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水杯的席勒和蝙蝠侠都愣了一下。
贝蝙迈过窗框走了进来,叹了口气,像有些不可置信一样说:“真不知道这群心理医生是怎么想的,他们非说我已经在这住院好几年了,我有精神分裂症……”
“和臆想症。”席勒补充道。
“对,就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贝蝙微微皱起眉看向被固定在病床上的席勒,然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蝙蝠侠脸上并说:“你又在这干嘛?”
“我只是来探望病友。”
“我的意思是,他被绑在床上,你怎么不帮他解开?”
贝蝙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把席勒拘束带的磁吸扣打开了,动作快到席勒还没来得及反驳。
关节处的压力一消失,潜意识就能本能的通过神经反射判断出席勒的身体自由了,于是住在深渊底下的病态就又开始撞天花板。
“嘭!”
席勒一个肩膀直接把贝蝙撞的从旁边的病床上翻了过去,大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上帝。”贝蝙捂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蝙蝠侠赶忙把席勒身上的拘束带给扣回去,然后自己端起一杯水说:“或许你很快就会明白,别做多余的事有多么重要。”
贝蝙揉了揉自己被撞的有些疼的额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席勒说:“非常不对劲,你看起来不像他,你有点像我读过的大学里面最严格的那种教授。”
“别说多余的话也很重要。”蝙蝠侠补充道。
“那么你成绩怎么样?”席勒立刻就问。
“当然是很好。”贝蝙刚放松的坐到旁边的病床上,就立刻站了起来说:“现在是讨论这事儿的时候吗?我们要么被人催眠了,要么陷入了幻境当中,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那么你的父母一定会为你高兴的。”席勒把头撇开,状似不经意地说。
贝蝙微微一愣,双手在双腿之间交叠,手指交叉在一起,往上抬了一下又放回去,并说:“大概吧。”
席勒迅速的和蝙蝠侠交换了一下眼神,大致意思是“看起来有救”、“那你去救”、“不了还是你去吧”、“不了还是你吧”。
最后还是席勒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看着贝蝙说:“你和你的主治医生交流过了?”
“什么主治医生?我又不是病人。”贝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他们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有病,没有脑部扫描结果,没有脑波检测数据,没有任何可靠的、真实的、能够成为科学依据的数据来证明我有精神疾病。”
“只有一大堆像是哲学考试卷一样的卷宗,还不是我自己填的,那上面的答案跟我的想法完全不符,我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坚定的觉得我有精神疾病。”
“你有要求重新做测试吗?”席勒问道。
“这和测试无关。”贝蝙摊开手说:“他们所举出的一切例子都没有坚决无法证伪的证据,比如他们说我的母系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疾病的发病史,所以才导致了我的精神疾病的发作,但同样也拿不出任何可靠的检测数据。”
“他们说我时常会出现幻觉,幻想我是世界首富,住在大庄园里,拥有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还成为了蝙蝠侠,可我确实就是能够在一瞬间算出那些复杂的算式,还有满脑子的机械装备的知识,如果这是幻觉的话,这些东西又怎么解释呢?”
“紧接着他们又说我是间歇性发病,住院的5年时间内,每隔一周就会像现在这样狂躁的和医生辩论,可当我追问他们到倒数第19次我发病时我和谁辩论了些什么又有谁在场有没有监控录像的时候,他们又答不上来。”
贝蝙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为什么这个凶手创造了一个如此真实的幻境,但却连这点证据都不愿意准备呢?”
“或许是因为他无力准备。”蝙蝠侠喝了口水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身体数据最清楚的人,任何数据漏洞都不可能瞒得过我,至于谈话记录,我也很清楚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他们最大的漏洞在于太想要向我们证明我们疯了,实际上,在真正的精神病院当中,医生和护士是不会理会精神病患除基本生存需求之外的任何要求的。”
席勒回想了一下之后说:“如果你要求他们出示证据,他们只会送你回病房,如果你狂躁的开始大吼大叫,他们就会喂你吃药,如果你试图和什么人辩论,除了你的其他病友之外,任何医护人员都会当做没听到。”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就好像你和医护人员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你们的世界偶尔会相交,但大多数时候他们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
“这会极大的缓解社交焦虑,让你觉得距离自我更近、情感更平静,有助于恢复。”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都在拼命的引起我们的注意。”蝙蝠侠朝门外看了一眼之后说:“努力为我们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好像生怕我们不信他们是医生和护士一样。”
“这是完全错误的。”席勒摇了摇头说:“我会要求实习生不要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因为被人关注本身就会产生压力,压力带来焦虑。”
“精神病医院是一个医生和护士齐心创造出来的幻境,就好像你可以从空气当中获得你所需的生存资源,而不用为了获得它们去承担任何生存和社交压力,医生和护士们的‘不关注’,其实恰恰是乌托邦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这里的人不会感觉到孤独吗?”贝蝙有些疑惑的问道:“人类是群居动物,社交是我们的本能,如果一直被人忽视,无人陪伴,真的不会觉得沮丧难过吗?”
