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耿直的巫,对他阿父所教给他的那一套,深信不疑。
他相信自己确实是能预测到吉凶的,只是大单于不愿意相信自己而已,在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他遇到了前来索要补给的唐王长,看着自己的士卒几下杀死,巫很很快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占卜,嗯,结果显示,只有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然后他就降了。
再往后被带回了唐国,他发现,自己在唐国,其实也有不少同行,在友好的跟唐国的同行交流了心得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占卜能力又有了新的突破,他被送到了新的矿场,官吏看他为人聪明,其余役人又对他颇为敬重,便让他占卜,预测一下哪里能开采出最多的资源,这位占卜了一下,然后自信满满的告诉众人,这矿场要出事啊!
那些役人都吓坏了,说什么都不敢去挖矿,官吏脸色铁青,这巫险些就被打死。
当然,矿场到现在也没出过什么事....
此刻,听到面前这位贵人说要重用自己,想起这些年里的不得志,他人对自己的怀疑,殴打,辱骂,巫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
陈平有些狐疑,这厮怎么还哭了呢?
巫急急忙忙的从怀里拿出了几颗石子,这举动让陈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想要做什么?”
“贵人,你就说吧,你要占卜什么?我保证很灵验!”
看着面前异常激动的巫,陈平很是平静,“冒顿有几个儿子?”
“我这就占卜...”
“你占卜什么?!你不是说常年跟随在冒顿身边吗?你连他有几个儿子都不知道吗?!”
陈平训斥,巫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好像不需要占卜,他急忙回答道:“冒顿有六个儿子,死了两个,现在还有四个...”
“这四个人的情况,你与我说说...”
巫放下了小石子,开始认真的说起了冒顿的几个儿子,最先就是稽粥,按着巫的说法,稽粥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完全不像是冒顿的儿子,部落里的大人都很喜欢他,而跟随在冒顿身边的将领们却很厌恶他,他每次作战之后,都会将斩获的物资分发给自己的部下,只是这个人从来不搞占卜这一套,即使如此,他对巫者也很客气。
曾经,自己就曾得到过他赏赐的一块肉。
然后就是护涂,按着巫的说法,这人做事就是一根筋,心直口快,常常因为言语而得罪人,巫说起了一件事情,当初他们去丁零那边,冒顿忽然感慨这边的风越来越寒冷,结果护涂激动的告诉冒顿,“不是天气变了,是您老了,所以觉得冷!”,气的冒顿险些用鞭子来抽他。
第三个儿子叫闼固,这人完美继承了冒顿凶残的性格,为人桀骜,好杀,跟稽粥的关系最是恶劣,在冒顿面前是乖乖儿,在别人面前就是吃人的野兽,匈奴人都很害怕他,有些时候,他甚至会因为别人跟他对视就要杀人,弄得人心惶惶,部族离心。
第四个儿子能车,他因为生母的缘故最受冒顿的宠爱,但是因为年纪小,势力也不大,常常遭受到两个兄长的欺辱,但是他跟稽粥的关系最好,稽粥非常的疼爱他,还常常带着他去各地游玩,每次回去也一定会给他带回礼物。
听着巫的言语,陈平眯着就有了想法。
冒顿这四个儿子里,显然稽粥是最完美的继承者,手段很强,若是他上位,或许能比他阿父更快的收拢各部族,凝聚在一起,成为大汉的心腹大患,其余几个儿子,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尤其是与稽粥关系最僵硬的闼固,让这样的疯子来继承冒顿的事业,那匈奴是不攻自破。
“我打算让你去联系闼固...大汉可以帮助他来登上匈奴单于的位置....”
陈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巫已经丢出了手里的石子,开始了占卜。
巫的脸色大变,“贵人!不能如此啊!大凶啊,如此定然失败!”
陈平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问道:“你不愿意去?”
巫欲哭无泪,急忙说道:“这是占卜结果...”
看到陈平的脸色愈发不对劲,巫又急忙解释道:“何况,这个闼固是出了名的厌恶汉朝,他常常虐杀俘虏,连冒顿都因此而鞭打他,先前冒顿想要与大汉议和,他是最反对的那一个,说宁死也不会这样做...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其他匈奴人,我没有说假话...”
陈平听到这些话,再次开始沉思。冒顿是个暴君,可他这个儿子,别说君,就是跟人也不太沾边,若巫所说的都是实话,那这厮可以利用,但是不能接触...陈平的目标又换成了老二,心直口快的那位。
“你且先在长安住几天...我会去查你的话是否是真的,若是你敢骗我...”
陈平做事还是很谨慎,同样的事情,他也是要从各个方面来确认,绝不会轻信一家之言。在这段时日里,巫便住在了长安的一处宅院里,这里原本是审食其的宅院,后来他被抄家,这里也就空了下来,不知怎么落在了陈平的手里。
在这段时日里,巫一直都在占卜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凶...凶啊...这下要出事了...”
