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席勒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打电话请杀手鳄过来,他们开着货车去了二手交易市场。
因为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像帐篷、天幕之类的东西,小车也不可能放得下,必须得有一辆小货车用来搬运,席勒也不准备跑很多次,打算一次性买齐。
杀手鳄一下车就给席勒来了个拥抱并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我可伤心了好久呢,教授。”
席勒用探寻的眼光看向他,杀手鳄说:“你都不知道你画的这标志有多受欢迎,现在仍然都在讨论鳄鱼搬家公司,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但知道我是一条会搬家的鳄鱼。”
说完,杀手鳄做了个标准的鳄鱼摇头摆尾动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并说:“当听说你要办露营派对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用得上我,要是你没叫我去却花钱去找别的搬运工,我一定会难过得哭起来。”
席勒不太适应他的热情,只是笑了笑并没说话,两人一起上了车,很快就开到了二手交易市场。
杀手鳄一下车又和马丁来了个拥抱,马丁拍了拍他宽阔的背并说:“来得够早的啊,伙计,前几天还有人跟我打听你说那条会搬家的鳄鱼哪儿去了。”
“上次的装修生意没谈成,我可羞愧得好几天没敢来这儿……”
“这算什么?”马丁说了一句西班牙语,似乎是他家乡的谚语,然后说:“我们都知道是那老头要价太高,一群破烂还敢卖那么贵,好在事情最后顺利解决了,走吧,我带你们去露营用品区。”
他们一路来到了露营用品区,在美国,露营是十分常见的社交活动,所以这里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比席勒想象的多得多。
听说要办露营派对,马丁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如果你要邀请数百人,那你需要两个超大型天幕,就像这种。”
马丁指给席勒看,所谓的天幕其实就是布料不落地的帐篷,用几根杆子支撑着布料挡在头上,通常是用来挡风和阳光。
“然后还有这个。”马丁又拍了拍旁边的长桌并说:“一桌能坐30个人,差不多三桌就够了。”
“没那么多人,我想最后来的不会超过60个。”
“那么就要两桌,顺便再来配套的椅子,以及这个钉子、固定绳索、铁锨……”
马丁看了一眼席勒的眼神并说:“您不怎么擅长户外活动是吗?现在天气虽然不算太冷,阳光也很好,但是风很大,不用钉子固定桌子和凳子的话,一定会被吹跑的。”
然后马丁又介绍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保温瓶、发热坐垫、烟灰缸等等,全都是席勒大概有个模糊印象,但又没真的想起来要买的东西。
马丁和这里的老板很熟,把东西选好之后就去讲价了,最终以一个低的惊人的价格拿下了所有东西。
然后他们又去逛渔具区,席勒说:“我不知道露营具体有什么活动,但我想钓鱼不错,露营地点的旁边就有一条很棒的溪流,会路亚钓的人应该不少吧?”
“是的,但你不能只准备这个,教授。”杀手鳄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安静的,我们很多人都更喜欢动起来,玩飞盘怎么样?”
“也得有扑克。”马丁打了个响指说:“没人能拒绝在烧烤之前来两盘德州,哦,之前给女士们准备的毛毯还没买,没事,去渔具区也有。”
“不用准备一些报纸和杂志什么的吗?”
“当然不,教授,你不能在这种场合独自看报纸,答应我不要这么做好吗?”杀手鳄非常真诚的说:“你会被人看成是怪胎。”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杀手鳄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他说:“你认为自己是异类吗?教授?”
“或许和你恰恰相反。”席勒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类,但事实上我不是,比如我无法如此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
“但那并不算是什么异常。”杀手鳄摇了摇头说:“如果有个人对我欲言又止,表示他有个问题想问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会觉得他是内向或是慢热,而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那在聚会上看报纸有什么不同呢?”
“你不会受到那些有趣事物的吸引吗?”杀手鳄说:“你真的能在大家要么专心钓鱼,要么兴致勃勃的玩扑克或是聊天的时候静下心来看报纸?”
席勒想回答“我当然可以,因为我很烦,觉得这一切都很吵闹,完全打破了我生活的规律”,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跟人们一起玩让你觉得不高兴吗?”杀手鳄又问:“你喜欢独处?”
席勒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要办派对呢?”
席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拜托,又不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搬个家都得办个派对。”杀手鳄说:“如果你想通知别人你搬家了,那就写封信给他们,告诉他们新地址。”
“他们不会觉得不礼貌吗?”
“那你可以写‘我并不喜欢聚会,就不邀请你们了’,以你平常的作风来看,如果收到这样一封信,我丝毫不会觉得惊讶。”
“不会觉得我是个怪胎?”
