡白色的热气。
“刘香邀请我们过去?”杨阔面色阴沉如铁,不由冷哼一声,冷冷看向那过来传话的头目。
那头目脸上陪着笑说道:“刘大当家说从安平运来的新一批棉衣到了,优先供给杨大当家。”
杨阔不屑说道:“他就这么好心?”
说着,摆了摆手,轻声道:“先下去歇着吧,天怪冷的。”
待打发了那头目,杨阔看向一旁的杨禄、杨策,笑道:“大哥,二哥,刘香转性子了?”
这几天,手下的兄弟不少都冻坏了,进入冬月以后,温度下降了许多,主要是湿冷。
杨策皱了皱眉,道:“这次是有些不寻常,先前为了这点儿军需物资可是没少争吵。”
杨禄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先前一战,刘香自知自己挡不住官军,所以想让我们关键时候出手相援,不致袖手旁观,再说最近是越来越冷了。”
杨策眸光闪了闪,心底涌起诸般猜测,而后目光坚定几许,冷声道:“大哥,只怕此事还另有隐情。”
杨禄目光灼灼,问道:“二弟的意思是?”
杨策道:“我总觉得刘香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与汉廷书信往来的事了。”
“这……”杨禄面色倏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怎么可能?每次都是心腹之人去通传消息。”
杨策目中现出睿智之芒,说道:“我们手下不少人,与刘香手下的头目也有交情,保不齐有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将最近朝廷派亲戚捎信的事儿,私下里传出去了,刘香正愁没有借口吞并了我们,这就是借口。”
杨氏三兄弟先前与刘香争斗了好几年,对刘香其人秉性十分了解。
杨阔闻言,面上现出忧愁,道:“二哥,这怎么办?”
杨禄想了想,说道:“他又没有抓住实证,只要我们兄弟不承认有这一回事儿就行了。”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策两道浓眉之下,虎目冷芒闪烁,低声道:“我看着刘香想要朝我们下黑手。”
杨禄目带征询之色,道:“那二弟有何应对之策?”
不等杨策开口,杨阔冷声道:“兄长,以我看,先下手为强!”
杨策这次难得赞许说道:“三弟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他邀请我们去澎湖,我们推搪不去,即刻让人知会卫国公,相约出兵,共讨刘香。”
杨禄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眼下这都是猜测,还没有到这一步,现在还只是猜测,一旦错了,就是那手下弟兄的性命开玩笑,汉廷的卫国公还没答应我们的条件。”
杨禄觉得仅仅凭借一些猜测,就与刘香翻脸,实在太过草率。
再加上,先前派出的使者要求汉廷承认杨氏三兄弟在鸡笼山担任卫指挥使,控制整个鸡笼山,听调不听宣。
贾珩对此还没有明确态度。
杨策道:“兄长,不如派人过去,就说我等需要防备汉廷水师围攻澎湖,就派人接收棉衣,如果他一心想诱我等去澎湖,那就说明存了坏心思,如果答应我们所请,那就说明,我们只是猜测。”
杨禄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说道:“那就先依二弟之意。”
杨策又道:“不过该与那卫国公联络,还要联络,多准备一条后路。”
杨禄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三兄弟计议已定,就开始派人分头行动。
而另一边儿,豪格与朝鲜水师还不知刘香与杨家三兄弟已经各自猜忌了起来。
豪格与朝鲜水师领着二百多艘船,沿着海峡向东北方向航行,眺望着远处的海岸,似乎是望着福州城的方向,
豪格面色不无感慨,说道:“如果这方岛屿在手,闽浙之地任我女真儿郎纵横,汉廷就只能被动挨打。”
阿巴泰道:“这方岛屿是不一般。”
豪格道:“前日那红夷总督给我说,等战事一了结,将会割让鸡笼山附近的平原给我们做居住区,可以共治大员岛,那时候就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随着刘香日渐做大,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终于想出了一条联虏制寇的策略,因为女真起码没有与荷兰直接的利益冲突。
刘香则不然,刘香想要独霸鸡笼山大岛,驱逐荷兰人,垄断整个南洋的海贸。
不过,双方之间的合作还仅仅停留在意向交换的层面。
“王爷,摄政王的信。”就在豪格豪情万丈,畅想着天下时,一个身穿蓝色泡钉棉甲,身形魁梧的牛录额真,快步从远处而来。
豪格闻言,面容神色就有些不好看,招呼说道:“拿过来。”
豪格离辽东这么久,多尔衮的书信也终于到了,主要是交代豪格尽快将红夷大炮以及相关匠师尽快解运至盛京。
豪格凝神阅览而毕,冷笑一声,然后将以满文书就的书信递给阿巴泰。
阿巴泰看完,同样冷笑一声,道:“老十四这是等不及了。”
豪格道:“先不用管他,等打败汉人水师,再将那贾珩小儿的人头和红夷大炮一同带回辽东,那时候就是算总账的时候。”
他才不要什么双摄政王的局面,大清只有一个王,那就是他豪格!
阿巴泰点了点头,笑道:“那时候,再看盛京城那些老旗主,还有什么话说!”
他堂堂努尔哈赤的亲儿子,现在却沦落成一位小旗主,新帝登基,也只是封了个饶余贝勒。
而豪格已经允诺他,待继位成功以后,定然让他独掌一旗,晋爵亲王。
豪格看向一旁剃成金钱鼠尾的汉人,目光一横,说道:“派船只去海岸上看看,汉人的防守怎么样,如不行,就抢他一手!”
他才不会按部就班地打仗,如果福州方面防守薄弱,那就一举拿下福州府城,以攻代守,让那卫国公后院着火。
“奴才领命。”汉军都统吴守进应了一声。
但这场试探注定是空想,贾珩在离开福州之前,就留下了一部分水师力量配合岸防兵马,时刻警惕女真和朝鲜水师的进犯。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吴守进无功而返,重又去见豪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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