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湿润的雾气在尼赫莱特庄园的四周腾起来,四处一片淡淡的铅灰和冷蓝。
站在卧室窗前的蝙蝠侠看到了花园里的席勒,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临睡前他前往席勒的卧室之后两人发生的一段对话。
时值深夜,身上的寒气仍未散去的蝙蝠侠来到席勒卧室门口的时候,发现打开门的席勒已经换上了睡衣,这说明他刚刚并未出门。
蝙蝠侠脱掉了自己的大衣外套,跟随席勒走入卧室并来到了沙发区,席勒端来了一杯放在壁炉旁加热的咖啡,蝙蝠侠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而且不止你会来,你想谈谈杀人魔吗?”
“尼赫莱特先生难辞其咎。”蝙蝠侠的语调一如既往的低沉,而他绝非无的放矢,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之后开口解释道:“他有太多可疑之处了。”
“首先作为一个贵族庄园的主人,就算他和他的妻子有矛盾,表面上也必须维持应有的体面,夫妻本是一体,至少在贵族阶层当中,私下有再大的矛盾,公开场合出现时依旧要保持相敬如宾。”
“可比起尼赫莱特夫人,尼赫莱特先生似乎更喜欢跟他的表兄汉考克待在一起,若说两人私下关系好也就算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尼赫莱特先生抛下自己的妻子,去和自己的兄弟形影不离,这显然是相当失礼的。”
蝙蝠侠轻轻把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并说:“他们显然是那种把规矩看得比天大的家族,从小接受最为古板的贵族教育,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家族声誉,如此失礼的举动和他们的家风是矛盾的。”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蝙蝠侠微微皱起了眉说:“他离开庄园住在外面的理由是经商繁忙,可我之前在宴会厅中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并不精通商业。”
“现在可不是维多利亚时代了,哪个真正的生意人不懂些股票和投资呢,可我每次提起最近的股市行情和业内信息,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干脆岔开话题,这很可疑。”
“所以你做了什么?”
“调查一个庄园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调查他的管家。”蝙蝠侠用手肘撑在扶手上,轻轻摸索着自己的下巴说:“在这种贵族庄园里,没有人能比管家知道更多的秘密。”
“晚宴结束后,我和老管家寒暄了几句,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尼赫莱特先生和尼赫莱特夫人的感情原本还算可以,虽然依旧是家族包办婚姻,但两人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
“可自从尼赫莱特先生的表兄汉考克来投奔他们之后,两人的感情出现了多次危机,原本尼赫莱特夫人是个性格非常强势的女人,她大闹了好几次,可是近年来她变安静了。”
“还有最可疑的一点是,尼赫莱特夫人的母家普洛希家族原本十分煊赫,可某天一夜之间,他们集体引火自焚,连普洛希家族的庄园都被烧了个干净,从此以后,尼赫莱特夫人再也没有了靠山,只有外出写生的普洛希先生得以幸存,此时也寄人篱下。”
席勒坐在蝙蝠侠的对面,静静的听着他诉说,当他转过头去时,看到花园当中张牙舞爪的枯树枝条真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尼赫莱特夫人向我说起过这事。”席勒对面的人已经变成了贝蝙,他的面前也放着一杯热咖啡,但壁炉前还剩下最后一杯。
“她提起那场大火时的表情没有伤心,只有深深的恐惧,可当我问起细节时,她却闭口不谈,而我认为她并非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想提起,只是场合不对。”
“于是我在晚宴之后单独去找了她一次,她看到我的时候表现的又震惊又恐慌,可当我告诉她我的行踪避开了任何人时,她又像是突然看到了些希望似的。”
“她告诉了你什么?”席勒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问道。
“一些隐秘旧事,她说那场大火不是普洛希家族的族人放的,他们也不是想集体自杀,但警察们经过调查之后没有找到凶手,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借住在庄园当中的普洛希先生就是怀疑可能是尼赫莱特家族的人动的手,所以才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他想要亲手抓住凶手,为亲人报仇。”
贝蝙撇开眼睛轻叹一口气说:“尼赫莱特夫人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她在对一些并不存在与我们谈话场景中的东西感到深深的恐惧,那就像是牵着她的线。”
“但我们要考虑的是真正会动手的杀人魔是谁,我认为尼赫莱特夫人的嫌疑不小,就算她是被人操纵着杀人的,身为庄园的女主人,她能够做到的是很多,因此威胁很大。”
“你认为她是无辜的吗?”
贝蝙摇了摇头说:“我认为她不是那种能够坚守自己底线的人,因此绝不可能全然无辜。”
“这场游戏比我们想象的更难之处在于,真正的杀人魔可能只有一个,但他还有很多帮凶,或者杀人魔只是真正动手的那个人,他背后还有操纵者,如果我们判断错误,就很有可能落入陷阱。”
贝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尼赫莱特夫人说,她曾在普洛希家族遇害的现场发现了一个神秘的五芒星图案,但她不能确定那是否是烧焦痕迹的巧合,亦或是她看错了。”
“邪教?”