“你明明根本不想和大家一起玩,却非要把人聚在一起,自己却在那里看报纸才更奇怪。”杀手鳄说:“有点像个出错的程序,前一秒还在往一个方向运行,后一秒就非要变更轨道,太怪了。”
看着席勒略显复杂的表情,杀手鳄说:“你认为我们会不允许你表达真实的感受吗?我们会因为你是个内向的人不愿意举办或出席所有宴会就不把你当做朋友吗?”
席勒并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他与他人建立的联系有多强,这种强度能否允许他表达真实感受。
“不,教授,我们当然不会,不管你是否与我们建立了极强的联系。”仿佛现在杀手鳄才是会读心术的那个,他说:“一个聪明人应该允许他人不喜欢某个集体,不喜欢某种生活方式,甚至是不可思议般的选择黑暗与孤独。”
“因为人类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他们一定有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不能理解,就应该选择尊重。”杀手鳄像开玩笑般的补充了一句,“当然要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范围内。”
“当然,如果你举办了个大派对,却独自坐在那里看报纸,我们也只会觉得你奇怪,这种奇怪源自于不理解,不理解你怎么能不受热闹的吸引,但我们不表达出来,就代表我们尊重这种行为。”
“普通人的想法和大众选择并不一定一致,我们都学会了在与大众选择背道而驰的时候把这称之为我们的个性,而不是一定努力活成这个社会的平均值,那才是真正的异常。”
席勒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说:“因为普通人常有个性,他们做不到平均值,也不愿意去做,所以他们所建立的社会对此包容度很高。”
“甚至是鼓励如此。”杀手鳄说:“不然平庸怎么会成为一个略带贬义的词汇呢?我们都想要有突出的个性,活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人生。”
“我追求平凡,而你们追求独特。”席勒总结道:“所以如果我想要真的平凡,就应该保留自己的独特。”
“是的,教授,在我看来你没什么非常特别的。”杀手鳄挠了挠头说:“虽然我和你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觉得除了有的时候你有些严肃之外,也不算很特殊,但考虑到你是个老师,那有威严是正常的。”
“即使我宣布取消露营派对?”
“实际上我们都惊讶于你会办这个派对。”杀手鳄咧开嘴笑了笑说:“你现在取消也并不出乎预料,但都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不办岂不是太亏了?”
席勒点了点头说:“说到钱,如果我不像普通人一样追求金钱会很奇怪吗?”
“谁说普通人都在追求金钱?”杀手鳄有些奇怪的挑了挑眉说:“虽然我没读过多少书,但光是写进书里的不就有不少富贵不能淫的人吗?”
杀手鳄看向席勒说:“所以你是因为想要扮演成普通人才赚钱吗?真的不是因为你没钱吗?”
席勒沉默不语。
他确实是没钱,但哥谭大学教授的工资不低,他也不怎么花钱,那他没钱怪谁?
一想到衣柜里那堆花里胡哨的定制西装,席勒就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但在挑选鱼竿的过程当中,席勒仔细思考了杀手鳄说的话,配合着自己最近的体验,他发现杀手鳄说得很有道理。
席勒一直在追求活成一个平均的普通人,就类似于100个人当中如果有80个人做了这个选择,那席勒也要做这个选择,因为这样最像普通人。
但实际上,普通人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他们可能前脚是这80个人当中的一个,后脚就会变成那20个人,在前一个选择中是大多数,在后一个选择中就是少数。
而他们成为少数不是因为他们蠢,只是因为他们的性格如此。
他们是鲜活的有灵魂的生命,而不是被某种算法统计出来的纸片,不能被放在某个平均值的上或下来进行比较,因为他们既不愿意去做平均,也做不到平均。
但这正是普通人的魅力所在,他们的一生有波峰和波谷,自己无法预料,也不完全受他人干涉,在他们建立起的这个社会里,所有人都充分地理解此类情况。
就像一个人在路上偶遇车祸迟到,他的同事不会怪罪他为什么不提前一年看看交通局的道路规划一样。
而像蝙蝠侠那种提前一年看了交通局的道路规划从而能永不迟到的做法,在他们看来才是真的疯了。
这种理解和包容十分美妙,是席勒少年时期体会过却不能懂,而情愿用后半生不断追逐的宝藏。
杀手鳄看到席勒捏着鱼竿在那里愣神,就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道:“怎么了?教授?”
“没什么。”
席勒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如果有非常熟悉他的人在这儿,他们就会意识到,这个笑容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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