就在巫喃喃自语的时候,忽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这里。
巫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的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拜见,浑身都吓得哆嗦。
来人当然就是刘长,在陈平将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告知刘长之后,刘长就决定来见一见他。
对这巫,刘长还是蛮好奇,据说他在唐国的这些年里,无论算什么最后都能算出失败,大凶,不妥。他倒是听说过失败主义谋士,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失败主义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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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打量着他,“你被寡人抓住之后,可曾饿着?”
“不曾。”
“既然没有让你挨饿,你也该做出点事来,报答寡人的恩情!”
“是!”
“寡人其实也无意与匈奴作战,都是因为那个叫稽粥的从中作梗,竟然阻拦我在朔方获取物资,跟他开展,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已经投降了大汉,况且匈奴人也不重视你...若是你能相助寡人,寡人给你升爵,让你在唐国能富贵一生,荫护子嗣!”
巫急忙点着头,“大王,我愿意为您效力!!”
“嗯,其他的事情,陈平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匈奴迟早是要灭亡在我的手里的,你若是想要谋取富贵,想要活着...就安心的为寡人做事,寡人绝不会亏待了你!”
巫再次点着头,问道:“大王是要派我回匈奴吗?”
“呵,你倒也不傻...我是想让你去联系那个二王子...想要跟他成为朋友...帮助他成就大事。”
巫沉思了片刻,说道:“大王,请允许我为这件事占卜!”
刘长摇了摇头,“你不要算这件事能不能成功,你就算一算,匈奴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
巫点点头,急忙占卜,果然,不出意外,巫急忙叫了起来,“凶!要出大事啊!”
刘长感觉自己逐渐明白了这个巫师的使用方法,接下来,刘长又让他算了几次,其中就包括不安心为刘长做事会怎么样啊,不去匈奴会怎么样啊,他若是逃跑会怎么样啊之类的问题,巫师几次都算出了大凶,整个人都是无比的惊惧。
刘长算是明白了,这厮当初学巫的时候,大概就没有学到怎么算吉,只懂得怎么算凶。
以后外出打仗,就把这厮带过去,询问这次作战时匈奴的情况会怎么样,这一定能极大的振奋军心。
刘长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却又停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王,我叫格...大巫格。”
“就你还大巫...你那部族,简直是寡人平生见过的最寒酸的部族了...拿去...这点钱买个新衣裳...这都什么人啊....”
刘长滴咕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
面对刘长这位反王,虚假的群贤们的态度是非常复杂的。
当刘长因浮丘伯的邀请来到太学的时候,在这里的群贤们,神色各异,有的欢喜,有的惊惧,有的愤怒...刘长却并不在乎,只要这些人能为大汉培养更多的人才就好,至于对自己的态度,那根本就不重要,反正又不敢当面说自己。
可刘长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
“我听闻,陛下对大王十分的恩宠,吃饭在同一个席子上,外出在同一个马车上,可大王如今却霸占了皇宫,令自己的士卒驻守在长安,将天子驱赶到了后宫,自己把持朝政,肆意下达命令,这是什么道理呢?!”
一位儒生挡在刘长的面前,愤怒的质问道。
他身边的那些同僚顿时都被这番言论给吓坏了,惶恐不安,甚至不敢再待在他的身边。正跟在刘长身边的浮丘伯,此刻脸色大变,很是愤怒,叫道:“白生!你可以回去了!”
这位白姓的儒者,是浮丘伯的弟子,但是,儒家们的弟子,向来都是不太听话的,看看荀子的那几个弟子就能发现这一点。
这位白生,性格火爆,为人刚烈,当着众人的面,便如此质问刘长。
这并非是第一次,在先前,他就曾表现出了对太后的不满,也因此与高官厚禄决绝,只能在太学里协助浮丘伯,负责跑腿这样的小事。面对老师的训斥,白生却更加生气了,“老师曾告诉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您如今却为什么要屈服在权势之下呢?!”
“唐王擅权,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敢反对他呢?!”
白生很是激动,手放在剑柄上,似乎有对唐王不轨的想法。
跟着唐王前来的几个甲士正要上前,刘长却示意他们退下,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这儒生,见多了叔孙通那样的大儒,忽然遇到一个敢当面训斥自己的儒生,刘长很是惊讶。
“大王...请您宽恕他的罪行,他是我的弟子,我只教会他书里的道理,却没有能教会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浮丘伯的眼里满是担忧,急忙为自己的弟子求情。
“不必求情!我宁死也不会向反贼低头!”
白生还准备辱骂,浮丘伯却大声呵斥道:“住口!!”
刘长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也不顾在场那些愕然的众人,“你这个人虽然愚蠢,但也算有些骨气...寡人不杀你...来人啊,将这厮抓起来,让他在廷尉反省几天!”
