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灰色荒野上前进。队伍人数不少,足有上万之数,分散在大大小小近千辆兽车上。拉车的蛮驮牛力气不小,仅是两头就能拉动十丈长的车厢,即便上面载满了人跟货物,依旧是毫不费力的样子。在队伍的外围,还有骑着角马的骑手。骑手都是些年轻修士,无论男女都是一身披挂,他们负责在外围游走,或借助法器或依靠灵兽,为的是提车队提前发现威胁。队伍的最前面的兽车上,一名身穿华贵服饰,带着玉冠的老者凭栏而立,他望着前方浓郁不散的雾气,眉头紧皱在一起,一脸忧心忡忡。他是兀南府吴家族长,名为吴仁勋。兀南吴家,本是个筑基家族。但谁也没想到,数代人千年经营出来的基业,竟因一场灾难而分崩离析。在族中筑基接连战死后,吴家筑基就凋敝至他一人。而目前吴家车队的目的,是前往兀南府青埠坊。此坊是兀南幸存者营地,在失魂症肆虐山北之地的现在,是离吴家最近的庇护所,据说还有金丹真人坐镇,能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就在这时,背后一名华服青年走上来,拱手躬身。“禀报族长,已经用寻星盘算出了车队现在的确切位置,离青埠坊还有千里路程。以目前的速度,只怕还需要两日才能赶到。族长你看,今晚是找一处安全地方扎下车阵,还是连夜继续赶路前往坊市?”“连夜赶路?”吴仁勋摇头。失魂症肆虐之下,山北之地各处都遭灾严重,无数城池仙坊毁灭,荒野上到处是游荡的失魂者,遇上凡人转化来的还无所谓,哪怕数量成千上万,也不过是多费番手脚而已。可若是一个运气不好,遇上高阶修士转化的失魂者,以它们恐怖的实力,整个吴家怕都要葬送掉。况且,每逢夜幕降临时。那些凶厉异常的鬼修,也会进入到活跃期。喜暗厌光的他们,这时会结束白天的蛰伏,出来为功法的修炼寻找血食。“再走半个时辰,若无合适宿营地,便原地扎下车阵。”“是!”华服青年点头。队伍继续前进,遇到一座废弃的凡人坞堡,经过一番清理之后,斩杀完里面的失魂者,吴家决定在今晚在此扎营。凡人坞堡虽只是土石构筑,但胜在有薄墙浅沟守护。与之相较,荒野可谓无遮无挡。一旦遇上失魂者,连半点缓冲也无。身为吴家族长,吴仁勋自然知晓该如何选择。日落黄昏,夜色缓缓侵染大地。就跟往常一般,待笼罩坞堡的静音消光禁制布好,一路上都处在静默中的吴家族人,这时候纷纷走下车来,或是开始生火烹煮饭食,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尽情说话排解心中的压抑。“呜呜!”哨声传来。坞堡门楼之上,原本闭目静坐的吴仁勋,听到这声音陡然睁开双目,立刻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发现吹响警戒哨的修士正指着坞堡前的石板路,那里竟缓步走来一道黑衣人影。吴仁勋心中一凛。作为一名筑基修士,自然清楚夜晚的危险。在失魂者肆虐,鬼修日渐猖狂的现在,白天尚有一分自保之力的他,到了晚上身份就成了猎物。可现在。他竟然看到有人在黑夜中独行!如此不符合常理的一幕,让吴仁勋忍不住怀疑起来。这到底是活人,还是鬼修?但不管是什么存在,恐怕都不是吴家能惹的。“咦,他没有动手!”吴仁勋心中稍松,心道可能是位活人。根据以往的观察,无论是高阶失魂者,还是那些昼伏夜出的鬼修,一见到他们这些活人,可都是二话不说就直接出手。不像现在这般,会安静的等候在门楼下,等待跟里面的人接触。吴仁勋目中一亮,心中想到了什么。紧接着,他扭头看向身后,目光扫过众吴家修士,跟一道道视线对视,才沉声道:“贵云,你下去看看,是不是有前辈到来。”“是,族长!”被点名的是一名病容中年人,有着炼气三层的修为。本该是修士一生中鼎盛的时候,可他如今却似病痨鬼一般,脸色苍白,双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且句偻着身子,不时还会咳嗽数声。盖因不久前中了鬼修法术,被抽走了大半本命元气所致。吴贵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跃下寨墙。倒不是不怕死,而是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作为吴家支脉成员,地位本就不如主脉,在如今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如果还想让妻儿老小活下去,就只能老实遵守命令。走至禁制边缘,只剩十余丈的时候,吴贵云下意识止住脚步,心中一阵犹豫之后,他回首望了一眼门楼。想到自己的家人,咬牙继续前行。吴贵云走近禁制边缘,视线穿过重重苍白雾气,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形象,发现一名身穿黑袍的青年。此人尽管面无表情,但容貌却称得上是“凤表龙姿”,比之他旧时所见世家大宗传人,可以说是毫不逊色。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时候终于得以放下。吴贵云暗暗松了一口,对面显然是一个活人,而且疑似出身世家大宗。在中土背景几乎等同于实力,越是身份尊贵的修士,实力也就越强。像这样的尊贵人物,有在黑夜中穿行的本事并不出奇。“兀南吴贵云,不知前辈是?”“兀南吴家?没听说过,在下姓陈单名一个冬字,可否容我到里面留宿一晚。顺带的,也想跟你们打听一些事情。”吕仲打量身前病痨修士一眼,刻意泄漏出相当于筑基修为的气息,澹声回道。“原来是陈前辈,吴家不过是区区一寒族,前辈没听说是理所当然!”吴贵云感应到那股气息,态度变得愈发恭敬,又道:“至于前辈您的要求,此事晚辈做不得主,还望恕罪,请暂且在此稍候,容晚辈去跟族长禀报。”“去吧,快去快回。”吕仲澹澹的说道。望着那道如临大赦,迅速调头跑向寨墙的身影,他想起今日算是个特殊日子。距离自己通过高壁密道,来到中土正好已满半年。路上的所见所闻,只能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尸骨堆积成山,万人寂静无人烟。