“你曾有过这种感觉吗?”
贝蝙甚至没有意识到蝙蝠侠是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的,他已经完全陷入到心理治疗和引导的节奏当中去了,他回忆了一下之后说。
“为了晚上出去打击犯罪,我偶尔会在下午小睡一会补充精力,叫醒我的是哥谭大教堂的钟声。”
“我听到沉沉的钟声从远方传来,窗帘后面浮动着昏黄的光,我从缝隙里看到哥谭河的尽头漂浮着一轮落日,而建筑物当中逐渐亮起的光倒映在河水上的波光,有些像是烛火。”
“你为这景色感到沮丧吗?”
“不,直到钟声消失,哥谭河上的光也都不见了,而我要让自己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清醒过来,在那一瞬间,我会感觉到有些沮丧。”
“因为孤独吗?”
“或许吧。”贝蝙想了想之后说:“我不能确定我常有的失落情绪是否是孤独,但我偶尔会感受到类似的沮丧。”
“能再举个例子吗?”
贝蝙陷入了长久的回忆,而席勒只是静静等待,大概三四分钟之后贝蝙才重新开口说。
“我在郊区的森林中有一幢房子,清晨我从寒冷潮湿的树丛中走出来,看到昨夜的雨水蓄积在空地上,当我穿着雨鞋穿过泥泞的洼地时,乌云低沉的像要坠落到地上。”
贝蝙把手往下压了一下,示意他曾经看到过乌云落的多低,然后他说:“我戴着手套一个人往壁炉里添柴,连外套也不脱,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看树在狂风中不断摇摆,那时候我会感觉我的心脏在不断下坠,感到我孤立无援。”
“最严重的一次呢?”
“很难说哪次最严重。”贝蝙摇了摇头说:“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和股东讲了几十遍事情的发展完全在我的控制之内,但他们好像就是听不懂的时候,我感觉到最失落。”
席勒略一停顿,然后说:“你会偶尔觉得自己的胸膛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你努力注意自己的情绪但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吗?”
贝蝙又回忆了一下说:“我并不常注意我的情绪,但我很少感觉空虚,我总是在忙。”
“你会偶尔质疑自己做事的目标吗?”
“我觉得每个人都会。”
突然贝蝙看着席勒说:“等等,医生,你是在给我做心理侧写吗?”
“我只是在给你做初步的心理检查。”席勒略显疑惑,但似乎是觉得今天已经够了,于是他说:“如果你觉得不太适应的话,我不会再问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一会,找找看有没有离开这里的路。”
贝蝙显得有些狐疑,他总觉得席勒的态度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席勒偏过头半阖上眼,做出一副已经困了的样子,贝蝙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离开了,而在他走之后,席勒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
“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吗?”屏幕前的领主超人皱着眉说:“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哲学课上讨论的话题?”
“这是在做情绪检查。”布鲁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很多的心理问题都是由情绪变化引起的,而观察一个人的情绪出现在了何种时刻,何种环境,他自己对此又是如何描述的,就能够定位情绪变化出现的诱因,从而找出情绪反常的问题所在。”
布鲁斯回想着自己学过的知识点,他说:“人类的情绪并不是完全无规律的,举个例子,取得成绩时会开心、受伤时会难过,这都是非常正常的情绪变化。”
“可如果你在取得成绩时感觉到沮丧,那么便要关注是取得成绩的过程当中的某件事让你觉得难过,还是成绩本身,或是其他人对于成绩的夸赞,甚至有可能是成绩的某个数字引发了你不好的回忆。”
“心理医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确定你的情绪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引导着你说出来,释放你的压力,或是采取针对性的治疗,使反常的状态越来越少,避免由情绪变化产生的心理问题。”
情绪反常这个词让领主超人想到了最近他的那个宇宙蝙蝠侠的变化,于是他问:“那么心理医生是如何确定情绪反常的原因的?或者说那真有个原因吗?就不能是对方突然想不开了?”
“我想起了席勒教授曾说过的一个比喻。”布鲁斯摸着下巴回忆着说道:“人类的整个情绪系统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机器,里面最少有上千万个零件,还关联了许多其他复杂的系统。”
“那么就会很容易产生一种情况,这个系统当中的某一个零件动了,而它引发的一连串反应在机器之内传导了一年,才终于在一年后的某天表现在了他的行为上。”
“而很多人口中所谓的‘突然想不开’,只是他们根本没有去细心体会对方的情绪变化,以至于在早些时候错过了最关键的变化节点,才迟钝的觉得对方是疯了才突然想不开的。”
领主超人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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