甲士这才上前抓人,白生很快就被拉走了。
太学内的氛围顿时就变得有些不同,众人都沉默着,浮丘伯也只是在叹息,刘长不在意这些,拉着浮丘伯,便与群贤坐在一起,开始商谈学问,刘长能跟这些群贤所商讨的学问,也就只有在数算方面了。
数算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个大学问,例如张苍,他闻名天下的才能,就是数算,儒家和法家都非常的看重数算,黄老则是一般,但也不是不懂,做官吏的基本才能还是有的。
而在交谈之中,众人也逐渐不像原先那么拘束,渐渐就聊开了,跟刘长谈论各种数学难题。
这场讲学,或者说是辩论,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众人受益匪浅,而刘长也成功在众人面前漏了个大脸,在从前,一直都有人觉得刘长的数书是找人帮着写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张苍。浮丘伯也是笑着说道:“常常听到他人说大王的书是他人所写,被大王所夺取,今日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这么说大王了。”
“他人代写?!”
刘长很是生气,叫道:“寡人向来都是实事求是,从不抢夺他人之功劳!”
原来都已经相信了刘长的群贤,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又有些动摇了。
群贤各自忙碌,刘长便带着浮丘伯,两人一同走在路上,刘长看到周围没有他人,这才笑着说道:“浮丘公啊...这些时日里,您做的可是不太好啊...害苦了寡人啊!”
浮丘伯一愣,“大王何出此言呢?”
“寡人本就是反贼,他们那些人在私下里骂寡人,这也是应该的...您却非要为寡人出面,四处跟人辩论,说寡人是迫不得已..这如何能行呢?”
浮丘伯听闻,顿时摇着头,再次长叹。
“何至于此啊。”
“无碍,谋反者该骂...要是没人骂,那就要出大事了。”
“大王用自己的名望来换取太平...老夫自愧不如啊。”
“这些都是小事,寡人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大事。”
“请大王吩咐!”
刘长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您也知道...先前阿母在各地设立国学,培养人才...如今,一郡一国学,已经成为了标配...老师的问题不难解决,难得是书籍的问题...先前我的兄长废除了藏书之罪...允许百姓家里有藏书。”
“兄长这个仁政,我也很敬佩。”
“可是,在各地所流传的书籍还是很少,那些家有藏书的人家,除非是亲近,否则就绝不肯给外人看上一眼...”
“寡人想要将皇宫里的藏书取出来,分发到各地,不过,地方的藏书,也有很多有用的...我知道您家里的藏书很多,若是您能将书籍拿出来抄写,用来传播到各地,发掘培养更多的人才...那真的是帮了寡人大忙。”
“我一个人的藏书,起不到什么作用...大王是想要老夫号召家有藏书的贤人,进行抄写,献给大王?”
浮丘伯不亏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刘长的想法。
刘长点着头,傲然的说道:“您可能不相信,但是寡人确实有办法可以大量的抄写书籍,可以做到分文不差!”
“寡人虽然不喜欢读这个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寡人不读,可以让天下人去读!”
“如今天下能识文断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主要还是书籍太少...寡人准备设立书肆,就跟酒肆食肆那样,让书籍尽快的在各地流传....大汉在寡人的手里,定然会越来越大,而所需要的人才,也只会越来越多,寡人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能读上书!”
“大王真乃尧舜那般的贤君!”
“大王有这样的志向,老夫怎么敢不全力相助大王呢?”
“老夫这就写信给所有的好友,劝说他们抄书献王!”
“不过,大王有什么办法可以大量的抄录书籍呢?”
刘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要解释起来,其实也不难...您玩过泥巴吗?”
浮丘伯一头雾水,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大汉的尚方机构在此刻也是忙碌着,不过,尚方在刘长的手里从为皇室打造物件的机构已经变成了发明机构,因此做事也很是隐秘,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最近的成果是什么。
只有守在周围的甲士,才能看到这些尚方的人抱着木板走来走去的样子,他们浑身都沾染了不少的墨,还不断的抱着书走进去,甲士面面相觑,开始制作之后才开始翻书学习?这是不是晚了点?
刘长擅权之后,庙堂的事情顿时变得忙碌了起来,刘长连着下达了数个政令。
刘长下达的倒是很随意,脑子一热,就直接决定了,可群臣却要认真的商讨,进行改进,逐步推行。可以说,刘长张张嘴,群臣跑断腿,陈平因为有属吏的原因还好一些,周昌和张苍这两位,就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百十个美妇人都没能压垮的张苍,此刻却险些被刘长那频繁的政令给累垮。
他们也只能希望,这些政令能如期的发挥出作用来,让他们不要白忙活。
至于下命令的刘长,此刻却是在厚德殿内,大碗吃肉,大口喝酒,生活那叫一个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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