辽阔大地,只剩想那些失魂者,以及苍蝇似的鬼修。让人不禁好奇,此地发生了什么。这二者对吕仲造不成威胁,他尝试过想要通过他们之口,知晓自己想知道的信息,然却是通通都失败了。前者毫无灵智可言,对生灵充满了攻击性,且在没有魂魄情况下,连搜魂术都派不上用场。后者也不知是阴气过重,侵蚀坏了自身脑子,一个个都是浑浑噩噩,基本也问不出多少信息来。如今难得遇上活人,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很快,寨中就有一群人走出来。此时此刻,吴仁勋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目光落到这位自称“陈冬”的修士身上,感应到对方筑基初期的修为,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我是筑基后期,即便此人真是世家大族出身,实力也能稳压他一头。”但他很快就想到,对方只是筑基初期,却敢独自一人在外面游历,大抵是身上怀着符宝之类的护身灵物,心中刚升起的自信,又似被迎面浇了盆冰水一般,顿时烟消云散。吴仁勋转念又想,吴家落魄至现在这种程度,对方也没什么可图的。稍微有些价值的,就只有一些功法典籍,以及剩下的万余枚灵石。如果“陈冬”想要的话,尽管都给他便是。左右是一个活人,看起来也是正道修士。不大可能随便杀人。所以容许对方留宿,实质上占便宜的是吴家,多这样一位筑基期帮手,今晚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念及至此,他脸露笑容的冲“陈冬”说道:“在下兀南吴仁勋,陈道友里面请吧!”将吕仲迎到坞堡内收拾好的大堂中,这里本该是吴仁勋今晚的过夜住所,如今正好合适用来招待贵客。宾主入座,很快有茶水奉上。二人这才正式开始交谈。“不知道友从何处来,又准备去往何处?”吴仁勋笑着说道。“来历吗,暂时不方便说,抱歉!在下这次贸然登门,只是想要打听打听,如今该如何前往仙灵宗。”吕仲抛出了准备好的说辞。“无妨,不过道友口中的仙灵宗,可是位于归邈南境,而我们现在身处之地,可是山北之地,也即是归邈西境,相差数十万里之遥。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如今以道友如今的修为,只怕……”吴仁勋轻捻长须,皱眉道。他说到这里,紧接着道:“我看不如这样,道友不如跟我吴家同路而行,一起前往青埠坊。即便之后不走运,真遇上无法解决的失魂者,或是遇上那些歹毒鬼修,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吕仲默然不语。心中则是暗暗在想,吴仁勋这话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于是没有推辞,便答应了下来。随后二人秉烛夜谈,吕仲将自己想知道的事,都一一问了出来,对目前身处的山北之地,总算是有了基本的了解。顺带还得到了一份地图。……一夜平安无事。翌日一大早,吴家车队继续出发。吕仲被安排在一辆兽车上,里面还有两名二八侍女,模样倒也称得上标致,而且还有炼气一二层的修为。通过一番交谈得知,她们竟还是一对姐妹花,属于是吴家豢养的歌伎。言语中,二女充满了暗示。若不是顾忌吕仲的身份,只怕都要主动解衣宽带。对她们心中想法,吕仲是心知肚明。不外乎身处乱世中,想找一个安全依靠罢了。没有搭理这二女,吕仲闭目静坐起来,心中则开始念头翻滚,思考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方面,自然是想要了解“失魂症”的严重程度,对中土修仙界尤其是归邈宗的影响,这关乎到他之后该如何做决定;另一方面,也是准备将之当作一次游历,看能否借此得到一些机缘,从而在道途上走得更远。由于不断遇到失魂者,导致车队前进速度缓慢,并不时就要绕一大段路,以避开前方的危险。就这样一直走到中午,才选了一处地方暂时休整。这里原本是处庄园,能看出来昔时也曾是一处纤陌纵横,良田遍地的山水田园之地。可随着灾难的降临,居住在此的凡人死伤殆尽,早已是彻底沦为了死地,只剩下沙化土壤中干枯的禾苗,还在向来人述说这里往日的繁荣。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吴家人竟然在庄园废墟中,找到了一个被掩埋的粮库,禁制法阵并未受到损坏,因此里面的米粮都保存完好。经过一番清点,发现不但有七万余斤普通米粮,甚至连灵米也有数千斤之多,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经过这么一番插曲,也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队伍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不少。又行进了半日,队伍选地过夜。只不过吴家这一次,并不似昨晚那般走运。车队来到了一处丘陵地带,这里多是十数丈高的小山丘,还留有昔时凡人开辟的梯田,但附近除了村庄废墟,并没有什么安全之地可选。眼见着马上就要日落,危险的夜马上来临,身为一族之长的吴仁勋,只得下达了就地宿营的命令。然车队刚开始扎营,吕仲就感应到西北方向,出现了大量活人气息,灵气波动最高也不过筑基中期。因为察觉不到威胁,他干脆没有理会。没过多久,那边亮起了法术烟花。双方派人经过一番沟通后,吕仲这才得知竟是一支跟吴家一样,以青埠坊为目的地的家族车队,只不过他们并非来自于兀南府,而是隔壁广园府的林家。据林家族长所言,广园府因前不久受到鬼修攻击,在坐镇真人陨落之后,已经彻底毁灭。他们也是死里逃生,损失了大半族人,才侥幸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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