“或许是的。”
夜深之后,风更冷了,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孤零零的缀着几个孤坟,十字架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茕茕的鬼影。
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高高的挥舞起锄头,不断的有沙土被扬起来,汗水滴在土上,很快就在沙石的缝隙当中消失不见了。
他的对面,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起托着一个棉被卷,棉被卷的最后方坠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人的头发。
“来吧,孩子们,把它扔进去。”正在挖坑的人影转过身,终于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露出了面容,赫然正是之前出现在尼赫莱特庄园的老神父。
两个孩子有些费力的把装着尸体的棉布卷扔进了老神父挖好的坑里,可正在做抛尸这么恐怖的事的孩子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其中更大一点的那个男孩看向老神父,有些担心的问:“您还好吗?您到底在尼赫莱特家族看到了什么?”
老神父扔下锄头,在月光之下仰起头,痛苦的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席勒对他说出那句话时冰冷的眼神,但他看到的不是席勒的仇恨,而是他自己的。
“魔鬼,孩子,我看到了我心中的魔鬼。”
小一点的那个孩子歪了歪脑袋,似乎听不懂神父在说什么,神父又低下头画了个十字,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记住,这个世界上最终会有一个人是你的镜子,当你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见到了魔鬼,但那不是他,而是你。”
他重新弯下腰,捡起锄头一边开始将沙土填回坑中,一边小声的喃喃自语道:“别害怕,孩子们,不必再害怕了,你们的院长已经和你们躺在一起了,他永远都没机会再伤害你们了。”
两个孩子跑前跑后的帮助神父一起填完了坟墓,神父把锄头往旁边一丢,轻轻叹出一口气并说:“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照顾好其他的孩子们,如果警察来了,你们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你要去哪儿?”两个孩子立刻担心的围了过来并说:“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今天晚上都在阁楼里好好睡觉,从来没见过任何人。”
“你们很聪明。”神父蹲下身把他们两个揽到了怀里,摸了摸他们的头并说:“但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就会明白,像你们院长一样的恶魔还有很多,我现在得去对付其中一个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远方教堂的钟楼,毫不迟疑的迈步离开墓地。
娜塔莎敲响席勒的房门的时候,席勒刚煮好三杯咖啡放在了壁炉附近保温,他打开门将同样穿着睡衣的娜塔莎迎了进来。
“看来你有了很大的进展。”席勒笑着说。
“令我惊奇的是,你竟然什么也没做。”娜塔莎晃荡着双臂走到了单人沙发的一侧坐下,接过席勒端过来的咖啡,又看了看壁炉边上的两杯,笑了笑说:“别误会,我开个玩笑,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你什么都没做。”
“你认为谁是杀人魔?女士。”
“汉考克的嫌疑最大。”娜塔莎轻轻的咬着指甲,思考着说道:“晚宴过后我和他聊了聊,你懂的,他是那种非常典型的伪君子。”
“你看他像个古板的道学先生,对吧?他也在刻意的把自己往这个方向打扮,但我敢说他绝对是个情场老手,而且那个名词怎么说来着?精神变态?”
娜塔莎竖起两根手指抵在脸颊上并说:“我自己是个特工和杀手,所以我当然没立场说别人邪恶,不过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这个汉考克是最烂的那种男人。”
娜塔莎略微回忆了一下之后翻个白眼说:“明明他比谁都觊觎我的美色,但却偏偏做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但他的目的并不是抵御诱惑,而是希望我能主动去找他。”
“不难看出,他曾经遇到过很多软弱的女人。”娜塔莎嗤笑了一声,说道:“认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因此主动贴上去,可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某些操纵和暗示的结果。”
娜塔莎看了一眼席勒说道:“但我所说的他最不堪之处在于,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什么真正有意义的目标,他玩弄别人的感情,只是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以及他精神变态的凌虐本能。”
“只聊了几句,你就看出了这么多事?”
娜塔莎叹了口气说:“我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而我之所以还会上你的当,是因为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在于,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欲望。”
“你引发我的好奇心并试图操纵我,既不是为了肉体欲望,也不是为了满足精神需要。”
“你的一切情绪都非常自然,而非为了某个目的伪装出来的,如果那只是你绘制出来的人皮,那简直是幅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简单来说,和我聊艺术也好,向我诉说你的故事也好,目的都真的只是表面上那样,而绝大多数我见过的男人不是。”
“当他们贪恋一个女人的美色的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是为了吸引异性的注意力,这可以说是雄性的自然本能,不遮掩或表现的非常笨拙时反而有一种幼稚的可爱。”
“但汉考克……”娜塔莎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并说:“他用自以为高明的遮掩让她们对他神魂颠倒,但那副人皮之下没有任何艺术品,只有欲望肮脏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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